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这口饭是真没那么容易吃
“几千”这两个字像个小炸弹,在扛着狼尸的人群中炸开一片嗡嗡的议论。
每一张被寒风吹红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愕与艳羡。
几千块,那是他们这些土里刨食,林场挣工分的人家,几辈子都不敢想的数目。
有人下意识摸了摸身上补丁摞补丁的棉袄,又看看那堆成小山的猎物,眼神复杂。
陈冬河站在画好的“大房子”旁,仿佛已置身其中,脸上是年轻人独有的,对未来的笃定笑容:
“是该花些钱!不过这次猎物值钱,正好把盖房的钱预备出来!”
他转向奎爷,语气诚恳。
“奎爷您人面广,这些建材,还得您费心帮我操持。”
“钱就从猎物里扣,我拿着那老大一摞票子还嫌扎手,不如直接换成砖瓦木料踏实!”
他顿了顿,声音洪亮地对众人说:
“等料到了,开春动工!到时候还得靠咱陈家屯的老少爷们、婶子大娘们帮衬!”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期待的脸,掷地有声的说道:
“我陈冬河把话撂这儿!来帮忙的,一天管三顿饱饭!至少一顿有肉!另外两顿,白面馒头管够!”
“娃娃们也能来,搬搬砖,拾掇拾掇,保证都饿不着!”
这话一出,先前那些抬着狼尸心里还打着“分几斤肉”小算盘的汉子们,眼睛猛地亮了!
两头狼算什么?
那点肉分下来一家也就尝个味!
可这盖大房子一听就是大工程,短时间肯定干不完。
能吃他陈冬河家几十天甚至更久的三顿带油水的饱饭!
还是白面馒头!
这在整个陈家屯都是破天荒的待遇。
想想就让人肚子里咕咕叫,喉咙发干。
白面馒头,那是过年才舍得吃的好东西。
奎爷捋着下巴,眯眼笑着,心里暗赞这小子会来事。
当众喊出来,一是给村里人情,二是把“钱马上要花光”的事钉死了。
两全其美。
有了这个“大房子”的盼头,再加上两头狼分肉的甜头,回村的路走得格外有劲。
当五架老牛车驮着那令人咋舌的驼鹿和棕熊,在众人前呼后拥下浩浩荡荡进村时,整个陈家屯彻底轰动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跑出来看稀罕,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孩子们兴奋地围着牛车乱跑,有胆子大的想伸手摸熊毛。
陈冬河俨然成了村里的风云人物。
他打猎的“事迹”在众人口口相传中,几乎被渲染成了神话。
陈冬河没在村口耽搁太久,利索地把答应好的两头狼剥了皮卸了肉。
跟着进山的四十多个汉子,每人手里都拎上了一斤多还带着温热,滴着血珠的狼肉。
虽然腥臊,但也是实打实的肉!
个个喜笑颜开。
盖房招工的风声也就此在村里散开了,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开春。
陈冬河扛着一大块自己留下的狼腿肉往家走,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推开自家低矮,吱呀作响的木门,就见他爹陈大山黑着脸,像根老木桩子似的杵在院当中。
旱烟袋锅子捏得死紧,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他爹身上那件破棉袄沾着灶灰,显然刚从三叔家串门回来。
“你搁外面都说了啥?!”
陈大山劈头就问,声音里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刚从老三陈爱国家串门回来,一路上耳朵灌满了那些“陈冬河要花几千块盖房”的消息,脑子里乱哄哄的。
老娘王秀梅也从灶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灰,同样是一脸的迷惘和担忧,手里还捏着半拉没揉完的苞米面。
他身后,三叔陈爱国跟着进来,偷偷朝陈冬河猛眨巴眼,努着嘴压低声音:
“大哥,这小子是有点飘了!嘴上没把门的瞎咧咧!这可不是好苗头,得管管!要不……揍一顿?”
话是这么说,陈爱国眼底却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好奇。他穿着林场发的旧工装,袖口磨得发亮。
陈大山狠狠瞪了陈爱国一眼。
陈冬河被三叔这“煽风点火”给气乐了。
他放下沉甸甸的狼腿肉,没理会老爹的怒气,反而咧嘴一笑,语出惊人:“爹,你们光听见我说要买几千块钱的砖瓦,就没听见村里人说——您儿子我弄回来的这些山牲口,能值个大几千上万的?!”
“啥?!”
“啥玩意儿?”
“上……上万?”
陈大山、陈爱国、王秀梅,三个人几乎同时石化,六只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住陈冬河,仿佛听见了火星撞地球。
院子里只剩下寒风刮过柴禾垛的呜呜声。
上万块,这数字超出了他们贫苦半辈子的想象极限。
陈大山手里的烟袋锅子差点掉地上。
陈冬河看着他们那副震惊到扭曲的表情,心里那股得意劲儿就憋不住,添油加醋地讲起“山中奇遇”:
“这回进山,真是撞上大运了!老天爷开眼!四头驼鹿……哦,就是犴达罕!”
“那公的犴达罕站起来比咱家房檐还高!还有一头撞我手里的熊瞎子!那毛厚的,爪子比镰刀还大!”
他比划着,唾沫星子飞溅。
“奎爷也看了,这堆家伙什儿,妥妥的值钱货!光皮子就能换不老少!”
“熊胆!熊掌!驼鹿的大角!全是值钱的好东西!再加上肉,万把块都有可能!”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远处连绵的雪山。
“这片老林子,那就是咱家聚宝盆!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爱国听得嘴巴都合不拢,直到陈冬河唾沫横飞地讲完,才梦呓般咂咂嘴,喉咙滚动了一下:
“冬河,你……你现在能成这样了?老天爷……”
他只知道侄子最近出息了,打猎本事见长。
可打死也想不到,这小子本事能大到两天挣回村里人几辈子都攒不下的钱!
这根本不是运气的问题。
那是实实在在的拼命换来的本事!
看着三叔那震惊到恍惚的眼神,陈冬河心里一阵痛快。
他走过去拍拍陈爱国的胳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三叔,咋样?动心思了?想跟我进山发财?”
陈爱国一个激灵,赶忙摆手摇头,像被火燎了似的:“得得得!你可饶了你三叔这把老骨头吧!”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跑大车司机特有的疲惫,苦笑着道出辛酸。
“你以为大车司机光鲜?操不完的心,半个月一个月蹲在铁皮罐子里,吃的住的都在车上。”
“车轮子转着人就得熬着,骨头缝都颠酥了!以前是没法子……”
他看了一眼陈冬河年轻却透着强悍力量的身体,自嘲地摇头。
“可你这山是那么好钻的?跟你比?我这点本事喂狼都不够格!”
“山里过夜,没经验能冻死喂熊瞎子!路在哪儿?啥草有毒能要命?啥风是要变天?哪片林子是熊瞎子的窝?这都得拿命一点点趟出来!”
“光说,能把那些草的名字、模样、地方全刻你脑子里?”
他指着外面连绵的群山,语气带着敬畏。
“这山看着是宝,里头是刀!没几年真功夫,别碰这口饭。”
看着三叔的反应,陈冬河笑了起来:“还是三叔您看得明白!这口饭是真没那么容易吃。”
“所以啊,您好好跑您的大车,馋肉了上我这儿来拎!咱不差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