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善意
“殿下。”
最终，“巨人王庭”的守墓人——“公义天使”米尔贡根移开了视线，死湖重新燃烧，落日回升至正空肆意释放热量，祂面对阿蒙行了一礼。
在克莱恩惊讶的目光中，阿蒙微微颔首，竟较为严肃的回以了礼貌。
祂的印象中，“时天使”总是眼高于顶，不屑于世上大多数存在，“公义天使”作为战败者的一员，理应也无法入造物主之子的眼。
“很抱歉。”克莱恩愈发吃惊了，“你需要继续守着这地方。”
进入“巨人王庭”前，克莱恩问过罗曼，为什么要让白银城的首席和洛薇雅加入队伍，而不是看守“巨人王庭”的“公义天使”，明明后者更为强大。
那时罗曼给出的答案是：祂们无法保证门扉能顺利打开，如若失败，外面总要留下两名天使善后，“公义天使”米尔贡根与“圣言天使”斯提佛是最好人选。
“谨遵您的命令，殿下。”
米尔贡根应下阿蒙的要求，仿佛对能否返回外界，统领富有巨人血统的“万夫团”加入有弗萨克参与的战争毫不在意。
“看守王庭本就是我的职责，”祂重新将长剑插入大地，旋即提起另一件事，“萨斯利尔大人沉睡的房间最近不太安稳，我能感觉到，有一个陌生的意识在苏醒，祂相当活跃，已经能借助残留在空气中的神力影响外界。”
“有趣。”
阿蒙习惯性的嘴角上扬，右侧的眉毛却不自觉地压了下去，摸向佩戴在左手的银色指环，显然发现了一些不正常的起伏。
虽然和唯一性彻底失去了联系，但知识不会消失，“时天使”掌握“错误”两千余年，很多事情已经成为了祂本能的一部分，在窥探命运上，除了祂的父亲和乌洛琉斯，或许无人能与祂相争。
可当祂借助“命运之蛇”的力量，试图一窥未来，浏览门后那力量在过去留下的痕迹时，却没能取得半点收获。
留意到阿蒙的异常，罗曼清了清嗓子，祂示意感受到什么的“黑骑士”洛薇雅安心，对看守者米尔贡根说道。
“王庭内还有别的异变发生吗？”
“东部。”米尔贡根望向夕阳浓郁的一侧，“古老的邪恶苏醒，祂的奴仆污染了两山之间的土地，试图向西方逃亡。”
听到这，一直有意降低存在感的科林没法再装聋作哑，他顶着莫名的不适，强迫自己站到了巨人面前。
“殿下……”
“首席。”米尔贡根纠正道。
巨人双手离开剑柄，小臂举过胸前，露出斑驳银甲上无数血块拼成的古朴图案。
“王庭追猎者”……仔细端详图案，了然于心的科林忽然轻松了很多。
“首席，我来自白银城，您所说的两山之间正是我的家园所在。”科林接受了米尔贡根的指正，右手握拳，拳心向外锤击心脏，小臂上的图案与米尔贡根身上的别无二致，“请问您所说的邪恶，是否指的是古老的‘深渊’？”
他担心自己无法顺利走出“天国副君”沉睡的宫殿，只凭白银城现有的力量，很难荡清荒野上徘徊的“恶魔”，更别提可能复苏的“深渊”了。
科林期待“公义天使”能看在白银城继承了“王庭追猎者”古老传统的份上出手，希望得到一个不错的答复。
如果“公义天使”出手，暂时肃清“恶魔”，或许封锁“深渊”继续扩大影响也不是问题。
“端正你的态度，战士。”
米尔贡根的态度出人意料。
古老的“荣誉者”仿佛根本没听出来科林话里的暗示，丝毫不留情面。
祂将“银骑士”隐藏极深的失望看在眼底，继续用沧桑的嗓音漠然道。
“专心完成主给你的任务。”
“你们即将离开这片土地，暂时的放任不会有损任何人的利益，莫要为了不必要的无关紧要分神。”
可能是觉得这番话太过无情，米尔贡根顿了两秒，又补充道。
“因职责，我无法代表黄昏的子嗣满足天之主的期许，而你是幸运的。”
“战士，你应替我，替你的先祖和族人，赢得本属于他们的自由和公正，幸不辱命。”
祂把双手重新放回剑柄，落日般的竖瞳黯淡了些许。
“通往海那边的大门开启后，我会去尝试遏制‘深渊’污染的扩散。短时间内，白银之国会保持纯净。”
听到这话，本来沉默的科林一下抬起了头。
在刚得知能够获得自由，去到太阳照耀的外界的时候，他和其他同胞们一样兴奋，但很快他又平静又不可自拔的陷入了焦虑。
或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许是责任背负了太久，对脚下这片生养他的土地，他终究难以割舍。
尽管这片土地不见天日，尽管残酷的诅咒纠缠了他和他的先祖千年，尽管在这里连最基本的取水、生存都成问题，但这里毕竟是家。
他也渴望荣耀，也希望高呼造物主的名号，领导万夫团战胜一切海外之敌。
但他更希望，他的同胞们能在取得胜利和荣耀后，回归家乡。
他相信，到那时造物主将重回星界，星界之主不会坐视他最忠诚的信徒和曾经的圣所继续蒙尘，东大陆终将回归太阳的怀抱。
等到太阳再次出现在东大陆上空，他不希望像外界报纸上说的一样，是很久很久以后一群探险家重新登陆这里，把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当作古迹和吹嘘的资本，用钢铁丛林代替充满故事的石墙与高塔。
他希望能东大陆那些破败的，能在他们的手中，在他们的精心修缮下重现魅力。
现在得到米尔贡根的保证，科林最后一点顾虑也可以放下了。
“银骑士”右拳抵在眉心，郑重行了一礼。
“好了，该出发了。”
罗曼适时打了圆场。
“宣告天使”随口安慰了两句，又和米尔贡根告了别，在“公义天使”的不放心的嘱咐下，带着一行人继续前进。
考虑到萨斯利尔沉睡房间内有新的变化，他们没再使用非凡能力，花了一点时间才抵达王庭真正的大门前。
绵延不尽的城墙正中，一扇色调偏蓝的数十米高对开大门静静屹立，两个身高六米的守卫分立两侧，在克莱恩等人进入警戒范围后，面具后的黑暗霍然升腾橘红。
毋庸置疑，这两个都是“银骑士”。见有异状，科林·伊利亚特本能进入了战斗状态，体表盔甲呈现诡异的流动状，随时准备进入沸腾。
但阿蒙拦下他。
“时天使”轻轻打了个响指，身着精致坚固板甲，压迫感极强的守卫立即停止了动作。
其中手持巨剑的骑士放下了武器，面甲后橘红几次闪烁，像是在和杵着巨斧的同伴交流。
大概过了五秒，方才还杀气腾腾的守卫蒸汽下跪，对阿蒙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阿蒙回头挑了挑眉。
“要学会灵活利用优势。”
这两座“银骑士”雕塑都是“巨人王”时期传下的老古董，不谈历史价值，作为单纯的兵器看也是极为优秀。
虽然阿蒙对古董的态度一贯比较看轻，但像是这些比祂还老的老物件，还是多少给了几分优待。
在守卫的帮助下，几人轻松登上了尺寸夸张的台阶，然后听从阿蒙的命令，一名“银骑士”雕塑伏低身体，伸出双手，按在了那几十米高的正门上。
沉重的扎扎声里，那多有金色钉子的大门缓缓敞开了，里面的景象也逐渐暴露在克莱恩等人眼中。
一座灰白的，蒙着橘红光芒的，数不清有多少层的阶梯从门后往上，一直延伸到了最高最恢弘的巨人王居所前，途中没有别的事物阻碍，两侧密布着宫殿和高塔。
一具具提着长戟，覆盖铁色盔甲的巨人雕像分列于不同建筑物的前方，守卫着通往神灵居所的道路。
“‘巨人王庭’自带的安保系统？”
克莱恩对阿蒙问道。
祂不太理解，“巨人王”死后，“巨人王庭”就成了八大天使之王，尤其是“天国副君”萨斯利尔办公的地方。
按理来说，萨斯利尔应该会把老主人留下的安保措施统统换掉才对，信奉人类至上主义的造物主竟然会留下巨人的造物，这未免令人费解。
“按我父亲的话说，巨人也是人类的一种，那自然巨人的文明也是人类的一部分，是传统文化的亚种。”
阿蒙随口解释道。
祂像刚才对付两个“银骑士”看守者一样，又打了个响指，本来有苏醒迹象的铁甲巨人们再次回归沉眠。
不过阿蒙并没有立刻动身，祂在原地环视半周，忽然摘下了手上的银色戒指，像投掷石头似的，用力扔向了远离一群人的另一边。
银色指环在空中打着旋转了几圈，瞬间发出爆响，一条无麟巨蛇冲出桎梏，在空中弯曲身体，恰到好处的完成了闭环。
“命运之蛇”威尔·昂赛汀颇有敌意的对着阿蒙吐出了信子，血红色的双目内瞳孔锋利如针。
目视着这一幕，虽然不太懂阿蒙的用意，但在感受到巨蛇目光扫来，克莱恩还是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嗯……下午好，威尔。”
“命运之蛇”对克莱恩成为天使并不惊讶，好像在祂的认知中这理所当然。
巨蛇快速瞟了眼远处紧闭的另一扇门扉，双目顿时有鲜血流出，剧痛和恐惧交杂，不由加快了语速嘶嘶作响。
“你们想送死没人拦着你们，但你们不该带上我！”
那门后似乎藏着某种极为可怖的事物，仅是仓促一瞥的巨蛇双目紧闭，克莱恩能看到“命运之蛇”的眼球在皮下因疼痛疯狂转动产生的凸起，发现无论巨蛇多么努力，祂双目上的创伤也没法立刻愈合。
这让祂想起了威尔·昂赛汀直视自己时，常常不会坚持多久就移开视线。
“命运”途径一脉相传的灵感高……他们能直接看到“旧日”的象征？
同为源质的掌控者，克莱恩在面对衰败森林里那头“龙”的时候，偶尔会听到来自另一份源质的回响。
“混沌海”永不停歇的海浪时不时就会造访祂的耳朵，对祂的灵魂造成难以忽视的冲击。
只是那时这些“小问题”，都因为直面上帝而被克莱恩忽视了。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们的精神出了问题，而不是你自己？”
阿蒙的声音打断了克莱恩的思考。
“时天使”仍是挂着满是揶揄和讥讽意味的微笑，被黑手套包裹的手掌半悬在空中，中指和拇指凑到了一起。
祂不顾“命运之蛇”充满敌意的怒视，按在一起的两指缓缓摩擦。
“我本来想帮你来着。”
“帮我？”威尔·昂赛汀冷笑出声，又狠狠剜了克莱恩一眼，“你是指利用这小子欺骗我，又把我囚禁起来？”
“我只是提前拿走我的报酬。”阿蒙狡辩道，“帮助你安全析出特性，从序列一的位格降到序列二可不容易，而且我一直都对其他天使抱有善意，很乐意在祂们无助的时候施以援手。”
善意？施以援手？
克莱恩和罗曼的眼角不约而同抽搐。
“善意？”
威尔·昂赛汀也忍受不了“时天使”的厚颜无耻，发出了嘶嘶的低吼。
“当然是善意。”而阿蒙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没有任何起伏，甚至还举了个例子，“我不是正在表达我的善意吗？”
祂不等威尔·昂赛汀再次出演嘲讽，开口解释道。
“你惧怕祂。”
“你甚至连直视祂都做不到，哪怕是最普通不过的直视，连我身后的凡人在祂不显露祂的本质前，尚能凭着勇气和祂对视，可你却做不到。”
“你最大的用处，是提供给我们一个新的视角和‘重启’一段时间，可在祂面前，你哪个也帮不上忙。”
“现在我让你在直面祂前离开，难道不是一种善意吗？”
……
阿蒙打了个响指，什么也没发生。
“我的父亲教导我要尊老爱幼。”
“我觉得我还做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