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真正的魅魔
努努帕尔是一座传统的拜朗城市，位于西拜朗中部，接壤星星高原边沿的它，缺少蒸汽机的轰鸣，自然风光不被夜以继日源源不断地废水、噪音和有毒气体排放污染，保持着最理想的上层人称之为惬意的奢侈，田园牧歌的景色比起上上个世纪，工业革命之前的因蒂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因如此，这座小城附近的旅馆大多保留了原生态的拜朗风格，负责管理城镇的北大陆总督称此为原生态的异域风光艺术。
总而言之，努努帕尔城外对大多数人开放的旅馆条件并不好。
视线扫过陈旧的地毯和闲置的火炉，克莱恩在门口一侧找到了杰利·查拉图扮演的侍者。
“先生，有需要吩咐的吗？”
“该是下午茶时间了。”
扫了眼墙上的挂钟，两位“无面人”即使在封闭且别无外人的环境内，依旧保持着扮演，谨记人设。
“我去通知旅店的人准备。”杰利·查拉图扮演的侍者娴熟做出安排，并适当做出了建议，“需要我邀请哈吉斯先生吗？”
邀请他……克莱恩想了想，微微颔首。
他招了招手，原本空荡的房间顿时被一个个轮廓模糊的人形填满。
解除幻术掩护的路德维尔目视着一滩滩长着粗硬毛发的血肉从房间的缝隙中挤出，扑到地面上，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掌捏塑成或“狼人”或“活尸”的形状，伸手取下了覆盖在脸庞之上的银白色面具。
伴随着“看门人”的动作，附近活跃的灵也被吸引至房间周围，本还算舒适的环境霎时堕入了冰窟，仿佛鲜有人活动的阴森古堡。
克莱恩单手解开正装外套的扣子，离开柔软的安乐椅，脱掉马甲和呢绒大衣间隙，空出的另一只手接过路德维尔手里的黑色风衣，又将刚脱下的衣物递了过去。
在杰利·查拉图的注视下，酒红色衬衣搭配黑色长裤，气质儒雅的中年男性渐渐褪去了黑发中夹杂的银丝。
他的眼睛深邃不再，幽暗染黑了湖蓝，颇具成熟味道五官失去了柔和，变得稚嫩，压不住那明显的书卷气
克莱恩将散落的黑发整齐向后拨去，套上较为单薄但更方便活动的黑色风衣，已然恢复了“克莱恩·莫雷蒂”这一身份原本的相貌。
“嚯，还挺有感觉的。”杰利·查拉图吹着口哨，打趣道，“你这算什么，午夜幽魂、伯爵归来、还是王子复仇记？”
受克莱恩控制的一个秘偶取代了他扮演的侍者身份，路德维尔则变成了道恩·唐泰斯，正根据银白面具的特性做着最后的调整。
“让你失望了，现在不是晚上，而且我既不是伯爵，也和王子相差甚远。”
虽变回了最初的模样，可刚加入黑荆棘安保公司时那腼腆、青涩的感觉却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哪怕没有扮演疯狂冒险家，那股仿佛天然的冷漠依然留在了克莱恩的眉眼间，甚至配合衣装，隐隐有压过标志性书卷气的势头。
“可别这么说，你的身份比王子尊贵多了。”
杰利·查拉图知道克莱恩不打算带自己进程行动，下午三点半就去和A先生他们回合商讨下一步的详细计划又太早，干脆坐到了克莱恩刚才占据的安乐椅上，也想体验一把难得的闲适。
“区区王子哪敢跟你比。”
“罗塞尔革命那会儿，多少索伦家的王子被公开处刑，有的甚至没混上一个非凡者当他们的处刑人，稀里糊涂就被暴民推上了断头台，免费给特里尔市民表演新奇节目。”
杰利·查拉图侃侃而谈，似乎要一次性把这些天扮演侍从缺的话补回来。
“你的话，想杀你怎么也要来一个天使吧？”
“哦，不，说不定得天使之王才可以……不过除了教皇冕下和梅迪奇殿下他们，好像没哪个和我们没关系的天使之王还活跃……”
嬉皮笑脸的畜生打了个响指，不顾克莱恩愈发阴沉的脸色，拍手笑道。
“我又找到一条和你一个小队的好处。”
“既然天使都不一定能杀了你，天使之王又找不到，那就只能真神了……”
“如果有可能，你希望哪位真神在杀我的时候，顺带解决掉你？”
想象力不够丰富啊，畜生，其实已经有一位真神试着杀过我了……克莱恩突然不吭不胜的反问道。
沉浸于调侃的杰利·查拉图噎住了片刻，旋即真的开始认真考虑克莱恩的问题。
“哪个么……”
“其实我挺想见识一下黑夜女神的真面目来着。”
“哦，为什么？”
想了想，取了一副有别于格尔曼·斯帕罗常用款的边框眼镜戴上，克莱恩故作悠然道。
“据说哪怕是黑夜的天使都不曾见识过黑夜女神的真面容……”
“你想想，一位执掌隐秘的神祗试图遮掩的东西，难道不是本身就很有吸引力，让人主动想要追求吗？”
“再说了，七神里确定为女性的神只有两个，嘿，我一个因蒂斯人，想目睹女神的美貌，不是很正常吗？”
没有说大地母神……克莱恩微微挑眉，这位前“值夜者”并未因浪荡子亵渎黑夜女神的言论而发怒。
他嘴角微微上扬，反而破天荒的附和起了杰利·查拉图的不着调言论。
“呵，没追求。”
“你有追求？”杰利·查拉图反击道，“说说，你好奇哪个的真面目？”
一枚枚简洁线条组成的抽象符号划过脑海，排除已经从东大陆的小“太阳”那里了解到的几位神祗的模糊形象，又无视了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灵魂上，“诡秘之神”那张既熟悉又令他作呕的面孔，另一个同样不陌生的影子渐渐浮现。
克莱恩回忆着红蔷薇庄园那晚的惊魂一瞥，试图理解“男人”那深藏眼窝的疲惫根源出自何方的同时，违心道。
“你难道不想知道，蒸汽与机械之神是否真的如祂的信徒所宣称的那般，完美的‘万机之神’并不以凡人的相貌约束自我，精巧的工艺和设计才是祂的本来面目？”
杰利·查拉图顿时愣住了。
过了许久，他才拍了下安乐椅的扶手。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单手托腮，杰利·查拉图难得严肃起来。
“在所有正神中，只有黑夜女神、大地母神和蒸汽与机械之神是阴性领域，前两位都是明确的女神，最后一位说不定也是呢？”
你还真敢想啊……眉毛又一次上挑，这次克莱恩并非作秀，而是真的没遏制住腹诽的冲动。面对杰利·查拉图令人无语又令人心惊胆颤的发言，在心底感叹了两遍“你们特里尔人呐”后，克莱恩果断终结了话题。
“别瞎想了，小心真神的脸没看到，先认清神罚有几种。”
“想死去外面，血别溅我身上。”
调整好各个封印物的位置，考虑到“蠕动的饥饿”暂时借给了莎伦，克莱恩只得给左手套上了和右手成对的备用手套。
“一会儿记得和A会合。”
“放心。”
杰利·查拉图颇为轻浮的点了点头。
克莱恩倒不担心杰利·查拉图的专业水平，做完准备工作的他直接扭身走向了壁炉。
啪。
伴随响指，冷却的壁炉瞬间腾起熊熊大火。
炽烈的火舌争先恐后地挤出壁炉，舔舐着克莱恩的脸庞，在“诡法师”的操纵下，足有一人高的橘红火焰，旋即先后吞噬了克莱恩和跟随在他身后一头“活尸”秘偶。
“啧，走了也不知道关火。”
目视着继续燃烧的炉火，杰利·查拉图不悦地打了个响指，掐灭了那足够引发火灾的猛烈火焰。
他摇着头，享受着不易的独自一人的安宁，哼起了小调，撑着安乐椅的扶手，起身准备走向套房内自带的吧台。
“敢喝酒，你就完了。”
正当杰利·查拉图把手伸向了吧台左侧放置低度酒的柜台，一道畸长的剪影突然从他脚下长出，几乎贴上了他的鼻尖。
“你他……”
看清了影子的模样，左手“食梦貘”蓄势待发，右手紧忙摸向裤裆找枪的杰利·查拉图顿时僵住。
他瞪着眼睛，蓝色的眼睛里噙着的怒火几乎要扑到，不知道从哪冒出的，变形后的老鼠秘偶的脸上。
“你闲的是不是？”
“呵。”
对此，隔着将近一千米的距离操纵秘偶的克莱恩并不想解释。
被他留在房间内代替道恩·唐泰斯行事的路德维尔，也适时转过了头，冲着杰利·查拉图勾起了一抹，让他既憋屈又恶心，还无能为力的冷笑。
“我在盯着你。”
……
或许是克莱恩酒红色衬衣做底，单件内搭配合黑色风衣的审美太过少见，以至于努努帕尔城内，大多数见了他的有见识的拜朗人，都不敢将这位气质克制、含蓄的年轻绅士直接判定为鲁恩人，只得在风格保守内敛的鲁恩和开放且领导时尚前沿因蒂斯之间摇摆。
让人拿不定主意先生对路人的印象并不感兴趣，他的心情不错，从嘴角不易察觉的弧度便能见微知著。
比起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他更感兴趣方才随手一次“恶作剧”得到的反馈。
看来“诡法师”的扮演并不单单只给人带去恐惧和惊吓，更多是强调“诡异”，不需要过分追求简单粗暴的恐怖事物突然出现带来的生理上的刺激，事后回味带去的细思极恐更有性价比一些……就像是美式好莱坞恐怖片和斯蒂芬·金式恐怖故事的区别……
也对，比起没头苍蝇乱撞，我也可以学罗塞尔，“借鉴”前人的智慧，反正斯蒂芬·金和尼尔·盖曼这种作家的大部分作品也没多少机会影视化，我直接搬到现实，也算做了件好事不是？
虽然“穿越”已经过了大半年，克莱恩还是习惯独自思考时选择中文，不是身体更熟悉的鲁恩语。
尤其是在半神后，这种选择在他的生活中逐渐变得刻意起来。
自我中神性的一面愈浓厚，他便愈需要这种小手段来维持自己的认知，知晓“诡秘之神”和他之间的联系后尤其如此。
比起许多序列三才有意识培养自我锚点和信众带来的锚的半神，他的选择可谓超前。
把握着本体和秘偶间的距离，克莱恩在进入努努帕尔城内边缘后，便不再前进。
好在这座保持着拜朗原汁原味风光的城镇并不大，剩余的部分依靠随身携带的另一具秘偶足够完成探索。
以本体为中心，半径为一千米的灵体之线掌控距离，足够克莱恩将两个秘偶间的最大距离扩展到两千米之远。
在达到极限后，他还可以依靠转化新的秘偶，继续扩大这一范围。
这也是他之所以只携带一具秘偶外出的底气。
交替使用“火焰跳跃”延伸距离后，克莱恩的本体终于来到了努努帕尔的市中心。
这里原本属于死神信仰的教堂已经被废弃，取而代之的是旁边新建造的黑夜女神教堂和风暴之主教堂。
努努帕尔本不在梅桑耶斯的计划里，也就是道恩·唐泰斯展现了一些人脉和手段后，这位自封的上将阁下才考虑踏足鲁恩人掌控的区域，铺开他的“血藤”生意。
正如梅桑耶斯得到的情报，“血藤”的身影已经遍布整个泛西拜朗地区，克莱恩眼前这座黑夜女神教堂附近，就有拜朗人摊贩在叫卖。
“包治百病，又是和古柯叶一样的把戏？”
绣有鲜艳羽蛇图案和人骨花纹的毯子边，一个胖乎乎、皮肤黝黑的拜朗男人闻言抬头，刚想反驳，瞧见克莱恩是北大陆面孔，紧忙换了一副笑脸。
“先生，不是的。”
“要是和古柯叶差不多，我哪敢在女神的教堂前卖。”
“你是说，这东西真能包治百病？”拒绝了拜朗人递来的“血藤”，克莱恩拿出北大陆人在西拜朗应有的态度，“除去贩卖毒品，虚假宣传也触犯王国法律。”
“不，不是毒品，哪能呢……”拜朗人讪笑着，“在高地，连费内波特人检查完‘血藤’的功效都没说什么，这真的是好用的药材。”
“费内波特人？”克莱恩嗅到了异常。
大地母神教会自己都造不出包治百病的万能药，怎么会认从山沟里跑出的“三无产品”？
“当真，先生，有些费内波特的贵族老爷已经在做这东西的生意了，我就是从他们那进的货……”
没理会拜朗人试图偷偷塞来的贿赂，克莱恩微笑不变，心里已然警惕。
隔着手套，又隐蔽做了次占卜，他才小心翼翼地掂起一块摆放在毯子上的深棕色植物根茎。
“详细说说，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