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潜意识海洋
闻言，莫贝特已愕然望向了克莱恩，早有猜测的特里斯坦则边摇头边感叹平遭麻烦，苦修士斯诺曼的目光同样投向了克莱恩，灰褐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而克莱恩比他们三人的反应还。
她见过“诡秘之神”？
怎么会，她竟然见过周明瑞的脸！
克莱恩是抱着了解不同时代历史，为晋升“古代学者”做铺垫，提前消化魔药的目的才进入游记，不是给自己找刺激来的。
他不是没想过，误入游记的几人里，谁可能和“诡秘之神”有过接触。
作为一名从第二纪中期便有迹可循的神祗，除了最后进入的鲁恩士兵龙泽尔，剩下四人里，都曾与“诡秘之神”行走在同一片天空下。
但是克莱恩从没想过，接触的密切程度，会是可能同时出现在某地，互相看清长相。
要知道，“诡秘之神”教会四个纪元的历史，不算教会支离破碎，仰仗造物主庇护，沦为极光会附庸这一段，之前几千年时光里，供奉“诡秘之神”的成百上千的教堂里，也没有出现一座明确雕刻出“诡秘之神”面貌的神像，除了标志性的黑色长袍和兜帽，没有一点多余的特征供信徒分辨。
这样一位神秘的神祗，怎么会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精灵打过照面，又怎么会在这精灵前显露真容呢？
当对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克莱恩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但只能强装镇定，把“小丑”的能力发挥到最大，不露痕迹的摇头否定。
“恕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他沉着道，“我从未见过主的真貌。”
“我见过。”夏塔丝咬住不放。
她单手按在胸口，神色激动。
“我是女王的侍从，服侍女王有一百年之久，王陨落后，我有幸同女王一道，接见过‘奇迹之神’，我不会忘记祂的脸。”
还真见过啊……克莱恩再次否认。
“很抱歉，我出生于第五纪，主在第四纪末就回归了灵界之上，只偶尔降下神谕。”
唯一一个知晓内情的特里斯坦没有拆穿克莱恩的意思，“古代学者”和他人不同，他很清楚克莱恩可能是唯一一个有资格觐见“诡秘之神”的眷者，就在两人进入游记之前，克莱恩还登上过传说中屹立于灵界之上的灰雾宫殿，同他们共同信仰的主有过交流。
“夏塔丝女士，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特里斯坦笑着给克莱恩解围。
他走过来搂住年轻“诡法师”的肩膀，坦坦荡荡。
“这小子祖上有稀薄的精灵血脉，而且这也不是他的真面容，嗯，他和我一样都是‘占卜家’途径的非凡者，这张脸是假的。”
“假的？”
夏塔丝不解道。
她本能觉得不对，又找不到反驳的点。
“嗨，你们不知道，他可幸运了。”特里斯坦道，“能同时得到造物主和我主的青睐，他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说不定是主冥冥中的指引，才让他在捏造假身份的时候，把自己的脸变得和主有一点相像呢？”
说着，特里斯坦故意扭过头，扒着克莱恩的脑袋看了几秒。
“嘿，别说，听你这么一讲，我以后恐怕都没法直视他，不敢骂他了。”
“呵呵，和主长得很像，那我指着他这张脸说些不好的话，岂不是也冒犯了主。”
听到这，夏塔丝终于松口，不再坚持。
精灵歌者脸上浮现一抹尴尬，慌促摆了摆手。
“不，是我唐突了，抱歉。”
总算搪塞过去了……克莱恩暗暗哀叹，哀叹自己的不小心。
早知道就该拿“克莱恩·莫雷蒂”的脸和这帮人见面。
这次的事也给他提了个醒，如果连一个名不见传的普通精灵都能因为一次偶然经历，认出他脸上的端倪，那要是遇见了古老的天使呢？
怪不得当初“原初魔女”见他第一时间，就认定他和“诡秘之神”联系紧密，恐怕梅迪奇、乌洛琉斯两位天使之王对他不错，也是看在这张脸的面子上吧……
等等，不对……克莱恩后知后觉。
贝克兰德那会儿，还没有格尔曼·斯帕罗这个身份，他还用着夏洛克·莫里亚蒂的名头跑来跑去，那张脸和现在可没有一点相像，“原初魔女”是怎么认出他的？
再说了，格尔曼·斯帕罗这个假身份，从背景到性格到长相到种种细微，全出自他一人之手，全程没别的人干预，怎么弄出来会和“诡秘之神”长得像？
当初“诡秘”占据了精灵往苏尼亚索列姆胞弟的身体，祂顶着的脸也该是原身的脸，怎么会……
难道后来“诡秘之神”也像祂一样，把“周明瑞”的相貌，融入了原身？
该死，差点就翻车了……表面平静，内里早是翻江倒海，克莱恩接下夏塔丝的歉意，试图转移话题。
“没关系，可能正如特里斯坦所说，一切都是主在冥冥中的指引，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终结这本诡异的游记。”
“你们之前和‘北方之王’交手的细节，方便说一下吗？”
沉默寡言的苦修士上前一步。
“那是一头毫无理智可言，无法交流的畜生。”
莫贝特附和道。
“而且能力很单一，我们怀疑他在某些领域达到了半神，但也仅仅是集中在冰霜领域，要不是我们中缺少心灵领域的非凡者，早就试试能不能牵制住它，从精神上击垮它了。”
“心灵领域……”特里斯坦沉吟片刻，向众人分享道，“这本书承载了‘空想之龙’的力量，或许正因如此，它在给故事寻找新角色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心灵领域的非凡者，以免你们发现问题。”
说到这，他同克莱恩互相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底的闪烁。
“我没有‘观众’途径的秘偶。”克莱恩道。“我可以模拟，我有记录这方面的能力。”特里斯坦表示这都不是问题，他拉住几人中最热情的莫贝特，“一般新角色进入后多久，你们会重新回到浑浑噩噩沉睡的状态？”
“这……”
莫贝特犯了难，“窃梦家”掰着手指头数，还没数出来结果，反倒是旁听了许久，来回摸脑袋的格罗塞尔给了答案。
“大概几天时间。”
见众人都望向了自己，格罗塞尔那有着竖直独眼的硕大青灰色脑袋上，咧开了一道弧度。
“我来得最早，最开始一个人的时候，对时间还比较敏感，算过。”
“那就没问题了。”
特里斯坦尽可能表现得轻松，他劝众人先好好休息，不着急对付“北方之王”，有他们两位半神在，解决掉那条畜生不过举手之劳。
尽管这个借口十分蹩脚，中间性子最直的格罗塞尔还嚷嚷“我不需要休息，有的是力气”，但毕竟是一位半神开口，大家终是给了足够的面子，重新聚到火堆前取暖去了。
风雪与狂风在黑黢黢的山洞外肆虐，洞口，克莱恩和特里斯坦并排而坐，眺望着一望无际的白茫茫，等了一会儿，怀有疑问的克莱恩才开口问道。
“你有什么想法？”
拉扯空气，手腕下沉的特里斯坦顺势往回拽，一道和他一般模样的影子旋即出现。
“刚才他们也说了，书里的世界是相互叠加的，有的正常，有的——就像现在的冰原，服务于所谓的主线故事，正常的世界不会因为他们进入主线而停止，我想试试能不能找到另外的世界，直觉告诉我，如果这本书真的隐藏了什么，肯定不在这里。”
“你认为除了提供给他们虚假人生的正常和我们脚下的冰原，还有第三种世界？”克莱恩明悟反问。
“大概率。”
特里斯坦的历史投影体表迸发星光，“我来到、我见证、我记录”的飘渺高歌扭曲了“秘法师”的灵性，那双蓝色眼睛渐渐染上了淡薄冷冽的铂金。
模拟“观众”能力的历史投影如纸张遇水般，和身后的背景相融，消失不见。
“你对‘心理炼金会’的理念了解多少？”
特里斯坦忽然问道。
“那不是你沉睡后建立的神秘集会吗？”克莱恩诧异道。
“呵，哈哈。”特里斯坦笑了笑，“年轻人要好学啊，你不想想，我已经因为沉睡错过了三百年大好时光，醒来再不努力一些，怎么适应现实？”
“不适应当下的社会，我成功晋升又有什么用，难道要和那些老顽固一样，固步自封，只在正面战场上发挥余热吗？”
“那不需要我，合适的封印物也能做到。”
他目视着风雪，双手抵在嘴前，有白色的哈气从指缝中溜走。
“集体潜意识海洋，由一座座独立的心灵岛屿组成的海洋，和灵界相似，都属于现实世界的倒影，‘观众’的中高序列可以随意穿梭，并借用那里的力量。”
“游记里的世界既然是‘空想之龙’创造，就一定少不了‘观众’的力量。”
“莫贝特他们能在这里过上一次次虚假的人生，尽管是虚假的，但按他们的描述看，那里面他们会有自己的爱情，说明这份虚假相对真实，而要做到这一点，要么是极为强大的梦境权柄，要么就是利用集体潜意识大海，捏造一个个傀儡，像演舞台剧似的，围绕着莫贝特他们演戏。”
“同样的，我们也可以利用潜意识大海，去找到藏在书里的秘密。”
克莱恩试探着回答。
“也可以做的再绝一点，”特里斯坦阴恻恻低下了头，“抽取他们的记忆，把里面有价值的全部榨干净。”
只有这时候，克莱恩才能清晰认识到，这个人，这个看似无害的翩翩公子，来自血腥残酷的第四纪，是踩着尸骨一步步晋升来的。
和自己不一样，特里斯坦没有神眷，战争和非凡者之间的死斗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同样是半神，他比自己高到不知道哪去了。
“别过火。”克莱恩提醒道，“如果付出和得到的回报不成正比，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我们还有很多机会，但他们只有一次。”
他后面还要回贝克兰德，求得上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公爵的地方还多，如果能借着莫贝特送索罗亚斯德老公爵一个人情，以后的事都要方便许多。
“那就听你的。”
特里斯坦并不坚持，他眨了眨眸子。
“有结果了。”
方才消失溶解于空气的历史投影再次出现，在特里斯坦的注视下，抽离为包含着抽象符号的碎片。
将这些情报消化殆尽，“古代学者”朝克莱恩伸出了手。
“没发现危险，嗯，有主庇佑，即使真遇上隐藏的特别深的危险，你应该送出去消息吧？”
克莱恩微微颔首，握住了特里斯坦的小臂，随着周围色彩飞快向后方退去，幽邃、灰蒙、寂静随之而来。
深不见底的心灵世界漂浮了许多岛屿，只是相比正常的心灵岛屿，那上面空荡荡的，等克莱恩和特里斯坦凑到跟前，才有了活跃迹象。
通过模拟“观众”漫游潜意识海洋的能力，潜入最下层的克莱恩看见了一道螺旋阶梯，他和特里斯坦沿着楼梯继续向下，路上不断见到游曳晃荡的光影，这些潜意识海洋的沉淀物密集且重叠，组成了虚幻的波涛。
两人正要继续前进，忽有一股水流淌过，一道道较为模糊的光影从中站了起来。
那是身高六七米的灰蓝色巨人，是长袍简朴的苦修者，是衣着华丽却处处彰显不对称风格的贵族，是周身环绕暴虐气息的精灵，远处还聚集了成片的军队，披甲骑马，手执两百年前常见的骑枪。
“强烈情绪凝成的倒影。”
特里斯坦朝克莱恩解释了一句，反手抽拉空气，拽出了几道影子。
这些影子出现的一瞬间便向对面飞去，以极高效率，收割着早已消散的旧日亡魂。
“我当初在所罗门帝国的老伙计们。”
特里斯坦望向历史投影的眼睛里含着怀念。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