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天津卫的“旱鸭子”
这里,曾是大明北方最繁华的水陆码头。南来的漕船,北上的商旅,在此交汇,带来了数不清的财富和人气。
但此刻,这座重镇,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箫条与烦躁的气息。
宽阔的河道上,密密麻麻地,停泊着数百艘巨大的漕船。这些本该是帝国大动脉中“血液”的运输工具,此刻,却象一群被遗弃的巨兽,静静地,在浑浊的河水中,上下浮沉。船帆,早已被降下卷得严严实实;船身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甚至长出了青笞。
码头上,更是聚集着数以万计的、无所事事的漕军。
他们,本是卫所军户,世代负责漕运。但如今,运河堵塞,漕运停摆,他们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朝廷的粮饷,本就微薄,还被层层克扣。没了漕运带来的“灰色收入”,他们的日子,过得甚至比普通的屯田兵,还要艰难。
因此,整个天津卫的码头上,都充斥着一股火药味。赌博、斗殴、酗酒滋事,成了这些精力无处发泄的漕军们,每日的家常便饭。
当李睿麾下那支,由王老三亲自率领的一千人“护漕营”,抵达这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们,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镇辽军的士兵,个个军容严整,身姿挺拔。})幻}想?3?姬?¤′ {d更3#£新¤]最-¨全′1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作训服,腰间挎着制式麒麟刀,虽然为了不引人注目,没有披甲,但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精悍与煞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们一进入码头,便如同狼入羊群,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原本歪七扭八、聚在一起赌钱的漕军们,看到这支气势非凡的“客军”,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中,充满了警剔、嫉妒,以及一丝不屑。
“哟,瞧瞧,这是从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精锐?”一个光着膀子、满身刺青的漕军把总,吐掉嘴里的草根,阴阳怪气地说道。
“听说了吗?这就是那个辽西来的,李总兵手下的‘护漕营’!说是要来,帮咱们‘开海运’的!”另一个老兵油子,怪笑道。
“开海运?就凭他们这群旱鸭子?”那把总上下打量着王老三等人,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嘲讽,“看他们一个个,脚下站得倒是稳当。可要是上了船,风浪一晃,怕不是连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哈哈哈哈!”
周围的漕军们,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他们,看不起这些从陆地上来的兵。
在他们看来,这茫茫的水面,就是他们的天下。在这里,任你陆地上是龙是虎,到了水上,都得乖乖地盘着!
王老三听着这些刺耳的嘲笑,气得是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优品晓税惘 耕新罪哙他身后那些年轻气盛的镇辽军士兵,更是个个怒目而视,腰间的刀柄,已经握紧了一半。
“都给老子,稍安勿躁!”王老三低声喝道。
他牢牢地记着,李睿在临行前,对他的嘱咐。
“记住,我们这次去,不是去打架的,是去‘拜师学艺’的!姿态,要放低!嘴巴,要放甜!银子,要舍得花!”
“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把他们的本事,和他们的人,都变成我们自己的!”
王老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他脸上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主动走上前,对着那个满身刺青的把总,拱了拱手。
“这位军爷,说得是!”他的声音,瓮声瓮气,充满了“诚恳”,“我们兄弟,都是北地来的旱鸭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水上的功夫,跟各位爷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以后,还望各位军爷,多多提点,多多关照啊!”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了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塞进了那把总的手里。
那把总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银子,脸上的嘲讽之色,顿时就收敛了不少。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还是一个会送银子的笑脸人。
“恩算你小子,还算上道。”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前辈的架子,“既然,你们是来学习的。那从明天起,就跟着我们的人,先从最基本的‘认船’和‘打绳结’,开始学吧!”
“好嘞!多谢军爷指点!”
一场眼看着就要爆发的冲突,就这样,被王老三用银子和笑脸,给化解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天津卫码头,都出现了一副极其古怪的景象。
一千名来自辽西的精锐战兵,彻底放下了他们的骄傲。他们就象一群最虚心的学徒,跟在那些漕军老兵油子的屁股后面,学习着一切与船和水有关的知识。
他们学着如何辨别风向,如何升帆降帆;他们学着如何打捞缆绳,如何停泊靠岸;他们甚至还学着,如何在颠簸的船板上,保持身体的平衡。
他们,学得很认真,很克苦。
而那些漕军,在收了王老三“孝敬”的大量银钱和烈酒之后,态度也渐渐发生了转变。他们发现,这些辽西来的“旱鸭子”,虽然水上功夫一窍不通,但人,却是个顶个的豪爽!
他们不仅出手阔绰,而且从不摆架子,见了谁,都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师傅”。
渐渐地,双方的关系,开始变得融洽起来。
而就在这一切,都在悄然发生之时。
天津卫城内,一家最豪华的客栈的二楼雅间里。
一个身穿锦袍,看起来象个富家翁的“黄老爷”,正临窗而坐。
他的目光,穿过喧闹的街道,静静地,注视着码头上,那群正在“虚心求教”的“旱鸭子”。
他的旁边,坐着的,正是那位从淮安府,“御驾亲临”的,漕运总督,平江伯陈瑄。
“平江伯,”崇祯皇帝端起茶杯,语气平淡地问道,“依你看,李总兵派来的这支‘护漕营’,如何啊?”
陈瑄看着码头上,那些被自家手下,使唤得团团转的镇辽军士兵,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呷了一口茶,轻篾地说道:“回黄老爷。不过是一群有勇无谋的匹夫罢了。陆地上,或许还算精锐。但到了这水上,哼哼,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哦?”崇祯的脸上,看不出喜怒,“那明日的‘联合演练’,伯爷,是胸有成竹了?”
“黄老爷,您就瞧好吧!”陈瑄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明日,下官定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睿,和他手下这群‘旱鸭子’,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水上蛟龙’!”
他以为,自己,已经赢定了。
他却不知道,他眼中那些正在“虚心求-教”的“旱鸭子”,学习能力,有多么恐怖。
他更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那些“水上蛟龙”,已经有多少人,在私下里被王老三用美酒、白银和“辽西未来”的宏伟蓝图,给策反了。
一场好戏,即将在天津卫的河道上,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