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陈情番外 衔枝篇12
魏无羡问：“若此人生前遭人所害，被冤而死。怨气不散，作祟行凶，灭人满门。甚至，夷人三族。是渡是灭？”
柳腰轻转，杏眸清波来，姑娘脑袋微侧，不解道：“罪孽深重者，度不过，道亦灭之，不冲突啊～只是我觉得，众生皆有命，玄门本为生民立，我等既知生门，为何不引之往。”
今禾是真的疑惑，少年昨日剑气箫心，今日怎的就……戾气这般重了。
魏无羡望入姑娘澄澈的眼眸中，眼前不知为何，好似被蒙上了一层红纱，看不清，发酸、发热。
只是，你引我入生门，却舍了人生最灿烂之年华。
突然，“啪嗒！”
今禾眼看着一滴清泪从男子眼中滚出，眼睛唰一下睁得老大，慌忙摆手道：“不是，你别哭啊！大家各抒己见而己，也不是非要分个对错来。世间事难以一言以蔽之，今日不对，明日或许就对了呢！”
魏无羡陡然回神，后脑勺一阵发麻，立马“啪唧！”一下捂住眼睛，挣扎着解释道：“风迷了眼。”转头低头拱手朝蓝启仁道：“先生，学生骄矜无状，自知有错，这就去藏经阁抄《礼则》。”说罢，没等蓝启仁反应，拎起随便就退了出去。
头一回见非蓝氏弟子自请抄书的蓝启仁：“……”既然如此，“也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抄一百遍《礼则篇》以作自省，七日后交予老夫查阅。”
“……”
两只脚刚跨出门的魏无羡，嘴角抽抽，好你个老头！我就是为了照顾你的面子随便找个借口啊！你竟然给我来真的！惹我！你算，算，蒜是踢到棉花了！
今禾缩了缩脖子，赶紧趁机坐下来，翻开书册盖住小脸，一副掩耳盗铃的架势。
呜呜呜～魏无羡在课堂上这么脆弱的吗？她这不算是欺负同窗叭～
·
“阿羡哥哥，你在吗？”
阿羡……哥哥？
姑娘乖糯讨好的声音蓦地传来，烟墨斩卷，魏无羡抬起毫尖，转头看向藏经阁门口，小姑娘探进来半个身子。
早知道……他能哭出一个碧灵湖来。
魏无羡架起笔，左膝曲起，支着手肘，侧头笑盈盈地看着她，“嗯？”
今禾见他应了，才小心翼翼地跨进来，举起手中的食盒，奶乖奶乖的：“我帮厌离姐姐来给你送晩饭。”
魏无羡从边上拿了个坐垫放到书案对面，姑娘近前来，顺势便坐了下来。
随后，魏无羡看着姑娘将菜从食盒里一道道搬出来，眼睛瞪得老大，这是能在云深不知处吃到的菜？
松鼠鳜鱼、碧螺虾仁，莼菜银鱼羹，以及……
魏无羡拨开壶盖，凑上去嗅了嗅，惊讶：“天子笑？你下山去了？”
今禾摇头，一边从食盒中取出玉箸，扶着袖子递给他：“是云深不知处的窖藏，我央二哥取了一壶。”
魏无羡刚接过筷子，闻言，傻眼了：“云深不知处不是禁酒？还有，这蓝湛给你的？他没被夺舍吧！”
今禾见他那一脸傻样，忍不住冒出些逗人的坏心思，素手托腮，手肘撑在桌面上，杏眼弯弯，语气无辜：“嗯……可云深不知处不禁天子笑啊～”
魏无羡哪不知她逗他，不禁失笑，又佯作佩服，感慨道：“哎呀～蓝小姐演得好一出白马非马。”
姑娘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靥：“好啦，不逗你了。云深不知处是禁酒没错，但蓝氏作为五大世家之一，每年要举办大小宴会数十场，没有酒水做宴饮之乐怎么行，肯定要备下一些的。至于禁酒令……我既然把酒拿来了，就肯定不会让你因此被罚的，你就放心喝叭！”
魏无羡拎起瓷白的酒壶，把酒盅满上，眼睛笑弯成了一双月牙儿：“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说罢，潇洒仰头，一饮而尽。
“嗯！”魏无羡眼睛亮了亮，不愧是蓝氏窖藏，比市面上的天子笑醇冽了不知几何，迫不及待就想再续一杯。
今禾眼疾手快，纤白的小手一把按住他的手腕，没好气地道：“你还真是，和江公子说的一样，见了酒就走不动道。哪有你这样，饭前先灌一壶酒开胃的？菜都要凉了，先吃菜。”
魏无羡乖乖把酒壶放下：“好哦～”
“禾禾，你吃了吗？”
“吃了呀，对了，这些你够吃吗？”
“够够，不瞒你说，我来云深不知处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有……肉味的菜。”
今禾抿唇轻笑，悄然起身，去把烛台一盏盏点上。
吃着吃着，忽然觉得眼前渐渐亮堂起来的魏无羡，不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缓缓抬起头。
高大的烛台前，倩影纤细，体态轻盈，三千青丝乌黑如瀑正及腰，衣袂扶风，翩翩若仙。纤腰轻折时，发丝从肩头落下，被一只雪白纤细的小手拢住。
魏无羡眼神陡然发怔，只觉得，口中的天子笑变得寡淡至极，不及那枝头薄雪半分。
“咕咚！”贪婪的口津，混着醇烈的酒液，被咽下，那姑娘无所觉。
今禾走回来，又把被风带到地上的纸张一张张捡起来。
魏无羡看到，忙扔了筷子，从桌案后绕出来，从她手上一把抢过，厚了三世的脸皮少见地红了。
今禾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愣了一下，还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仰起头，疑惑地看着他，而后，视线移向他往身后背去的手臂，又笑了：“魏公子的字，纵任奔逸，体势连绵，别有风骨。”
“……”
魏无羡不语，把墨稿从身后拿出来，看了一眼，又背到身后，眼睛疼。
“噗～”今禾掩唇轻笑，又站起身，把人按回座位，让他好好用膳。
魏无羡三两下把席面卷光，又自觉把碗碟收回食盒，只留了那半壶天子笑置在桌角不动。
今禾寻到书，从书架后转出来，看到书案边归置好的食盒，眸光微动，又把视线移到伏案抄书的少年身上。
纤长的睫毛半垂，红唇微抿，神情认真。烛光映在少年脸侧，扫出一片淡淡的阴翳，更显得五官立体精致。
墨发如瀑，白衣似雪，一双花眼如点漆，两道剑眉似墨画，纵是不羁也情深。
唔……世家公子，确实好看～
今禾想。
她今日原是来赔罪的，虽说，原则上她谈不上有什么错，但不知为何，待他走后，她眼前总是会时不时闪过他眼眶含泪的模样，亦怕自己无心之失刺到了人痛处，便来了藏经阁。不过现在倒觉得，有些话，说了反而累赘。
可……有些话也不得不说。
今禾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金镯子，深吸一口气，此礼确实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