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沙瑞金与赵立春的交锋!
沙瑞金的话却让赵立春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
沙瑞金没有说放人,也没有说不放人。
他只是反问:杀人放火只是错误?
不是犯罪?
“我听说,大风厂的火,你们已经定性为纵火了?”
赵立春继续试探。
“是。”
沙瑞金点点头,“证据确凿。祁同伟同志办事很得力,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找到了关键物证,锁定了主要嫌疑人。”
他故意提到了祁同伟。
他要让赵立春知道,你最信任的鹰犬,现在已经是我的刀了。
赵立春的眼皮跳了一下。
祁同伟!
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穷小子,这个对他感恩戴德,甚至不惜在自己母亲坟前痛哭流涕表忠心的学生,竟然真的背叛了他!
“祁同伟是个好同志,有能力,有魄力。”
赵立春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就是有时候,太想进步,容易被人当枪使。”
他在暗示,祁同伟是为了讨好你沙瑞金,才胡乱办案,制造冤假错案。
“是吗?”
沙瑞金笑了笑,“我倒觉得,他不是被人当枪使,而是终于找到了自己作为一名人民警察,应该站在哪一边。他是在为人民服务,不是为某个人服务。”
“为人民服务……”
赵立春咀嚼着这五个字,嘴角露出一丝讥诮
“在我这里,就是这么简单。”
沙瑞金的声音,斩钉截铁,“谁站在人民的一边,谁就是我的同志。谁站在人民的对立面,谁就是我们党要清除的对象。”
“不管他过去有过什么功劳,不管他现在身居何位。”
赵立春不再说话了。
他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跟沙瑞金这种人,讲不通道理。
因为沙瑞金自己,就代表着“道理”。
车子,缓缓驶入了省委大院。
看着窗外那栋熟悉的办公大楼,赵立春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这里,是他的地盘。
他回来了。
小会议室里的交锋 省委小会议室。
还是那张椭圆形的红木会议桌,还是那些熟悉的座椅。
但今天,坐在这里的人,和他们脸上的表情,却都变了。
沙瑞金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
他的左手边,是纪委书记田国富,那张脸像是用万年玄冰雕刻出来的,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他的右手边,是政法委书记高育良,他扶着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眼睛低垂,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省长刘开疆,则坐在高育良的下手边。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不停地端起茶杯喝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他内心的紧张。
赵立春被安排在了沙瑞金的对面。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位置。
既像是主宾,又像是被审判的犯人。
他环视了一圈。
田国富,这个他当年亲手提拔起来的纪委干部,如今已经成了沙瑞金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看着自己,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恭敬,只有一片公事公办的冷漠。
高育良。
此刻却像个老学究一样,专注于自己那副破眼镜,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不给他。
还有刘开疆,这个曾经对他唯唯诺诺,鞍前马后的下属,现在却像个坐立不安的小学生,连头都不敢抬。
赵立春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他知道,沙瑞金这一手,玩得太狠了。
他不是要跟他单挑,他是要让他看到,什么叫众叛亲离,什么叫树倒猢狲散。
不,我还没倒!
赵立春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重新挺直了腰杆,脸上挤出一副和蔼的笑容,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呵呵,育良,开疆,国富,好久不见了。你们看起来,都比以前憔悴了不少啊。看来,瑞金同志来了之后,给大家的工作压力,不小嘛。”
他一开口,就想重新掌握话语权,挑拨离间。
高育良擦眼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用他那惯有的沉稳语调说:“赵书记,您说笑了。沙书记来了之后,给我们汉东的工作,指明了新的方向,带来了新的气象。我们是忙了点,但心里是踏实的,是敞亮的。”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捧了沙瑞金,又把自己跟赵立春划清了界限。
刘开疆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沙书记高瞻远瞩,雷厉风行,我们都打心眼里佩服。”
只有田国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赵立春的话。
赵立春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第一个跟他唱反调的,竟然是他最信任的高育良。
“好,好一个新气象。”
赵立春冷笑一声,目光转向了沙瑞金,“瑞金同志,既然是座谈会,那我就倚老卖老,先说几句,可以吗?”
“赵书记,您请讲。”
沙瑞金做了个请的手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离开汉东没几年,但这次回来,感觉很陌生。”
赵立春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味道。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沙瑞金。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刘开疆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在地上。
高育良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赵立春这是要图穷匕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沙瑞金的脸上。
他们想看看,这个年轻的省委书记,要如何应对这泰山压顶般的一击。
然而,沙瑞金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等到赵立春把话说完,等到会议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他才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赵书记,您说完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说完了!”
赵立春余怒未消。
“好。”
沙瑞金点点头,“那现在,该轮到我说了。”
他没有看赵立春,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纪委书记田国富。
“国富同志,你先来吧。”
沙瑞金淡淡地说道,“就从大风厂那场火,开始说起。把你们纪委和公安厅,联合调查的结果,给赵书记,也给在座的各位同志,都汇报一下。”
田国富,就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在接到指令的那一刻,才开始运转。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开始汇报。
“根据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现场勘查报告,和省纪委的初步调查,‘大风厂1.12’火灾,可以定性为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的特大刑事案件。”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火场中心,发现了大量航空煤油的残留物。经查,这批航空煤油,于火灾发生前三天,由一家名为‘龙腾贸易’的公司,从京州机场购得。该公司法人代表,是赵瑞龙先生的私人司机。”
赵瑞龙!
当这个名字从田国富的嘴里说出来时,赵立春的瞳孔猛地一缩。
刘开疆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高育良扶着眼镜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沙瑞金,终于还是把这颗最大的炸弹,给扔了出来。
田国富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用他那平铺直叙的语调汇报。
“省公安厅技术人员,在火场边缘的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被烧毁的都彭牌限量版打火机。经技术复原,我们在打火机上,提取到了一枚残缺的指纹。”
他顿了顿,拿起其中一份文件,推到了会议桌的中央。
“这份,是省厅指纹鉴定中心的比对报告。火场发现的残缺指纹,与我们从公安人口信息系统里调取的赵瑞龙先生的指纹样本,有十三个特征点完全吻合。根据刑事侦查学的标准,十二个特征点吻合,即可认定为同一人。”
“这是物证。”
田国富又拿起另一份文件。
“这份,是省纪委对相关涉案人员的讯问笔录。赵瑞龙先生的司机,已经全部交代。是他,受赵瑞龙先生的指使,成立了‘龙腾贸易’公司,并从机场购买了航空煤油。”
“同时,我们也传讯了当晚与赵瑞龙先生在一起的几位商人。他们证实,当晚,赵瑞龙先生确实中途离开过月牙湖会所一段时间。而他离开的时间,与大风厂起火的时间,基本吻合。”
“这是人证。”
田国富汇报完毕,将文件整理好,重新放回桌上,然后看向沙瑞金,微微点了点头,便又恢复了那尊冰雕的状态。
整个会议室,安静得可怕。
只能听到刘开疆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赵立春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他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份指纹比对报告,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儿子,他最清楚。
瑞龙虽然嚣张,虽然跋扈,但绝不会蠢到亲自去放火,还把自己的打火机掉在现场!
这是陷害!
“胡说八道!”
赵立春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田国富,怒吼道,“田国富!你别忘了,是谁把你提拔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用这些伪造的证据,来污蔑我的儿子?!”
一定是祁同伟那个白眼狼干的!他为了向沙瑞金表忠心,什么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面对赵立春的咆哮,田国富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赵书记,我们纪委办案,只讲证据,不讲情面。所有证据,都经过了合法的程序,都有相关人员的签字画押。如果您对证据的真实性有疑问,可以向纪委申诉。”
他把“纪委”四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赵立春的心上。
赵立春一下子没了声音。
他知道,田国富敢这么说,就说明这些证据,已经做得天衣无缝,根本经得起任何推敲。
他颓然地坐了下去,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想不通,瑞龙怎么会这么蠢?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乱来,不要给沙瑞金留下任何把柄。
可他,竟然还是捅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一个足以把他自己,也把他这个当爹的,都埋进去的窟窿。
沙瑞金看着赵立春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半分怜悯。
他知道,这第一记重锤,已经砸碎了赵立春那不可一世的傲气。
但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他要的,是彻底摧毁赵立春在汉东经营了几十年的神话,让他从神坛上,重重地摔下来。
“赵书记,您先别激动。”
沙瑞金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劝慰”的意味。
“瑞龙同志的事情,现在还只是初步调查阶段。我们党,是不会冤枉一个好同志,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不过……”
沙瑞金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在调查瑞龙同志的过程中,他本人,为了争取宽大处理,态度还是非常积极的。主动向组织上,交代了其他一些问题。”
“国富同志,”
沙瑞金的目光,再次转向田国富,“你继续说。把瑞龙同志,交代的光明峰项目的问题,也给赵书记,和在座的同志们,汇报一下。”
光明峰项目!
这五个字一出口,坐在高育良下手的刘开疆,身体猛地一晃,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茶杯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刘开疆。
只见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额头上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整个人,就像是被瞬间抽掉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
他完了。
在听到“光明峰项目”这五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彻底完了。
他本以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账目做得干干净净,只要赵瑞龙不开口,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可现在,赵瑞龙,那个他曾经百般讨好,视若神明的“太子爷”,竟然把他给卖了。
卖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高育良看着刘开疆这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刘开疆这颗棋子,已经废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拉开自己和刘开疆之间的距离。
赵立春也看到了刘开疆的反应。
他的心,又往下沉了三分。
他知道,沙瑞金的第二刀,砍下来了。
而且这一刀,砍向的是他“汉东帮”里,最重要的一根支柱。
“国富同志,继续。”
沙瑞金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田国富点点头,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田国富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刘开疆的脸上。
那目光,像两把冰冷的探针,刺得刘开疆浑身一颤。
“时任光明区区委书记的刘开疆同志,利用职务之便,违规操作,将一块市值超过三十亿的黄金地块,以区区八千万的底价,协议出让给了赵瑞龙先生控制的山水集团。”
田国富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刘开疆的胸口。
他公布的细节,精准到了可怕的地步。
连香港那套房子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刘开疆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狡辩的可能了。
赵瑞龙的口供,加上他那些已经被纪委“喝茶”的老部下的证词,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不仅如此,”
田国富的目光,终于从刘开疆的脸上,移到了赵立春的脸上。
“赵书记,关于这一点,您有什么需要向组织说明的吗?”
来了!
真正的杀招,来了!
沙瑞金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刘开疆。
刘开疆只是一块敲门砖,一块用来敲开赵家大门的砖头。
赵立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当众,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
“一派胡言!”
他强撑着,发出一声怒吼,“我赵立春,一辈子光明磊落,什么时候插手过这种具体的项目?!这是污蔑!是瑞龙那个混账东西,为了脱罪,胡乱攀咬!”
“是吗?”
沙瑞金终于开口了。
他看着赵立春,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赵书记,您别急着否认。我们办案,是讲证据的。”
他对着一直站在门口的秘书,使了个眼色。
秘书立刻会意,走上前,将一个平板电脑,放在了赵立春的面前。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人,正是前几天被纪委带走的,刘开疆的心腹,光明区的前任规划局局长。
他对着镜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忏悔着。
“后来,在一次饭局上,我亲耳听到,赵瑞龙对他身边的人吹嘘,说他爸一个电话,就让刘开疆把地给他了……”
视频播放完毕。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立春看着屏幕上那张痛哭流涕的脸,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知道,沙瑞金这不是在诈他。
这是铁证!
是足以将他,将他的儿子,将刘开疆,都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他想反驳,想怒骂,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让那张网,收得越来越紧。
沙瑞金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知道,压垮赵立春这头骆驼,还需要最后一根稻草。
他将目光,缓缓地,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一样的高育良。
“育良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悠悠地响起,“关于山水集团,关于高小琴,你这位‘汉大帮’的老师长,应该也有一些情况,需要向组织,向赵书记,说明一下吧?”
高育良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知道,该他出场了。
这是沙瑞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是选择继续跟赵立春这艘正在沉没的大船捆在一起,还是选择跳船求生,主动递上投名状,就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眼镜,抬起头,迎上了沙瑞金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他看到了沙瑞金眼中的冷漠,也看到了一丝……期许?
高育良心里跟明镜似的。沙瑞金不是在期许他能提供什么惊天动地的猛料。赵瑞龙和刘开疆的口供,已经足够把赵家送进地狱了。
沙瑞金要的,是他的一个态度。
一个与“汉东帮”彻底切割,向新任省委书记彻底臣服的态度。
他要让赵立春亲眼看到,他最信任的门生,他最得意的弟子,是如何在他面前,亲手背叛他的。
这,才是最诛心的。
高育良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赵立春。
他看到了赵立春眼中那压抑着的愤怒,和一丝……哀求?
赵立春在用眼神告诉他,育良,你是我的学生,是我的人,你不能背叛我!
高育良的心里,闪过一丝挣扎。
他确实是赵立春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有赵立春,就没有他高育良的今天。这份恩情,他不能不认。
可是,官场之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恩情?有的,只是利益的交换和捆绑。
如今,赵家这棵大树已经摇摇欲坠,他高育良,难道要陪着它一起倒下吗?
不,他不能。
他还有自己的政治前途,他还有自己的抱负。
他想了想远在香港的情人高小凤,想了想她们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他必须做出选择。
一个痛苦,但又必须做出的选择。
“沙书记,老书记。”高育良站起身,对着两人,微微鞠了一躬。
他的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然后,他用一种无比沉痛,甚至带着一丝沙哑的语气,开口了。
“作为一名党培养多年的干部,作为汉东省的政法委书记,我失职了。”
他一开口,就把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赵立春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知道,高育良,要反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