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清晰的“咕噜”声衬得整个林子更加诡异。

狼王带着狼群慢慢靠近,周慈双眼紧紧盯着它们,脚同时也在向后挪动。

“周慈,蹲下!”

清亮有力的声音破开浓雾。

一把短刀直中狼王眼睛。

紧接着数把匕首飞入林中,又是几声闷响。

狼群这才四散逃开。

“好了,它们都跑了。”

周慈摸了摸怀中的书,泄气般地跪倒在地上,狠狠吐出一口气。

元卿蹲在他身边,“怎么,这点危险就怕了?当初是谁吵着喊着说自己有圣贤护身,天不怕地不怕呢?”

周慈臊红了脸,低着头躲避视线。

元卿将绳子的另一头递给他,“拴在腰上,小心迷路出不去,有这个能安心些。”

衙役们都走在前头,周慈确定他们那些人听不到自己讲话,便跟上去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猜呗。”元卿看着他,“依你周大人的习惯,便是在任命途中也要书不离身的,况且你又喜静,趁着休息时间定要寻一处阴凉舒适的地方看书。”

说话时几人已经走出林子。

“听你堂兄说,你思考时坐不住,总要乱走,所以身边得时常有人看着,防止你不注意掉茅坑里。”

周慈:“……”

元卿指了指他身上,“起初我也猜过你可能会因为好奇幽林奇异,想着要进去看看,可一想到你那胆子,便觉得这个猜想不对。”

周慈拍掉身上的泥土,如待珍宝般将几卷书放于怀中。

他抚着胸口,满意笑道:“陆大人说你小子不错,嗯,果然不错。”

元卿:“……”

有衙役凑过来问:“大人,他到底是谁啊?”

“知道朝中有一个书呆子状元郎么?”

其他人也凑过来,均摇了摇头。

他们一直都待在县衙里,哪里知道什么朝中大事呢。

“那你们一定听说过‘墨焚三山鼠’这个故事吧?”

“就是说用墨水烧死三只老鼠的那个?这怎么可能?”

元卿笑着摇头,“墨水是对,可并非是三只老鼠,而是老鼠的名字叫三山鼠。”

见几人还是不解,元卿招呼着他们一齐坐下。

“周大人幼时极爱读书,便叫家人将书屋建在山上。那山并不高,似小丘般一个挨着一个,周大人便将它们唤作‘三山’。‘三山’在古书上有神山之名,代表着向往美好之意。周大人遍览群书,追寻大道,也是志在此处。”

元卿看着远处周慈的身影。

“后来有一日,他因读书太过入迷,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灯烛。”

一人追问:“房屋烧了?”

“现实中没有,房屋被烧只是他脑中幻想的。”元卿说,“他回过神一看,才发现自己碰翻的只是砚台。当时正有只老鼠在偷吃桌上的糕饼,翻倒的墨水泼了它满身,惊得它满屋子乱窜。”

“后来呢?”

“后来啊,周大人得到启发,写下了那篇有名的《三山论》,他借事论理,直指朝中弊病,得丞相赞赏,‘墨焚三山鼠’的故事也因此流传开来。”

她望了望另一边,见鹤风老前辈身后空无一人,便知阿熠定然还在里面。

刚才那几声雷虽然动静不小,可响了几声便没了踪影,众人也都没放在心上。

倒是陆昭低着头说:“刚才那动静是你弄出来的?”

元卿眨了眨眼,眼神中似有不解,“没有啊,我刚才只是去后面看了看,见那边有人守着,就回来了。”

陆昭深深看了她一眼,但是没有说什么。

喜宴进行到一半,陈兴卫突然走出来向众人说:“抱歉了诸位,今日府中有些琐碎之事,恕不能招待,请诸位谅解,日后陈某定一一登门致歉。”

陈兴卫脸色阴沉,同身边小厮说了些什么,便离开了,留下管家送客。

这般主动将客人往外赶的,还是头一次。

元卿跟着众人离开,心里却在犯疑。 这可不像平时的陈兴卫。

且不说平日他就爱以摆宴结识朝中勋贵,更何况今日是他儿子大婚,也万万没有这样做的道理。

难不成是阿熠那边出了什么事?

她刚要回头寻找,身边却骤然出现一人,将她带离人群。

元卿转身去看他,将他细细地看了一遍,眼神最终才回到他脸上。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陈兴卫突然赶人,是你那边出了事。”

元熠微微喘着气,摇了摇头说:“我倒没事,我反而担心的是你。”

“我都说了我有脱身的办法嘛。”元卿拽着他,往人少的地方去,“走走走,跟我说说你那边的事。”

待两人停下来,元熠感受着掌心中的温热,低声说:“陈兴卫赶客闭门之前,已经将府中女客都查了一遍。”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元卿反应过来,“真的是因为我?”

面前男人满身寒凉,小心翼翼地将她纳入怀中。

元卿怔然,“你这是……怎么了?”

男人不说话,只抱着她,像是在害怕什么。

元卿不知道他这是又想到了什么,便安慰道:“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嘛,再说我的——”

“以后,尽量不要再涉险了……”他说,“有什么事,我去做。”

他知道阿卿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他也没有要探究的打算,只是……

“我总不能一直都依靠你啊。”元卿轻声道,“你看,你现在已经身在禁军,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不是么?”

元熠内心郁结,但又说不出什么。

他总觉得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隔着,一直都朦朦胧胧的,活在各自的世界里,触碰不到。

想不通啊。

他微微叹了口气,将人松开,恢复到之前的距离。

“在书房中,陈兴卫和白贤良两人,关于铁矿的事吵起来了。”

“昂,吵起来——”元卿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没反应过来,但她很快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说的是铁矿?”

“是,就是岑州的铁矿。”

元卿仔细在脑中搜索着,有关岑州铁矿的信息如水流一般慢慢涌现。

血矿案!

一桩与盐引案同年发生的惨案!

若说盐引案是钱财利益上的纠葛,那血矿案便是罪孽滔天的命债。

“依照他们吵架的内容来看,这铁矿原是白家所有,只是不知道后来怎么出了事,陈兴卫便借此同白家索要矿脉。”

元卿点头,“这事我知道,白家是岑州大户,前朝时便掌控着岑州诸多矿脉,但他又不可能独享好处,所以明面上虽然是白家管理,可私底下分得好处的却有十几家,其中利益牵扯勾连,这里面多半还有皇室的参与,怕是要比盐引案难办得多。”

还有一点就是,老五的事,也在这个“血矿案”之中。

“老五现在是跟着你?”

“嗯。”

“想个法子,先把他调远些。”元卿说,“他性子急躁,遇事不如卫临稳重,若是这桩案子被捅出来,那他定然是坐不住的。”

“这个容易,陛下正准备修皇陵,便让他先去那边吧,虽然离京不远,但身处皇陵之中,想必也不会那么快得到消息。”

元卿抬脚朝外走去。

陈兴卫和白贤良爆发冲突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她一时还不能确定。

“除了吵架,你还听到什么其他的?”

元熠想了想,忽然说:“那白贤良似乎有什么把柄在陈兴卫手中。”

元卿一愣,“嗯?说具体一点。”

“即便白贤良占理在先,可他在气势上还是弱陈兴卫一头,每次两人吵到关键之处时,白贤良总要先败下阵来。”

把柄?

难不成这才是矛盾所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