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戏
“不错的开展，不是吗？”
“与其无止境的内斗下去，及时放下成见合作，可见的好处要多得多，对于我们双方都是。”
两个同病相怜的家伙各占一方，“午夜幽魂”并未在罗塞尔身上看到祂曾想象过的：来自于一个地方的漂泊浪子，在跨越时间、空间、命运后重逢的释怀与怅然。
祂们有着鲜明的共同点：两人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留下了难以割舍的羁绊。
或是血脉，或是情感，前者是后者无法拥有的，而后者也是前者终其一生不得触及的。
只不过，后者的缺憾来源于现实的骨感与残酷，而前者的……
祂自作自受。
祂所处的位置，祂所做的决定，祂在每一个岔路口走向的每一个错误选择，都将祂带离幸福愈来愈远。
这是不可逆的，也是不可否定的。
尽管，祂曾身处高位，如今已然抛弃了人类的身份，站在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和层次，也是无法再回到从前。
悔棋，只存在于不严肃的对局中。
“你怎么确定，发展会如你所想。”罗塞尔看着过分年轻的同胞，祂不确定此人的身份，“‘混沌之子’所求甚多，那不是你能想象的，你也满足不了祂。”
“当前环境，即使地球方凑够了容纳九个源质必须的前置条件，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祂们了。”
旧日的诞生无非两种情况：天然与后进。
天然不必多说，最初死后的分化和繁衍，注定了这批最初的天家贵胄；至于后进，在自然界的进步中，无论非凡与平凡，演化都是个漫长的过程。
罗塞尔所说没错，就算地球上真的有哪个真神，侥幸得到了全部相邻途径的唯一性和序列一特性，其也只是堪堪获得了进入下一幕，走向更高舞台的门票。
能否再进一步，那就非个人意愿所能左右的了。
进化不可强求，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与资本逐利的过程相似，可以看作是一次冒险，最凶恶也是最伟大的冒险。
目前地球上谁有这资格？
区区两人而已。
克莱恩也清楚，毕竟烂仗都打了三千年了，真神们互相征讨，又得出了什么结果呢？
萨林格尔死了，图铎死了，所罗门、特伦索斯特……这些曾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靠近过紧急领域的先驱，无一例外全部倒在了第一个台阶上。
就连走得最远，了解最多的造物主，不也是幻梦一场？
同病相怜、同心协力、同舟共济、同床异梦，自混沌暂歇后，人类的第二个千年，大致可以如此描述。
若只是同床异梦便罢了，人都有自己的小想法，谁不想为自己多谋些利呢？
无私似造物主，不也是对子嗣纵容，犯了许多错误。
无私是圣人的品质，而且是绝对的、顶级的圣人，这种人常常出现在是否该存在于人类史上的问题中。
因为，他们的出现往往如流星般璀璨、耀眼，和他们同处一个时代，智者扼腕叹息，平庸者发自内心主动追随。但是，人终究是要死的，凡是活得长的，在鲜血游戏中能够幸存，并以铁腕维持一个相对平和的现世的，往往非圣人。
若是一转即逝，那前后的剧烈反差，就很难让人断定，他们的出现是幸还是不幸了。
所以天国时代隐藏的野心家们，天然拥有开脱的权力，祂们当然能够在合理的范围内谋取个人利益，毕竟祂们非圣人，所作也姑且算是利于大众的。
可后来呢……太阳落幕后，同室操戈的悲剧还少吗？
克莱恩很想反驳罗塞尔，希望用犀利的语言去辩驳，可祂做不到，因为祂深知真相和罗塞尔辛辣的预测所差无几。
可这关祂看不惯罗塞尔的态度有什么关系？
“深刻的见解。”祂肆无忌惮地露出锋芒，“只是，听你的口气，你现在是不把自己当地球人了？”
克莱恩扫视躺了一地的尸体，嘴角上扬。
“‘混沌之子’改造的这批信徒，我本以为只是装装门面，为了满足祂的虚荣心。”
“嗯，可以理解，一位旧日，尤其是秩序和权力领域的旧日，或许还是宇宙中第一个皇帝，肯定要有一批廷臣、侍卫服侍的。”
“我从书上看所罗门也是如此：当时祂的宫廷里，除了心怀鬼胎、来历各异的天使之王，好像还有一批祂亲手提拔、培养的天使和圣者，有的是祂的血脉，有的是收养的孤儿。”
“这是你们‘黑皇帝’途径的共性吗？”
目视着罗塞尔非对称，被血红填满的双眼眯成了两条缝，克莱恩的笑容里带上了一点轻松。
“别多想，我单纯好奇罢了。”
“是共性。”污秽的君王冷哼一声。
祂张手，看不见的规则偏转，收回了从尸体上析出，散落一地的非凡特性。
钴蓝色的宝石在祂漆黑的掌心固执的发着光，低等级的力量载体没有自我意识，不会害怕、也不会畏惧旧日的气息。
“混沌之子”虽然走了，但祂标志性的，和“诡秘之主”有些许相似的乳白色的浓雾，还徘徊在丛林深处，徘徊在罗塞尔身上。
秩序的力量帮助流浪的皇帝短暂压制了繁育的冲动，这之中可能还有罗塞尔正站在祂曾经国土，借着仅存的、少得可怜的一点神秘学联系，获得了微不足道的帮助的缘故。
虽然渺小，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罗塞尔打量着快要被两种旧日的气息完全污染的非凡特性，忽然开口说道。
“做出决定的不是我。”
“我曾经选择为这颗星球而战，但没有得到任何的支持和帮助，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一个好用的工具，利用然后抛弃，生怕脏了手。”
祂说的是祂生命最后一段时光，那时候祂的确想着拼死一搏，成为星界新的一极，为星球——祂在乎之人生活的地方——做点贡献。
“你比我清楚，祂们放弃你的原因是什么。”
克莱恩依旧微笑。
祂懒得和罗塞尔争论，祂不是亲历者，也足够了解那段历史，能够猜到影响真神们决定的原因。
要怪，就怪罗塞尔自己吧。
祂不该把什么东西都往日记里写的，尤其是在察觉祂不是天选之子之后。
“污染，还是悍跳途径？”罗塞尔不服，额头中央那道最大的裂隙猛的撑到最大，发出恶臭，“我最初什么也不知道，是祂们把我引到了错误的路上，这难道也是我的错吗？”
祂愤愤不平，心中积埋已久的怨愤无处发泄，手掌内传出一声脆响，生生捏碎了钴蓝色的宝石。
“我带来了技术，祂们说是神启；我开辟航道，为祂们擦屁股，让两个断联的大陆重新连接……是，我知道你们抨击我，殖民、掠夺，我犯下了不可洗刷的罪名，可我也认了，而祂们呢？”
“祂们吃掉了我所有好处，一点麻烦不愿意背，要是我当初出海探险的时候，祂们哪怕给我一点启迪和预警，我也认了。”
“没有，祂们看着我被污染，在最后关头说这是否认我的原罪。”罗塞尔的眼睛里燃烧着怨毒。
“周明瑞，我恨祂们，难道有错吗？”
面对质问，“午夜幽魂”一时也答不上来。
祂摩挲着下巴，认真思考该如何开口。
有错？
真要罔顾现实信口开河，那有点太对不起祂的良心了。
没错？
拜托，这个世界上就算是父母，也没义务把你方方面面照顾，何况外人呢。
尔虞我诈、相互利用，司空见惯的东西就别拿来当作指责的陈例了吧。
那么客观理智的评断怎么样？
克莱恩觉得不怎么样，因为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尽管它所需的那两个或一个字，简单的连小学生都能给出。
Cpu还真是无处不在啊……克莱恩忍着笑意，努力不让上扬的弧度中多出一抹突兀的、不太友好的色彩。
在这件事里，罗塞尔从一开始，就被放在了牺牲的位置上。祂能够取得后来的种种成就，实质不过和养猪一个道理。
反正都是要宰的，能榨取多少价值就榨取多少吧……蒸汽与机械之神怎么想的，克莱恩不知道，但祂相信，那位不可直呼名讳的天使，一定有过类似的念头。
祂一面让罗塞尔沉浸在虚假的意气风发，一面借着这个好用的靶子，积聚了相当多的风险和污染。
众神有参与到这过程中，罗塞尔说祂们无耻没错，但要说见死不救，是祂自己先主动走上死路的。
想了想，克莱恩决定不回答。
祂现在心情不错，决定耍个小性子。
“错了。”
罗塞尔刚要发怒，又听到。
“你好像把我和祂弄混了。”
“什么？”祂完全没跟上克莱恩跳脱的思路。
“我是说，你不应该认为我和‘诡秘之神’是同一个人。”克莱恩强调，“首先我不是祂，你肯定能看出来，我虽然是用秘偶和你见面，可表现的层次只有序列二。”
“想想‘混沌之子’刚刚的态度，如果我是祂，‘混沌之子’肯定会再谨慎点。”
说着，克莱恩故作正经。
“把我和祂弄混，是你最大的错误。”
祂故意停了下来，试探罗塞尔的底线和阈值，快要把罗塞尔的忍耐挑战到极限，才缓缓开口接上。
“我可不想无缘无故被你骂一顿。”
“你们的恩怨和我没关系，白枫宫政变那会儿，离我出生还有两百年呢。”
罗塞尔一下噎住。
祂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展开。
想了想，这位前因蒂斯帝国的皇帝，似乎抓住了灵感。
“你和祂什么关系？”
“你猜？”
质疑阿蒙，理解阿蒙，成为阿蒙。
克莱恩以前讨厌阿蒙的做派，现在只觉得太好用了！
刚才“混沌之子”在罗塞尔就站在旁边的情况下，大声宣称要收回所有“黑皇帝”和“审判者”途径特性，带源质和高层次非凡特性出逃，离开地球的时候，祂就觉得不对劲。
这是嫌罗塞尔没给祂背后捅刀，过的太舒服了？
祂可不信旧日有这么愚蠢。
罗塞尔是什么人，克莱恩没接触过，但通过那些日记里写的真心话，大概也能了解。
那么多日记祂不是白读的，祂和罗塞尔这是第一次见面，却单方面神交已久了。
一个把世界当游戏，把活生生的人当npc，除了女儿谁也不在乎，曾登上政治领域巅峰的强人，会不做任何抵抗就心甘情愿屈居人下吗？
这显然不可能！
就算“混沌之子”是目前，唯一一个能让罗塞尔暂时脱离“堕落母神”折磨的，拿捏了这位皇帝的命脉，也不该如此。
历史上写过，写了太多了，一时的隐忍和妥协，往往为的是之后更猛烈的报复。
“混沌之子”不懂这道理吗？
克莱恩摇了摇头。
祂很清楚，罗塞尔表现的所有都是为了麻痹祂，单纯祂觉得这个失败者威胁不到自己，才敢大声讨论对方未来的命运罢了。
至于罗塞尔内心怎么想，祂不在乎，祂要的是罗塞尔在明面上，不得违抗祂的权威。
罗塞尔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这不，都开始隐晦表达和地球做切割了。
“你可以慢慢想，我和祂的关系。”克莱恩重重咬在最后两个字。
“想想‘混沌之子’刚刚和我做的交易吧。”
“我现在是甲方，你是乙方的雇员，我是你的上帝，懂吗？”
“好好去想，怎么完成我的要求。”
“很简单，因蒂斯或者鲁恩，只能有一个胜者，是谁不重要。”
“乔治·奥古斯都很快会举行‘成神仪式’，我是管不到祂了，我需要祂帮我吸引来自各方面的注意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克莱恩觉得已经够了。
剩下的就要看罗塞尔的选择，这祂无能为力。
“午夜幽魂”变回八足巨狼，适应着多出的几个肢体，最后说道。
“我会让我的朋友找上贝尔纳黛。”
“做好准备，或者给我答复，要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