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盘庚迁殷时发起翦商空山一先生
第751章 其实人生没有那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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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道,并没有讨论太久。
因为鲁父这边拿到的书,很多都类似于“故事类的传记”,这玩意儿需要自己去通读,然后一点点的体悟。
古之文书,多用文言文,号称微言大义,除了因为在纸笔墨砚还未成批量出产的时代,任何一种书写材料,想要制造出来都耗费颇多。
更重要的就是,中国人,不喜欢将话说死。
非黑即白,从来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更重要的就是,“道家”的思想,一直影响上古先贤。
老子的那一套五千言道德经,是真的结结实实将“道”这个概念,彻底阐述了大半。
朴素唯物主义辩证的思潮影响下。
就如之前子豫所言的那样,道理在一定范围内,是经得住考验,但在这个范围外,道理就不见得是铁律了。
所以,古代的经义,绝对不能说死,万一有个好歹,你说不定要被定在耻辱柱上一辈子。
此外,就是传抄的问题。
鲁父手中的东西,是经过下边整理的,根本不可能是辛屈的原本。
他虽然有心思写很多东西,但不是万能的,他仍然需要有人帮忙编纂誊写。
而这些活,大部分交给了刚刚从学校里毕业,选入宫内的中书官们手中。
如此一来,总会有中书官在誊写的时候,加入符合他们习惯的词语。
也不是他们想要篡改什么,而是辛屈写的文字内容,其实有相当一部分,会下意识用白话文。
而白话文,不符合作为正式文书的标准规范。
虽然现代一直吐槽文言文很难学,可文言文本身就是一套记叙范文,能够极大程度的降低“文书内容”在传播之中的失真。
虽然后世翻译的时候,总会加入各种各样的见解。
但只要你不走入逻辑的死胡同,那么“经义”就可以被自己注释。
所谓“我注六经”与“六经注我”,就是这个方向的延伸。
这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经义”的生命力。
为什么《易经》是百经之祖,就是这个原因。
因为易经读懂了,你能从里头看到道、儒、法三大家的影子,甚至你还能看到一些佛教的影子。
虽然佛教的是属于牵强附会,但不可否认,在宋代的文人手中,汉传佛教其实已经完成了合流。
而辛屈本人,并没有受到“原生佛教”的影响。
所以他本人写《佛术》一文的时候,就是用他个人的理解,以及体悟,整理出来的《佛术》,说到底,这玩意儿也是受到了辛屈本人的影响。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以辛屈成为这个时代的“文宗”而结束。
不管你想要读写什么儒、什么法、什么道,你总要接受辛屈本人的哲思轰炸。
尤其是,辛屈还受过马列毛的影响。
多且杂,算是鲁父本人的感觉。
他也是今天与子旬他们论道的时候,才感觉辛屈这个人,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而且方向很多是南辕北辙的。
但偏生他本人,好像不受这些南辕北辙的思想影响,自己就有自己的理解。
想到这里,鲁父看向角落里的子车余庆。
他。
似乎强调过,他的学派,是中庸的。
所以,这就是中庸吗?
“好了好了,头晕脑胀。”子旬摆了摆手,打断了还想继续说的鲁父,“辛屈脑袋里的东西,究竟有多少。这么多东西存在脑袋里,他真的不会头疼吗?”
“确实如此。”不少人也都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第一次感觉到,知识如此多的痛楚。
鲁父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还在写字的“殷儒”们说:“记录的时候,最好用燕国的隶书。
隶书的体系完善,字也多,能表达更准确的意思。
毕竟,最后誊写出来的都是文言文。
只有文言文,才能保证失真的降低。”
“好,你们回去之后,好好记录清楚。”子旬没有反对,因为他很清楚,殷商巫师将文字看得很重,而辛屈本人就是个神人,一己之力整理出了两三套文字系统,而最完善的,自然是隶书,并且隶书的造字法他还发出来了。
地方上已经有些部落,开始用辛屈的“造字法”开始造字,短期内,能弥补文字的不足。
毕竟辛屈的隶书,这些年发展下来,也就只有五千出头的文字,跟历史上巅峰期的八九万字比起来,差太多了。
但也比甲骨文强一些。
鲁父起身告辞离开。
留下子旬与众人讨论起来。
走到了外边,鲁父看了一眼跟出来的子车余庆说:“所以,你觉得为什么辛屈能够掌握这么多知识?”
“思辩。”子车余庆声音幽幽响起,“辩证之前,需要思辨。
思辨,思考与辨正,你需要弄清楚,你需要面对的环境,然后再把自己的所学套进去。
才能进行一下步,辩证。
两个词同音而不同字,意义也就不同。
辨正以心正,谓知。
辩证以言证,谓行。
二者方向不一样。
不过,最后需要将两者合二为一。
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
子车余庆说到这里,看鲁父皱眉表情,一拍脑门说:“差点忘了,这是最新的一套学问,算是儒术的分支,叫做阳明心学。”
“阳明心学?”
“嘿!因为大王整理出来的内容谱系驳杂。此前,一直都是经史子集的划分。
但所谓阴阳相生,阴阳相克。
所有的学问,真要论起来,每个人见解不同,于是就很容易吵架。
那么,为了解决领悟其中奥秘的家伙无差别攻击对方。
大王规定了经、术、学、科四个分级制度。
经,现在自然是易经。
易经乃是所有学问的根基,涵盖天文地理,人文哲思,就好比一棵树的主干。
而经下各有总结,可堪一门造化,谓之术。
一术如同粗大的树枝,因为经义在每个人的理解中发生偏差,又各有道理,于是生长繁荣,就有分歧,但始终是一棵树上长出来的,因此各有枯荣。
每个粗枝还会发出小枝,可以称呼为一门学问,所以儒术现在有心学、理学、考据等等方向。
至于科,这个比较不同。
科为条律也叫枝叶,即之前你们讨论的‘定理’,而定理必须被应用,同时要体现在现实生产之中。
因此,科偏向冶炼、水利、繁育等等内容。
科最杂,也最小,最细。但科的内容,有很多是从学问衍生的,因此每一科都可以视作一片叶子。
经过完整的梳理之后,燕国的学术方向,其实已经很明确了。
有了大王替天下总结了九文鼎的内容,现在所有人学习的方向,就是完善并繁荣学问与科目。
所以,我觉得,还是中庸最好。
因为中庸,是最接近大王理念核心的。
思辨、辩证,都不过是为了安抚人心。
生产、生活也不过是为了生命的延续。
人嘛。想太多,总是苦恼。
还是清心寡欲好一点。”
“你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你究竟站在什么角度说这个问题?”
鲁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子车余庆摸了摸鼻子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凡事都有个度量衡。
其实,您也不用太在意站位的方向。
因为随着大王将他的九文鼎传播开来之后,其实天下之更始,就在眼前了。
您应该能发现,只要殷商没有办法正面击败幽燕。
那么胜负手其实已经移位。
大王正在全方位蚕食南方。
经济、政治、军事、文化、外交,无孔不入。
看看您眼前的北蒙山。”
子车余庆指着太平宫外的土地:“这里与幽燕,何其相仿?而这里是哪里?
大邑商的旧都,商人的腹心,距离天下之中的洛阳,不过三五百里。
而这里,已经被渗透成这样了。
人哪,都会为了更美好生活而奋斗。
能为人提供更美好生活的做法,叫做仁德。
皇天无亲,唯德是辅。
殷商为首的巫术旧贵族,如何能面对燕国美好生活追求的渗透呢?
我就去了北方三年。
然后,我已经是德政践行的支持者。
至于贵族。
只要再来两年,幽燕与殷商真刀真枪干一架,不管胜负,天下激荡,变革就在眼前了。
而这一切,大王只用了二十年不到。
二十年。一代人啊!
就连大邑商的王都知道,他们必须变革了。
再不变,天下姓子还是姓,那就两说了!”
子车余庆语气越发高昂,声音在颤抖,双臂张开,十分夸张的挥舞:“大时代啊!英雄豪杰,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啊!”
鲁父看他这兴奋劲,不由得微微摇头:“以我对辛屈的了解,他一旦选择动手,不会拖泥带水的。
可能,你想要见证的风起云涌,是见不到的。
大概率,一击而溃,然后横扫天下。”
“怎么会呢!”子车余庆有点不甘心的说,“殷商,不至于弱到这种程度。”
“你不懂。”鲁父说着,想到了当初辛屈让他帮忙点的烟花。
当烟花升天的那一刻,辛屈完成了“帝”与“天帝”的更迭,成功完成了对有辛氏众人信仰的篡位。
而他可是记得辛屈与他交代过,烟花的火药要小心使用,不然会炸死人的。
直到现在,他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而火药,辛屈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用过了。
这种大杀器,他不可能不保留。
所以,鲁父敢肯定,若是辛屈下定决心要把幽燕王朝取代殷商王朝的话,一定会用雷霆万钧之事,正面击溃大邑商。
因为只有这样,再加上他这些年渗透进来的所有文化技术。
鲁父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仿佛上边还有他当时握紧竹管时的触感,然后握紧了。
全方位碾压殷商。
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子。
惊才绝艳,威名赫赫,战无不胜的天之子。
“当然,那玩意儿,估计他不会用上。”鲁父呢喃了一句。
听得子车余庆一脸问号:“不是,主公,您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不懂也很正常。”鲁父微微摇头,“你只需要知道,我从来不对辛屈能取代殷商有异议,我只是不喜欢一直颠沛的生活。
从小到大,似乎就没有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从我记事开始,就是他背着我走过居庸,进入昌平,然后耕种不到几年的土地,又因为他成为族长之后,被迫迁徙进入城市。
然后,我就入了军队,开始操练与到处征伐。
后来更是被他一路从北面丢到南边,并且越走越远。
我这辈子,不是在流动,就是在流动的路上。
我其实很难想象,我最后会在那里落幕。
他是个很让人讨厌的人。从他接管了家庭重担之后,不管是摔下悬崖前,还是摔下悬崖后,他总是将自己的意志加在我身上。
只有在蒙阴的时候,我才算是自己掌握了自己生活一段时间。
但随着燕国的日趋庞大,我也被迫戴上了殷商与幽燕的纽带头衔,不得不在两者之间权衡。
……哈哈,说得有点多了。
估计你也听不懂。”
子车余庆看向鲁父,神情严肃了几分说:“主公,您这些话,在臣子们面前说两句,也就是了。千万别到处往外说。”
“为什么?”鲁父好奇看了他一眼。他刚才确实有点没压抑住心中想法,这才说了这么多。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子车余庆劝谏他别往外说。
“我怕您被打。”子车余庆长叹一声,“您的一生,也是传奇了。知道多少人想要求您这般平步青云的美梦都不敢有心思吗?
颠沛,不过就是其中付出的些许代价而已。
若是我是幽燕大王的亲弟弟,殷商大王的亲妹夫,我做梦都能笑醒。
因为只要您愿意,他们两家都得对你毕恭毕敬。
当然,您可能不喜欢争斗。
但换做是我,我有您现在的基业,绝对不会困宥在南阳不动弹,而是会选择西征。
入巴族也好,还是蜀中也罢,乃至南中也可以。
总之,我有两个大王当后盾,我想要办点事,知会一声,必然会有大量的资源调集而来。
或许,在有生之年,您可以自己开辟一方基业呢?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您呀,为什么一点志向都没有呢?”
“我还没有志向?”鲁父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辛屈那样巧思连天?还是跟子旬那样天潢贵胄的?
我现在的一切,哪样不是我自己拼出来的。”
“还不够。”子车余庆微微摇头,“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不欺于心。”
“等等,你这些内容,我怎么没有在儒术一文内听过?倒像是拼凑出来的。”鲁父皱眉。
“这是心学的总结。您现在对未来的迷茫,其实很大程度源于不能见心明性。所以才会对生活与人间有点厌倦。
其实你觉得一切都被约束了,也都不过是因为你不懂得利用罢了。但只要你学会,不偏有,不着空,直趋中道,你就能在其中悠游自如。
二者看起来对你而言是束缚,但换个方向,他们两者为什么要选择束缚你,而不是别人?
如何在他们的束缚之中,让你寻到一个得体的位置,又怎么寻找突破口,那就是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所以我才说,您其实没什么野心。
您少年离开大王而南下,不过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罢了。
大王选择放您离开,真的只是让你在南方为质子的?
若是,为什么子旬会将你逐渐外封?
因为你对幽燕与殷商而言,其实都是他们证明自己统治能力的体现。
你偏向哪边,你对另一边的压力就很大。
但很显然,您的偏向,应该还是幽燕吧。”
子车余庆说到这里,讪讪看着鲁父笑了笑:“一点浅见。”
“不。你说得对。”鲁父颔首,“那么回去之后,跟我聊聊你的学派吧。叫心学对吧?”
“对的!就是心学,阳明心学。也是大王整理出来的,只是大王写出来之后,就没有补充了。但很有用。
尤其是迷茫的时候,读一遍,就感觉豁然开朗。”
子车余庆捏紧了拳头,对心学的推崇,不仅仅是因为文字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其中的哲思。
学好心学的人,干劲总是满满的。
如他一样。
“嗯。”鲁父微微颔首。
然后来到了城内他的安歇之地。
此时,黄昏,有光映射下来,暖洋洋的。
鲁父下意识看向北方。
隐隐想起,他少年时离家的决断。
“那时候的我,想的应该是:我想在南方……证明自己。”
鲁父想到了曾经的一幕幕,好像很模糊,也好像很清晰。
他记得,辛屈只是微笑,然后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不过就当是说了鼓励的话吧。”
鲁父呢喃着。
他其实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跟今日一样,想起这么多回忆了。
人生的主要日子,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思绪,也没必要这么多思绪。
毕竟他都麻木好久了。
要是没有今日子车余庆的一席话,估摸他都快忘记少年时的一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