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潘恩医生转头看向夏溯。清晰的声音穿透诊所粘稠的背景音。

“脂湖本身含有营养物质,通过脉管状结构吸入诊所,经过过滤和转化成为维持肉质造物的生命技能。”

两人站在窗前,看着源源不断的废弃有机物排入脂湖。肉色,黏腻的湖水一遍遍蹭过肉膜制成的玻璃。

沉默中,夏溯知道潘恩医生不会再说话了。她走向肉质甬道,鞋和肉摩擦发出声响。

每当她穿过一截甬道,肉质墙壁便开始收缩,将她一点点隔绝在外。

脂湖在飞船巨大的玻璃外逐渐缩小,最终化作地面上的一颗肉瘤,消失在视野里。

夏溯前脚刚踏入角斗场,就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扑倒在地。

温热呼吸划过面颊,带有人类口腔潮湿的气味。夏溯猛地推压在身上的人,却纹丝不动。

独属于人类女性红扑扑的脸近在咫尺。一双棕眼睛倒映着夏溯些许局促的神情。

夏溯又用力推了一下。女人还是一动不动。

“哦,这是怎么回事?伟大的角斗士居然对一个女人束手无策了?”

夏溯的呼吸变得急促:“请你起来。”

女人的身体下压,离夏溯更近了。

就在夏溯准备伸出触手把女人卷走之际,有人抓住女人的脖子,把她拎了起来。

夏溯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杰克毫不费力地将身型矮小的女人拎起,他对上女人无辜的双眼,脸上浮现出一丝烦躁。

女人逐渐发出窒息的声音。

夏溯见杰克没有放下她的意思:“把她放下来吧。”

杰克迟迟没有动作。女人剧烈挣扎起来,整张脸因憋气变红,青筋凸起。

渐渐的,女人没了动静。变成一具软塌塌的尸体被杰克攥在手里。

夏溯对上杰克的眼睛,原本的一点怨念瞬间消散。

这时女人的脸开始融化,五官化成肉泥粘在脸皮上蠕动,体型也发生了变化。她的脖子拉出丝状肉泥,脱离了杰克的掌控。

当她落在地上时,身体完全变了样。变成了夏溯无比熟悉的模样。

“下手够狠,杰克。我原以为你会阻止他呢,结果你居然无动于衷。”

非天象征性地摸了摸脖子。

杰克和夏溯一同用锐利的眼神盯着他。

“这么警惕做什么。我没有恶意。如果我想杀你们,你们早就变成一摊肉泥了。”

非天轻快地眨眨眼。

他见两人一言不发,叹了口气。

“我想我应该让你们静一静。”

说罢,非天像是融化在了地里消失不见,留下夏溯和杰克四目相对。

“你买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夏溯顿了一秒,才道:“买到了,我放在机舱里了,准备带回地球。”

杰克的目光很平静:“你应该好好休息。”

夏溯眼周的青筋清晰可见,眼珠轻微颤抖,呼吸紊乱。

“我会的,谢谢你,杰克。”

杰克单膝跪地,抱了一下夏溯。

夏溯的眼睛瞬间湿润了。这就是她的一生所求。

环抱很轻,也很快。待夏溯回过神,杰克已经离开了。她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专属于她的休息室。

夏溯坐在沙发上,思绪在曾经回荡。她记不清肉体最初的痛觉了。当魄角第一次夹断她的腿骨,那种撕心裂肺,崭新的疼痛变得迟钝。

一阵咕嘟咕嘟的声音唤醒夏溯。她低头向下看,一坨肉色液体从地底渗入地板,在她脚下流淌。

触手划开皮肤,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夏溯身侧。

液体快速凝固。纤细的血管长出地板,再是一条条肌肉,构建出人类的双腿。

粉红色的肉体从脚掌生长到头颅,最后化作两颗眼珠,落座于深邃的眼眶。

触手放松了一点。是非天。

“夏溯,坐下吧,没必要这么紧张。把你的小伙伴收回体内。”

夏溯下意识望向门口。

“不用担心,我确保附近没人才来找你说话。”

非天先一步坐在沙发上,特地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待夏溯入座,非天抛出了一个惊人的问题。

“你想好怎么对付魄角了吗?”

看着夏溯双眼突起,神经兮兮的模样,非天大笑起来。

“我以为你了解我呢,结果还是这么惊讶。”

“了解你?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很难想象这个宇宙会有了解你的生物。毕竟你是那么的……不屑。”

非天不以为然道:“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了解我。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夏溯本就僵硬的脸凝滞了一秒。

“既然你说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你会帮我解决魄角吗?”

她屏住呼吸,期待却又想躲避答案。她明知道非天答应的概率几乎为零,但为了杰克,安咎,和宿罗,她至少可以试一试。

“我不在乎。”

夏溯抬眼对上非天的目光。

“我不在乎他们的死亡。”

她在他脸上看到的是一种稀疏平常的不在乎。没有超脱,没有厌恶,也没有伪装。夏溯明白,非天不会帮她。

但她还是望得出神。只要非天想,他可以随时随地使魄角灭亡。

夏溯知道他有这个能力。只要他的一句话,杰克,安咎,和宿罗就安全了,她自己也能脱离苦海。

可是非天拒绝了。不知为何,夏溯觉得这是正确的走向。非天本就不应该答应,魄角必须由她去面对。

钳子相互碰撞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非天的面孔被青和红淹没,铮亮的甲壳和血液涌入视野。

人类被夹断的肢体堆砌在一起,风吹过,血腥气四起。

夏溯拖着安咎走向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草坪。其他街道早已被尸体和血液浸透,弥漫着浓重的血雾。

行走的每一步,夏溯的脚掌都会从地面拉起一片血丝。她已经闻不到血腥味,双腿失去知觉,机械性地向前走着。

这一幅场景夏溯见了很多次,多到她无心再去计数。计数已经丧失其意义,稀薄的希望促使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