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致新世界不吃肉的猫头鹰

第526章 口是心非

“人群,他们失控了。”

“撕掉精心伪装后,本质暴露无遗,愚蠢、软、怠惰,但在这些之后,剧烈刺激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反弹。”

“他们自动分成了有着不同名字的群体,好的、坏的、爱国的、复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当理由,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战争比我们想象的激烈,积怨已久,因蒂斯渴望回归罗塞尔时期短暂占据的霸主地位,鲁恩的民众大多受他们的国王蛊惑,还傻乎乎认为这是一场自卫反击战争,其他国家各有各的小心思,费内波特中间摇摆,以伦堡为首的小国想趁着混乱分一杯羹,我们无法知道这一思想是否直接来自他们背后的那位自称智慧的化身,而弗萨克……”

“他们最直观,上下一心,他们迫不及待,完全胜利是他们能够接受的唯一结局。”

……

“这就是你和莎伦昨天晚上聊的?”

杰利·查拉图不可置信,他钻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两个久别重逢的人在见面的第一天晚上,会聊如此沉重的话题。

国家?

政治?

局势?

他们竟然在钻研人性?

哈!还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吗?

杰利·查拉图看着眼前的人,忽地释然。

是了,这家伙还有大小姐,他们的确是这样的人。

怪不得他们两口子活得累呢。

大小姐就是太宠溺她的“小宝贝”了,换其他任何一位女孩,如果她的亲爱的敢在该浪漫的时候拿这些“虚无缥缈”、“假大空”的东西敷衍她,她们一定会动用不太发达的肌肉群,把眼前一切不解风情的撕个粉碎的。

但,那只是肤浅的……“诡法师”低落了许多。

他不禁幻想,如果当年被他亲手毙命的特里尔侯爵小姐还活着;如果他们最终突破了世俗和计较走在了一起;如果他们也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聊聊……会不会也是这样?

在别人眼里傻乎乎的,像两个古怪的小疯子?

杰利摇了摇头,输入新密码,情报部地下基地的大门为他打开。

“我还是没法理解你们。”

“很有趣不是吗?”

克莱恩容光焕发,和昨天比完全是两个人。看得出来,祂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别人的浪漫,情趣只属于我们。“

祂情绪高涨,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昨天晚上,嗯,我是说我们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莎伦主动和我提起来的,我当时也被吓了一跳。”

“我记得我才是大学生,接受过另一个时代更先进……不要质疑,绝对更先进,那边开放、包容,至少有一段时间如此。”

“可我竟然没她看得清,我把太多精力放在遥远的高处,神啊、天使啊、未来啊填满了我的脑子,一不小心忽略了与我与这个世界更息息相关的,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而且……你不觉得莎伦……”

“不觉得什么?”

杰利甩给克莱恩一撇讥嘲的弧度,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的他,可不会轻易放过去,尤其这位朋友已经成为天使,世俗意义上他们之间隔了一层后壁障的时候。

原来这小子也没那么了解大小姐么,还是我们查拉图家的人在迁就祂……他如此想道。

“你觉得大小姐说不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

克莱恩根本不敢接话。

“哈,我记得你是,什么来着,廷根大学肄业?”杰利故意拖着长调,对沿路投来的各种目光熟视无睹,“知道特里尔皇家学院吗?那是个老称呼了,后来他们改了名字,不过里面的教学理念、内容一字未改,还是罗塞尔时期那一套,牢牢占据着北大陆第一大学的宝座,就连伦堡也无法和它相比。”

“大小姐可是在那毕业的。”

“特殊插班生。”杰利强调着,“她在十六岁入学,当时周围任何一个同学都大她至少两岁,可成绩么,大小姐算是当时的尖子生?”

“这是我偷偷调查大小姐那会儿看到的,老实说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反正我十六岁那会儿可考不上。”

原来莎伦还上过大学?

她怎么都没给我说过……克莱恩仿佛根本没听到杰利话里话外对祂绕着弯的挖苦,一点委屈和满满的骄傲在祂口中回甘。

确实比我厉害。

“奇迹师”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看的杰利一阵发毛。

该死的,竟然没攻击到这家伙?

“诡法师”几乎想试试更冒犯的办法了,反正他现在一点不怕,旁边这家伙对他满是歉意,大小姐也会帮自己说话。

有了正宫娘娘背书,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杰利没这么做,那太伤感情了不是?

他一路把克莱恩送到了情报部部长办公室的门口,褪色的镶金铭牌仍挂在那,并没有因为主人的遭遇而改变。

“去吧。”杰利低声道,“进去了别气祂,家主也受了不少苦。”

“我知道。”

克莱恩郑重颔首,手摸向了门把。

和之前每一次进入这里怀揣的心情都不同,祂不再畏惧也不再鲁莽,祂第一次抱着完全的恭敬,以一位晚辈该有的姿态,推开了门扉。

依旧是舒适的暖炉和各种软垫子,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取代了淡淡的茶香。

天使受伤还需要服药吗?

克莱恩不知道,但祂也清楚“提灯天使”不是表演型人格,祂或许真的需要这些无用的凡物。

一位不速之客的进入理所当然勾起了主人的警惕心,伏在案头的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悄无声息走入了历史迷雾,神话生物形态蓄势待发。

当下活跃在这处基地的天使只有两人,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就在两米外的垫子上,而现在有一个和祂同量级的、陌生的气息闯入了祂的房间,祂当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过祂马上又走出了藏身所,不再用历史保护自己。

“我的预言,它成真了。”

两双相似的眼眸互相对视了许久,最后执掌提灯的天使只干巴巴挤出一句不伦不类的感叹。

“是的,弗里德里希,借你吉言,它成真了。”

克莱恩忍不住说些俏皮话,尽管有些话就卡在嘴边,祂还是不能利索的吐出来。

祂细细打量着愈发沧桑的老人,从白须看到有着树皮般丑陋褶皱的手背,口腔略微泛酸。“没规矩。”

弗里德里希·查拉图同样尴尬,祂想象过克莱恩·莫雷蒂成为天使后的样子,却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想想看,一位老人不能说尽心尽力也算仁至义尽,祂冒着巨大的风险保下了一个和祂毫不相干的闺女看好的小伙子,那小伙子从没给祂露过好脸色,祂再怎么不在意,也不是不期待之后得到理解和感谢。

可是呢,在那之前,小伙子已经成长到和祂相近的层次,兴许比祂还高一些。

而且最重要的,年轻人总是享有特权,他们的未来如此漫长,而祂的人生日薄西山。

以后,祂要越来越没用了,眼前就是,这次连敬称都没有了。

“我还是喜欢你毕恭毕敬,哪怕不喜欢也硬着头皮喊我殿下的时候。”

弗里德里希·查拉图试图找补。

“殿下。”克莱恩立刻接上,又补充,“谢谢。”

又老又孤独的查拉图愣住了,祂看向缩在角落里看戏的老友,目光中满满的质疑。

“你没有听错。”帕列斯·索罗亚斯德一点都不羡慕的撇撇嘴。

“您没有听错。”克莱恩微微欠身,“如果不是您,我可能会遇到更多麻烦。”

“感谢您照料莎伦,替我扛下压力。”

说着,祂内心挣扎了片刻,再看向长辈时眼里透着担忧和关心。

“您的伤势如何?”

弗里德里希习惯性地摸向了左胸,短短的一瞬。

“还好。”祂说了谎,“乔治·奥古斯都还有几分理智,祂不至于真的杀了我,况且我口才一贯优秀。”

一个简单的戏法,摆在案头的茶饮消失不见,连带着空气中浓郁的苦涩药味也淡了许多。

“我连罗塞尔都能应付,难道还不能同祂周旋?”

“我是老了,克莱恩,但我不是变成了废物,我有自己独特的方法,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让祂认为我可以随便拿捏?”

克莱恩的视线从未离开案头,弗里德里希注意到了这一点,祂尝试坚持,很快败下了阵。

“那不是药。”查拉图家主突然有种面见教皇冕下的错觉,祂感觉自己藏不住秘密,“是一种概念,埃德蒙送给我的,用来对抗乔治·奥古斯都在我体内留下的限制。”

“祂说这种方式能让我好好记住,自己并不是擅长肉体的途径,好给我点苦头长长记性。”

“还有尽快恢复的功效。”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立刻补充。

紧接着,像是为不太熟悉的老朋友开脱似的,这个精明的老“偷盗者”很快发觉了克莱恩手上那枚戒指的价值。

年轻人刚进来的那会儿,祂还以为只是情侣间的小情趣。

这在第四纪很常见,很多贵族出身的青年,都会从长辈那求一份特殊的礼物,来见证自己的另一半,是保护也是禁制。

“教皇冕下的祝福?”

克莱恩视线下移,点了点头。

威尔·昂赛汀留在了圣亚伦斯,阿蒙花了好些功夫才将序列一特性从“命运之蛇”体内剥离,教皇乌洛琉斯现在有望冲击真神了。

相对应的,“命运之蛇”——老对手不太幸运的遭遇也启发了祂,作为报酬也是长辈的礼物,祂将一份祝福固化,代替了阿蒙制作的银色指环留在克莱恩身上。

这是祂在接下来凶恶斗争中唯一能帮助克莱恩的。

“很高明的手法,固化了命运?”帕列斯像是自言自语,摸向了稀疏的头顶,“我看不穿,是锚定还是……很复杂……”

祂感慨自己或许是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否则前段时间小家伙也不敢找祂吵架。

祂一辈子那受过……

“的确,你落伍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搞砸了办公室里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温馨,一阵不太可能属于三人里任何一位的尖锐的爆鸣,险些掀翻屋顶。

“命运木马”瞪着眼睛,被人拽住了袍子,卡在灵界与现实的间隙,滑稽的不上不下扭来扭曲。

凭空出现的阿蒙语带笑意,轻轻勾着指头,把试图逃跑的帕列斯拽了回来。

也不知是什么原理,即使同样掉到了序列二,祂依然保持着对帕列斯绝对的压制。

所有“偷盗者”的噩梦名不虚传。

“惊喜吗?”

阿蒙明知故问,佯装根本没被方才空气爆炸发出的尖利动静影响。

帕列斯看上去快要吓死了,上了年纪缺少血色的脸渐渐阴沉,一丝难以察觉的仇恨酝酿、蔓延。

“太无礼了。”克莱恩几乎是在叹息。

祂一直祈祷矛盾不要爆发,可祂有什么办法,祂束手无策。

就像阿兹克先生永远不会原谅罗塞尔的所作所为,对造物主保持尊敬却默默疏离一样,有些上个时代的血海深仇不是偶然走到了同一个阵营内,就能够轻易消弭的。

“放开我,弗里德里希。”帕列斯嘶哑道。

“提灯天使”的速度很快,将将同一时间也动了手,死死按住了同僚兼老友。

祂用自己的方式保护。

不论如何,今天都不能让“偷盗者”途径最强的两位在此爆发冲突,那会引发严重且恶劣无比的政治影响。

好在阿蒙先下了台阶,祂不太善意的笑了笑,摘下了戴在右眼处的单片眼镜。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时天使”才没有悔改,祂从未内疚。

在祂看来,第四纪争斗流的那些血,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弱肉强食的必然结果。

祂可以理解帕列斯的报仇心切,但祂不在乎,毕竟祂对祂痛恨的那些也没法动手。

祂伤害不到祂们。

阿蒙一如寻常的恶劣,祂做不到的,祂吞下的不甘,祂必须让另一个和祂纠缠已久的老对手也尝尝。

克莱恩不认可地摇着头,却没有办法。

祂挥手放出脚下影子,确定做好保险措施后,出来打圆场。

“各位,我们今天不是来决斗的。”

“让我们谈谈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