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又一张面具
当“未来号”的主人穿过走廊拐角，在复杂蜿蜒的地下建筑中终于找到目的地时，一道出乎她意料的身影，先一步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即使不愿承认，同样身为女性的嘉德丽雅，依然在那道下身米白色长裤与同色衬衣搭配的相得益彰的身影上，感受到了两性方面的冲动。
不得不承认，当“魔女”途径走到了“欢愉”之后，异常的魅力已成为一种无意识的立场，足以俘获一切不坚定的会面者。
“这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
相比“星之上将”，特蕾茜表现得淡定许多，似乎与这位同行的碰面，早在她预期中。
“看来那位特伦索斯特的长官，有意把我们凑到一起，说不定后面的任务也是。”
“任务？”
嘉德丽雅抱着疑惑，靠近了办公室紧闭的大门。
她并不赞同特蕾茜的想法，因为在她的计划中，她选择踏进名为罗斯德的泥沼，从不是为了替自己和船员再找一个“上司”。
一切的努力和暂时的投靠，都只是为了满足她个人的小小好奇，还有想要帮助“那个人”，一位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长辈的殷切的关心。
在得到应属于她的报酬后，她会带着名下的舰队立刻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带着从战争中获得的情报，回归“摩斯苦修会”在海上的隐秘据点，并用更为保险的方式，将手头宝贵的信息传递给她所在乎的那位。
各怀心思的两位海盗将军，于沉默中共同推开了房门，而等待她们的，却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
“上午好，两位女士。”
格尔曼·斯帕罗，近期风头正盛的冒险家、海上赏金猎人，也是个和几乎所有海盗将军都有纠葛的神奇人物。
不同于先前，此时的他面部轮廓清晰，不再被虚幻的灵体盔甲遮挡和扭曲，给人的直观感受，相比来说便亲和了许多。
由他代表特伦索斯特出面迎接两位海盗将军，似乎再合适不过，又似乎有些不妥。
嘉德丽雅明明记得，在格尔曼·斯帕罗上次出现于公众视野中，和“冰山中将”联手对付已故的路德维尔时，他还是个普通的序列五。
虽然这位序列五在特伦索斯特，亦或者说真实造物主阵营内，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可以支配高层次的危险封印物，短暂达到半神的水平，就像罗斯德群岛战争的尾声，他携带不知名的“风暴”高序列封印物出现时那样。
但现在，一贯敏感的“窥秘人”途径的海盗将军无比确信，眼前端坐在办公桌之后的瘦削冷酷的年轻人，确实是一位强大的半神，一个真实的神性存在。
那双幽黑深沉，仿佛包容了无尽恐惧和未知的眼睛，还有在“窥秘之眼”视角中，无法被准确捕捉的数个蛇一般的轮廓，都说明了这一点。
“上午好，尊敬的v先生。”
相比嘉德丽雅，特蕾茜坦然接受了突来的变化，礼义得体的弯腰行礼，举手投足间隐约带着不熟练的因蒂斯贵族做派。
“上午好，v先生。”
嘉德丽雅匆匆效仿，但也仅仅是颔首，没有做出更多，相反还有投出了一些堪称警惕和戒备的目光，在格尔曼·斯帕罗冷硬的脸庞上来回打量。
这和她与那位特里斯坦·欧根伯爵谈妥的不一样，令她不禁对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是否会尊重她于参战前提出的条件，尊重两方的交易产生了怀疑。
克莱恩同样在打量两位海盗将军。
这两个他都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正式的会面还是第一次。
年轻半神双手交叠在胸前，十指指尖轻轻点在一起，以保证在视觉上给谈话中的弱势者一种悠然的氛围。
“希望两位理解，欧根伯爵和泰勒上校无法抽出时间，兑现和两位应下的报酬，只能由我代劳。”
实际上，与两位海盗将军洽谈的机会，是克莱恩自己主动揽下的。
特里斯坦的提醒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入了他敏感的心脏，令他寝食不安。
而且这两位女士也确实值得克莱恩施以更多的关注。
先不提她们在各自的教派中，算得上比较重要的人物，除此外特蕾茜·佩莱在早前就和灰雾……和“源堡”建立了联系，按照“诡秘”建议，招揽这样一个常年行走于灰色地带的“魔女”作为棋子和白手套，是个不错的选择，更不要提嘉德丽雅和贝尔纳黛的关系，以及贝尔纳黛可能掌握的宝贵遗产，就值得克莱恩亲自示好。
说着，克莱恩拿起了放在手边的文件，边阅读边继续道。
“嘉德丽雅女士希望得到与她在战争中所提供帮助等值的，与罗塞尔相关的宝贵情报……”
“特蕾茜女士，则希望在我们的帮助下，逐渐脱离‘魔女教派’的影响，成为帝国的一份子。”
“我从欧根伯爵那得到的消息有错吗，两位？”
嘉德丽雅幅度微小的点头印证了文件上的记录，特蕾茜满了两秒，才迟迟给出相同的答案。
实际上，特蕾茜最开始是请求第二帝国帮助自己立刻脱离“魔女教派”，甚至不惜冒险托出了她根本无法拿出凭证的，那位“诡秘之神”曾降下视线于她的经历。
如今v先生——格尔曼·斯帕罗嘴唇轻轻一张一闭，将“立刻”换成了“逐渐”，将她的交易条件改的面目全非，特蕾茜虽感烦闷，却还是没有发出一点不满的声音，反倒表现出十二分的顺从。
其实循序渐进的结果，已经足够满足她了，这至少给了她继续奋斗的希望。
“看来没有问题。”克莱恩轻轻勾勒着嘴角，浅淡的微笑给人一种不妙的预感，“那先从嘉德丽雅女士这里说起吧。”
“你和你的舰队，保护了十一个被困在蓝山岛近海的海商船只的安全，也顺带承受了黑港海岸的防御作用。”
“受你保护的海商，现在成为第一批和临时政府建立合作关系的对象，黑港作为蓝山岛所剩的唯一一个还保持着完善功能的深水港，对蓝山岛的重建工作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哦，当然，你还在最后消灭‘玫瑰学派’亵渎造物的战斗中，保护了大量罗斯德群岛的土著，鉴于他们在战后均获得了帝国的公民身份……也就是说，您的功绩中，还要再添上保护了四百七十六名公民一项。”克莱恩低垂眉眼，手指在文件上方数据罗列清晰的表格移动，平淡的笑容中某些难以言喻的成分愈发浓郁。
“您确实帮了我们一个大忙，鉴于您的表现，我会提供给您价值相等的情报。”
“比如，前因蒂斯帝国的公主殿下，‘神秘女王’贝尔纳黛因为某些带有敌意的行为，不巧登上了帝国的威胁名单，而趁着她的带有敌意的行为还没来得及为帝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前，她与帝国的关系尚有回旋的余地……”
“这一情报你看如何？”
嘉德丽雅如遭晴天霹雳，呆愣愣的、直挺挺怔在了原地，微张着嘴，却一个音节都吐不出，完全被格尔曼·斯帕罗的无耻嘴脸堵住了咽喉。
听闻这对嘉德丽雅来说莫名降临的灾难性的噩耗，就连性情冷漠，只对寥寥几个人热情的特蕾茜都不禁升起了同情之心。
同时也不由自主地忐忑，担忧起接下来即将宣判的，自己的未来。
看来母亲说的也不全是谎言，她确实低估了特伦索斯特人的阴险狡诈。
难道贝尔纳黛登上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威胁名单的消息没有价值吗？
当然不是！
难道这消息和罗塞尔大帝无关吗？
也不是……
被格尔曼·斯帕罗拿出来当作回报送给嘉德丽雅，完完全全符合了提前定下的交易条件，只是所谓的威胁名单，已经让本就强弱明显、地位不对等的谈话，变成了强势方的一言堂。
“女王……在哪件事上，冒犯了贵方……”
嘉德丽雅艰难地打破沉默，如一头不慎掉入陷阱的幼兽，双唇的挣扎，正契合了她于当下处境中的无力和悔恨。
克莱恩瞥了眼试图躲进阴影，降低存在感的特蕾茜·佩莱，并在“疾病中将”反应过来，尝试逃离办公室，将独立、私密的谈话空间留给两人之前，强迫她听到了不该知晓的秘密。
“你或许听说过，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事实上算不了什么，弗里德里希·查拉图殿下也亲自出面，替贝尔纳黛做了辩解，毕竟在争夺‘黑皇帝’牌的归属上，大家都是竞争者，甚至贝尔纳黛在法理上占据了有利地位，她是罗塞尔遗产合法的继承人。”
“重点在第二件事。”
“今年‘五海之王’纳斯特举办的海盗大会，我们的一位同僚，曾在海盗大会上出售了从鲁恩人手里得到的几份‘仲裁人’途径的特性和配方。”
“这引起了纳斯特和贝尔纳黛的关注。”
“恕我直言，v先生，按您所说，到此为止女王殿下都只是在保护她的个人权益。”
嘉德丽雅试图反驳，但等待着她的明显还有克莱恩刻意停顿保留的后半句话。
“我们当然支持对任何可疑人物的警惕和后续调查，我们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如果说那位‘可疑人物’，是我主神前会议中的一员，是享有我主神恩的使徒，且贝尔纳黛曾对我主的使徒表现出了攻击意图，并做出了一定的行动呢？”
嘉德丽雅咬紧了牙关，她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就算考虑上女王和“要素黎明”，他们在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面前，依旧是一个毫无还手之力、蹒跚学步的婴儿。
有时一场讨伐，一次针对性地行动，在强者对弱者时，根本不需要理由，更不用说女王似乎真的被特伦索斯特找出了合适的理由作为机会。
“v先生，您刚才提到，还有回旋的余地……请问我该如何做？”
但即使如此，嘉德丽雅也必须硬起头皮，再主动跳入格尔曼·斯帕罗言语中为她预留的陷阱。
“其实，在贝尔纳黛做出不理智行动时，欧根伯爵就已经和她见过了一面，甚至主动提醒过她。”
克莱恩目视着嘉德丽雅，不得不加大用于维持虚假神态和语气的控制力，继续扮演他不喜欢，但足够具有特伦索斯特风格的形象，以更好契合他的神使，乃至“神眷者”身份。
“从因蒂斯帝国灭亡起，我们就一直在规劝贝尔纳黛做出明智选择，就像她父亲当年一样，投入造物主的怀抱。”
“与之相对的，我们会帮助罗塞尔大帝归来，帮助因蒂斯帝国复辟。”
“但很显然，不论是勉强算得上贝尔纳黛长辈的‘提灯天使’殿下，还是抱着公事公办态度严令警告的欧根伯爵，都没能打动这位固执又幼稚的公主。”
“固执？幼稚？”
嘉德丽雅咀嚼着格尔曼吐出的评价，淡紫色双眼燃烧的怒火，甚至冲破了拥有封印能力的眼镜的掩护，毫不掩饰的烧向了仅有三尺距离的办公桌之后。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嘉德丽雅女士，我只是实话实说。”
这大概算得上今天谈话里，克莱恩唯一发自内心的规劝了，与前面带有扮演性质的话术都不一样。
“在我看来，贝尔纳黛殿下确实是固执的，也很幼稚。”
“某些方面，我比你还要了解她，我甚至更理解罗塞尔大帝对女儿的情感，远超出你的想象。”
“罗塞尔对她的溺爱，使她没有形成一个正确对高位者的认知，缺乏应有的尊敬和谦卑的态度，这是难能可贵的，却也是她的‘黑皇帝’父亲陨落后，对她来说足够致命的一点。”
“我不否认帝国对她的招揽，有贪图她手中罗塞尔丰厚遗产的成分。”
“但不知你，又或者是她，是否认真想过，除了帝国之外，还有哪个势力会完全包容这个可悲的、革命派逆贼的女儿？”
“杀了她同样能得到她手中的遗产，帝国至少愿意继续以对待一位公主的礼节对待她，可她却屡屡冒犯帝国，甚至无视一位天使和一位使徒的规劝，只为了一点虚无缥缈、本就不存在的安全感……”
克莱恩的视线如有魔力，吸引着嘉德丽雅的双眼，令她无法错开。
“告诉我，除了固执和幼稚外，还有更好的形容词可以解释她的行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