诡秘:致新世界不吃肉的猫头鹰

第551章 抄家

马车穿过贝克兰德的街道,很快抵达圣赛琳娜大教堂对面,穿着黑衣的男男女女迅速集结成队。

“侯爵阁下。”

挂军情九处少将衔的谢顶中年人行了个礼,没有啰嗦。

“我认为我们还是有必要向圣安东尼通报。”

“可以,我什么时候拒绝过吗?”

他的汇报对象,佩戴金色面具的瘦削男人缓缓抚弄着白色手套上不经意沾上的灰尘,仿佛比起即将开始的行动,这件事更为重要。

“帕拉斯·尼根败坏国家,教会和王室离心离德,这不是一两天了。”

“从大雾霾起,我们和教会的关系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以前那种坦然的信任消失不见,换来的是无止境的提防与算计。”

“这有违陛下的意愿。”

男人的笑声被黄金面具放大,在狭小空间发出闷沉的回响。

“我们要解开误会。”

“霍尔不是尼根的同党,比起无法无天的叛徒,他所犯的错是可以被理解,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军情九处的少将目视着这位出身王室,从不在外暴露真实外貌的长官,心理斗争复杂。

他和霍尔家族的交情,不算好也不算坏,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往远了说:数百年前,几家先祖谁不是在那场白玫瑰战争中授勋,然后土里刨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国王陛下……或许不久后要称呼他为皇帝陛下了……

皇帝开恩,这位陛下如何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终究念了旧情。

谁都知道,战时安全委员会来了是诛九族的大事,而他们这帮军情九处——哈,前朝老人了,走走形式过场罢了。

不过听侯爵的意思……少将为霍尔家族接下来的命运捏了把汗。

抄家大抵是免不了了,就算陛下再仁慈,霍尔总要拿出点诚意,堵住上面

通敌叛国未遂,重点不在未遂啊,前者才是大头。

有些事不上秤四两八两,能值几个便士?

可上了秤呢?

几千金镑,上万金镑,能打住吗?

“我知道了。”

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阵叹息。

少将没多说什么,又一次敬礼,随手点了两个人,往教堂走去。

佩戴黄金面具的男人全看在眼里,他同样没多说什么。

他也同情贵族们。

他自己就是贵族的一份子。所谓王室,在真正的大计前,区区血缘算得了什么。

他又不是国王陛下的子嗣,就算是子嗣又怎样,埃德萨克怎么死的,别人不清楚,他难道也一点不了解吗?

帕拉斯是无辜的,那些所谓的同党也是无辜的。

尼根为奥古斯都兢兢业业服务几十年,老一代兄弟两个可以说各自代表了国王的一面,小的虽然稚嫩,也切实在为王国出力。

战事最艰难那段时间里,是小尼根冒着风险,偷偷和南大陆人联络,解了前线的燃眉之急。

否则补给从哪来,王国缺的金银从哪来?

男人发自根本认为:南大陆一役就是彻头彻尾的错误决定。

王国没有实力同真实造物主支持,占据了半个南大陆的特伦索斯特角逐的资格。即使算上北方诸国,一群同力不同心,明面背地无时无刻不在动小心思的散沙,又能办好哪件事。

是昨天被砍头的那群人,救了王国的命。

现在是他们,下一步是不是就到自己头上了?

他不知道,也看不清。

国王启用亨特的时候,说句泽肥而噬根本不为过。

“出发吧。”

男人发了令,军情九处的队伍不再耽搁,去了霍尔宅邸。

他们一行人来到门外后,发现霍尔伯爵早在门口等着了。

男人看着这个熟悉的老朋友,没由来的生出一股陌生。

霍尔伯爵老了,不止是身形走了样,不止是皱纹模糊了英俊,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老态。

两人都没说什么,王对王,将对将。

男人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后,便和身后的下属们吩咐。

几个围在了男人和霍尔男爵左右,几个进入别墅,控制了赋闲在家的希伯特·霍尔,剩下的不是站在了阿尔弗雷德·霍尔身后表示立场,就是跟随做好了心理建设的霍尔伯爵夫人一道往里走。

男人还特意带上了两位女探员,负责和霍尔家族那位“贝克兰德最耀眼的宝石”接触。

其中一个,便是休·迪尔查。

军情九处现在的负责人德林克·奥古斯都公爵对这个背景不干净的年轻人青眼有加,这才得了机会。

休面色发白,看得出是不情愿的。

“奥黛丽小姐在哪?”

可她又必须公事公办,只得拉住一位女仆问道。

女仆哪里见过这阵仗,打着哆嗦半句话说不出来,手臂抬了又抬,隐约指出一个方向。

休也不难为无关人士,她和同僚相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结伴过去。

她们一路询问,很快来到了一处偏厅,触目所及一片富贵。

这里和他处格格不入,仿佛时光停在了数年前,给人一种霍尔家族依旧鼎盛的假象。

精心雕刻的玫瑰木家具簇拥着一台被擦的反光的钢琴,她们要找的目标奥黛丽·霍尔,就坐在钢琴前。

几乎每个上层或好一些的中产家庭里都会摆着一台钢琴,这几乎是当今社会的潮流,他们不一定偏好艺术,但一定要有这么一个大摆件,用来附庸风雅。

不过奥黛丽·霍尔正弹奏的钢琴身上,很明显能够看出经常使用的痕迹,她现在也依旧在弹着。

两个相识已久的朋友见面,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她们彼此心照不宣,装作最冷漠的陌生人。

“您好。”

休咬着舌尖,强迫自己嘴角勾起弧度。

“您好,奥黛丽小姐。”

“是来带我走的吗?”

贝克兰德最美丽的宝石,轻轻叩击琴键,重音震荡空气中不见些许的灰尘,天真下是冷得彻骨的清醒。

“当然……”

休一步上前,打断了同僚。

“不,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

女性军情九处成员不爽地瞥了身旁这小个子一眼,看在德林克·奥古斯都公爵赏识的份上,忍住了。

“请问吧,我知无不答。”

奥黛丽笑容甜美,纤细白嫩的十指一转,曲风从激昂走向柔和的悲凉。

休抿起嘴唇,努力将自己从乐曲中抽离,原本还带点担忧的稚嫩面孔飞快严肃,进入了“审讯者”状态。

“你是否了解你的长兄,希伯特·霍尔有通敌嫌疑?”

她开始问了。

她在心中祈祷。

只要撇清干系,一个无知的大小姐,脑袋空荡荡的孩子,是不至于入狱的。

“我知道。”但奥黛丽承认了。

休一脸惊愕,她身边的军情九处成员则顾不上那么多,像饿了许久突然闻到肉腥的野狗,一下扑了上去。

“你也参与了?”

“当然。”

奥黛丽嘴角挂着休无法理解的淡然。

她不明白,都到了这地步,奥黛丽到底在坚持什么?

休想提醒,可同僚的速度比她更快。

“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负责哪个环节?”

相貌平平,出身同样不凡,姓氏稍次于霍尔的女探员舔着涂的血红的嘴唇问道。

十指用力,奥黛丽结束了弹奏。

她从钢琴前站起,裙摆随着脚步移动,渐渐露出了原本被裙装遮挡,搭在凳子上的报纸。

那是今天早上的《塔索克河报》,首版被鲁恩的国王陛下乔治三世于昨日发表的演讲填满。

一位国王,在普遍君权神授的环境下,忽然提出要以民选决定皇位,实在过于惊世骇俗了。

上一次行此事的还是罗塞尔,而那位当时被国际舆论称为疯子。

“我负责享乐。”

奥黛丽不被两人不受控转移的视线打扰,微笑着一一回答女探员的问题。

“我负责,花销我父兄赚来的家产,和朋友出入下午茶、沙龙,购置新的裙子,买一些小首饰,偶尔看看演出。”

“要说我在哪个环节上出了力……”

这可难倒了奥黛丽,她想了想。

“大概是逗趣吧,我也只能在这帮到他们了。”

“你!”

女探员陡然回神。

她意识到看似配合的奥黛丽·霍尔,完全是在扯东扯西,说了一摊,却是半点有用的没有。

“你好好想想!”

她眼内淡金跳动,那是“审讯者”能力发动的前兆。

“很抱歉,我只做了这些。”

奥黛丽真的听女探员的话,看似认真的又想了一会儿。

“毕竟我爸爸和希伯特,不信任我。”

“在他们看来,我早晚要嫁人,是要背负上另一个姓氏,甚至改去另一个信仰的。”

“女士。”

奥黛丽目视着探员,笑容刺痛了对面的眼。

“换做是您,您会相信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叛变的叛徒吗?”

这直白的话把探员问住了,相貌平平二十出头的女子步步后退。

她仿佛看到了某种可怕、歹毒的怪物,记忆与现实巨大的割裂和反差,撼动了她的灵魂。

她不敢相信,名利场上吹捧最纯洁、最美丽的“贝克兰德的宝石”,在剥开层层华丽外衣后,竟是这样一番丑陋现实的真面目。

偏偏她还无法反驳。

同为女性,同为贵族出身,同为待嫁的高门小姐,她太清楚奥黛丽所说的是否属实了。

碍于鲁恩境内信仰开放,支持社会开放的黑夜教会和为保守派旗帜的风暴教会同时存在,这种早该被取缔的思想反倒是根深蒂固的。

在贵族眼里,有太多太多都算不得条件,他们是残酷的实用主义动物,哪有利益便往哪走。

娶妻嫁女也是一样。

不是说世代信仰黑夜女神的家族,就一定排斥风暴之主的信徒,破落的贵族一样会主动把女儿往风暴圣典挂在口上的人怀里送。

这就导致,鲁恩国内许多女儿出嫁后,不论之前多么受宠,也不会再得到同样的关爱了。

女探员自己也面临着相同的问题。

“你清楚我在问你什么,不要扯开话题!”她恼怒道。

她希望用制服和非凡带给自己的优势,打倒弱不经风的“宝石”。

可惜,宝石也分很多种,金刚石也是宝石的一种。

昨天,国王的演讲结束后回到家的奥黛丽思考良久。

她向“午夜幽魂”祈祷,向“提灯天使”祈祷,向在北大陆被列为绝对禁止的“天之主”祈祷,得到的都只有一个答案。

在旅途中,没什么是可以长期依赖的,她长大了,要学会自己走。

于是,她为自己披上了外衣,变成父兄模样。

爸爸和哥哥总认为她还是十年前天真可爱如天使般的小女孩,他们也希望她能一直做个可爱的天使。

之前一切美满,奥黛丽乐意满足父兄的愿望,装作是一位天使对她来说不为难事,甚至易如反掌。

装着装着,她自己都信了。

她和父兄一样,忘记了:天使是不能沾染尘污的,沾了俗世污浊的天使不再纯洁,自然也再配不上侍奉于神左右,象征世间一切美好的总和。

她从小生活在一个把决定数百万人命运为饭后谈资的家庭里,早就失去了资格。

认清这一点,奥黛丽猛然发现,其实她在看待许多问题上,和长兄希伯特并无差距。

那种淡漠,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心态,如出一辙。

所以她当着爸爸妈妈和希伯特的面,走进了阿尔弗雷德的书房。

“我只做了这些,女士。”

她才不怕呢,她有底牌,她有信心,她知道霍尔家族真正的价值,更知道有人愿意为了价值买单。

“您是应该了解的,我能有什么权力呢?”

“就连阿尔弗雷德,在这个家里也没多少地位,不是吗?”

她笑了笑,视线停在目瞪口呆的休身上,唇角弧度间终于有了几分真实的温度。

“如果您问过阿尔弗雷德,一定会明白,举报霍尔伯爵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阿尔弗雷德手上好多证据和资料还是我提供的。”

“可……这怎么可能!”

女探员面目狰狞质问。

“当然有可能啦。”

“毕竟阿尔弗雷德也是用三分之一的报酬从我这换来的。”

奥黛丽眼角软化,似乎在遮掩什么,某种一双碧绿内再也藏不住,几乎要暴露的情绪。

“而且……”

她拍拍手,一头金色的影子从偏厅角落擦着地板飞到了她脚边。

那是一头嘴里叼着文件夹的猎狐犬。

……

与面具融为一体的“正义”蹲下身,轻轻感受着金色的柔软,嗓音听不出起伏。

“我有一位绝对忠心可靠的朋友。”

“苏茜帮了我很多,谁会怀疑她呢?”

“一头猎狐犬,一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一个……”

“符合角色的听话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