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昏迷的莎伦
哪怕“福根之犬”的鲁恩语比许多土生土长的鲁恩人都要标准，他仍没能理解短短两句话所蕴含的信息。
见克莱恩愣住，黑兽以低沉的嗓音咆哮，再次警告道。
“殿下，您的部下被‘魔鬼’袭击了。”
它尽可能地使用通俗易懂的词语，试图将克莱恩从失神中唤回。
“殿下！”
“您的……”
“我听到了。”
克莱恩嘶哑着打断了不断强调的“福根之犬”。
他的脖颈滞涩的转动，视线缓慢的从祭坛中心怪物的尸体上移开，吐出了一口浊气。
下一瞬刻橘红色的火焰无征兆的爆燃，在黑色巨犬作出反应前，吞噬了“诡法师”单薄的身躯，瞬间迸发的强大灵性扭曲了附近的光影。
城市中散落的秘偶全部动了起来，一阵阵静默的煤气路灯被点燃，又旋即熄灭，常人不可捕捉的超然变化中，只能窥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高速掠过，不断向着东北方向靠近。
炽热的火焰的火焰撩拨着克莱恩的脸颊，橘红色的火光映衬在他紧绷的面庞上，将他的恐惧和焦急染成了深红。
在分开前，他不是没想过调虎离山的可能，只是他在赌，他选择信任A先生的实力，信任杰利·查拉图的谨慎，信任莎伦是个坚毅的，不会被轻易打倒的姑娘。
他信赖他的队友，就像他的队友选择相信他，按照他提供的方案行动。
可现在，他后悔了。
他早该想到的，在晋升半神后，他就不该再抱着那可怜的天真，意识到半神和普通非凡者的云泥之别。
如果一个擅长隐蔽踪迹的“魔鬼”一心想暗中下黑手，区区三个序列五又怎能有所预防？
他自己正面解决A先生三人都不需要费多少力气。
当然，在分头行动前，他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也正因如此，他才召唤“福根之犬”充当他们之间的联络手段。
既是为了保证通讯不被轻易截断，更是为了保证朋友们的安全。
哪怕是一道历史投影，那也不是一般半神能轻易应对的。
不该是这样，不该遭遇危险，他明明……明明已经不像最初廷根那会儿无力，面对敌人只能徒劳奔波了……
利用“火焰跳跃”进行的高速穿梭中，克莱恩莫名又想起了当初杰利·查拉图的把戏。
想起了杰利·查拉图略施小计，就把他从占卜家俱乐部骗出来，耍的团团转，错过营救老尼尔最好时机的那次。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次可能也是一样，他同样被耍了，且同样要付出些什么。
而他的感性正拼命的呐喊，试图劝说命运不要那么无情。
全知全能的造物主啊……克莱恩从未如此虔诚的祈祷。
他诵念着众生之父的尊名，希望堕落与阴影的主宰注视自己，保佑他这个顶着神使之名的眷者。
“提灯天使”、“命运天使”，甚至他都求到了他最不愿表现屈服的“诡秘之神”的头上。
他灵性的流动被情绪的起伏紊乱，有条不紊的穿梭出了差错，“血藤”的种植园越来越近，他还没见到敌人，已然乱了阵脚。
最后一次点燃火焰，克莱恩跳出虚无，踏上道路的尽头，面前便是种植“血藤”的园区。
前方已经没有路灯能供他使用，剩下的路只能靠步行。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很显然，此处刚发生一场屠杀。
闻着熟悉的血腥味，克莱恩怦怦跳动的心脏反而安分了许多。
他的眼瞳完全被幽黑占据，灵体之线视野扩散到了极限。
无数虚幻且真实的黑色丝线顺着重力垂落，链接天与地，排除掉极远处轮廓已经模糊的那些，种植园内飘荡的丝线少得可怜。
这不是正常现象，一般来说，即使种植园内劳工一类的土著都被杀死，藏在土壤中的虫豸、老鼠之类的卑微生物也能苟活，它们的灵体之线依然会是个庞大难以想象的数量，不至于天空显得空荡。
大规模的诅咒，半神级别的“怨魂”尖啸？克莱恩思考着。
也只有类似的手段能在瞬间杀光一定区域内的绝大多数生命了。
还有诅咒的痕迹……他几乎确定，行凶者必然是戈斯塔尔斯。
想到这，克莱恩不紧不慢的走进了种植园。
刚才环顾四周，他发现了属于A先生等人的灵体之线，只要灵体之线还好端端的，那便代表A先生他们没有遭遇生命威胁。
可是刚走了两步，克莱恩又感觉不对。
在灵体之线视野中，属于A先生和杰利·查拉图的两个模糊轮廓，正跪在莎伦身边，其中A先生还拿着一本册子，呢喃着什么。
他紧忙加快脚步，点燃了两簇尚未完全干枯的“血藤”灌木，来到了三人身边。
被某种强大能量轰炸过的土地上，A先生单膝跪地，一手持着真实造物主圣典，一手持着从他的导师处继承来的圣物，一把乳白色的骨鞭。
他将骨鞭的一头抵在平躺在地的莎伦的胸口，口中诵念着真实造物主的名，不断祈祷。
杰利·查拉图同样单膝跪在一旁，脸上挂着少见的焦躁不安。
他知道自己此时帮不上什么忙，便握紧了封印物和手枪，警戒可能再次出现的危险。
“杰利，发生什么了？”
看到克莱恩赶来，杰利·查拉图紧忙起身，快步走到了克莱恩身边，他刚开口，本能的想要倾诉，一时又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
大约过了两秒，这位平日里能言善辩的”秘偶大师“才找回了他的语言能力。
“戈斯塔尔斯出现了，他就潜伏在这片种植园里，埋伏了我们。”
“莎伦，怎么了？”
克莱恩怔怔点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昏迷躺倒在地的莎伦，反应明显慢上半拍。
“你放心，大小姐没有生命危险。”杰利·查拉图先否定了克莱恩的担忧，“她只是，她只是……”
“她怎么了？”克莱恩的嗓音很轻。
“她……”
“严格来说，戈斯塔尔斯只偷袭了莎伦，然后我们就发现了他的存在，我和A做出了反击，他也就是顺势离开了。”
“至于莎伦……我不知道是戈斯塔尔斯没想对她下杀手，还是没来得及，总之，莎伦只是中了诅咒……”“诅咒？”
目视着克莱恩幽暗无光的眼睛，杰利·查拉图艰难吞咽着口水，重重颔首。
“是的，诅咒。”
他撕开一抹苦笑。
“‘魔鬼’的拿手好戏，一发混杂了‘恶魔’亵渎之语的‘怨魂’尖啸。”
“其实在戈斯塔尔斯动手的那一下，我们就都察觉到了，包括莎伦。”
“但是用来屏蔽‘魔鬼’恶意感知的那个胸章，你从巨龙那拿回来的那个，胸章里的力量捏造出的，用来掩盖我们真实想法的虚拟人格，放大了诅咒的作用，A的防御没能完全防住。”
“再加上莎伦本来就是‘异种’途径的非凡者，戈斯塔尔斯算是她的更高一级，更容易影响她的状态……”
后面杰利·查拉图没再解释，但他说出的内容，已经足够克莱恩想象出悲剧发生的一切。
很简单，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性行动。
该死，我早该想到的！
当初就该听杰利的，带着整个小队离开，让莎伦远离“玫瑰学派”，老老实实的带着他们跟随“战争之红”刷功绩，凑够晋升的贡献。
“这不是你的错。”克莱恩左手死死按在杰利·查拉图的肩头，“是我，是我的问题，我早该想到的。”
“莎伦的情况严重吗？”
察觉到克莱恩疑问中明显的希冀，杰利·查拉图并没有浇一盆冷水上去。
他实话实说道。
“不好，但也不坏。”
“戈斯塔尔斯的诅咒很棘手，是A没有见过的种类，但是这种诅咒也不至于威胁到莎伦的生命，最多只会影响她的状态。”
“等回去，离开这鬼地方，我们可以请求教会内‘太阳’途径的圣者，很容易就能去除大小姐身上的污染。”
“实在不行，也可以去寻求家主的帮助，家主会有办法清除这些污染的。”
说着，似乎是怕克莱恩不放心，杰利·查拉图又补充道。
“你别看莎伦现在还昏迷着，实际上那只是她突然受到戈斯塔尔斯诅咒尖啸的冲击，是尖啸产生的音波把她震昏了。”
“A现在也只是借用圣物的力量，试着镇压莎伦身上的诅咒，不是在做什么急救。”
戈斯塔尔斯施加的污染……没有生命危险，戈斯塔尔斯使用了一种奇怪的污染，不致命，但也找不到去除的方法……克莱恩沉默着略过杰利·查拉图，走到了莎伦身边，蹲下了身子。
他目视着那散落的，变得凌乱潦草的金发，还有沾染上泥点，眉眼间迷茫着些许痛苦的人偶一般的清冷面庞，伸出了手掌。
他握住莎伦的左手，微微用力，休眠状态下的“蠕动的饥饿”顿时被唤醒，欢喜的脱离了莎伦，透明肉色的五指支撑着充当身体的手掌，自己套上了克莱恩的左手。
“停下吧，A。”
喃喃不断的“牧羊人”抬头诧异的瞥了同僚一眼，仍诵念着祈福的祷告。
“停下吧，我来处理莎伦身上的污染。”
A先生移开了顶在莎伦胸口的骨鞭。
“你打算直接向‘诡秘之神’祈祷？”
克莱恩微微颔首。
“不只是祈祷。”
“你知道，身为眷者总有些特权，现在就是善用特权的时候。”
“你要怎么处理？”
白皙的外皮撕开裂口向两侧褪去，猩红血肉翻腾，吞下了乳白色的骨鞭。
A先生把圣典放回长袍口袋，目光从莎伦黑色繁复长裙破口下蔓延的红黑色纹路上扫过。
那是诅咒深入体内的体现。
“借用‘诡秘之神’所掌握的权柄，主给了我在紧急时刻动用构成主神国的灰雾的权力，我想那应该能压制莎伦体内的污染。”
克莱恩编着瞎话，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不等A先生回应，向后熟稔逆走四步，显然所谓的解释不过是强行争取A先生同意的委婉方式。
“v，要慎重。”
眼看克莱恩嘴中念念有词，诵读着某种神秘的语言，即将完成仪式，A先生赶紧出手拽住了克莱恩的手臂，制止了他。
“慎重？”克莱恩看向A先生的目光满是不解。
“我难道不慎重吗？”他质问道，“我们不知道戈斯塔尔斯到底施展了怎样的诅咒，我们不清楚诅咒的效力，我们连无法彻底净化诅咒都做不到，只能想办法遏制诅咒对莎伦的作用。”
“现在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能够绝对清除莎伦身上诅咒的办法，你却告诉我要慎重，要思考？”
“A，我要借助的是‘诡秘之神’的权柄，是除了造物主之外，世界上最强大真神的力量，难道你认为戈斯塔尔斯比‘诡秘之神’还要强大吗？”
“难道我们的第二位主、灵界主宰，还没法对付区区一头‘魔鬼’？”
“当然不是，冷静，我的兄弟。”A微微摇头，“你已经堕入了傲慢和忧郁的罪孽，不要让情绪影响你的判断。”
他松开握着克莱恩手臂的手掌，轻声劝慰道。
“我们陷入了一个陷阱之中，一场早有预谋的算计，莎伦被袭击不是巧合，更不是偶然，她和你就是‘玫瑰学派’的目标，只不过你更强大，没有使他们的阴谋得逞，而我们还有莎伦，我们的疏忽导致了这件事发生。”
“他们知晓你眷者的身份，我敢肯定，在袭击之前，他们绝对考虑过你求助‘诡秘之神’力量的可能，但他们依然做了。”
“这说明什么？”
“或许你求助‘诡秘之神’的力量，也正中他们计划其中一环。”
克莱恩渐渐放松了身体，他的背脊垮了下来，不由发出了叹息。
“那我该怎么办？”
“难道我要看着诅咒埋在莎伦的身体里，拖到下一个意外发生吗？”
A先生又是摇头。
他低下头，看着昏迷中的莎伦说道。
“莎伦小姐受到的伤并不重，她很快就能苏醒。”
“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寻找新的安全屋……然后，等待莎伦小姐苏醒，无论是要求助‘诡秘之神’的力量，还是中止行动返回亚伦斯求援，都应该遵从莎伦小姐自己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