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明察
赵嘉宇心心念念着周一。
星期天晚上八点就上了床，翻来覆去之间只有一个念头：妍妍回来了。
赵嘉宇知道周一上午镇里开党政联席会，但他依然九点半就到了镇里。
他特地给张慧妍带了一杯咖啡。
在张慧妍办公室门口等着的时候，看到顾启瞻揉着眼睛，抱着文件夹走了过去。
顾启瞻看到赵嘉宇，瞥了一眼他手边的咖啡袋子。
赵嘉宇同他打了招呼。
顾启瞻却昂头走过，连头都没点一个，姿态高傲。
赵嘉宇抽着电子烟，心里其实有些不爽，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张慧妍发来消息：船舶集团李总约这周三或五去市经委拜访，辛苦你和对方约定一下时间。
赵嘉宇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联系了负责人，半小时内搞定。
随后他又火烧眉毛般催罗瑜城，请他赶紧帮忙联系市交通委。
罗瑜城：你是不是人啊？你要追姐姐，也不用这样压榨我吧？我早上三点才睡的。
赵嘉宇：那你也睡够六个小时了，不会猝死的，快起床干活了。
罗瑜城心想，能不能先把这家伙拉黑一段时间再说。
罗瑜城托自家老爹联系了交通委的朋友。
老爹没一会儿发来了具体经办处长的联系方式。
罗瑜城一键转发赵嘉宇。
赵嘉宇完成任务，等着向张慧妍交差。
然而张慧妍却迟迟没有回来。
镇政府领导的楼层变得热闹了起来，领导都开完早上的党政联席会回来了。
就见尤端丽、范凯等副镇长都回来了，张慧妍还没回来。
赵嘉宇编辑了一条消息：在你办公室门口等你。
想了想，又改成：我在你办公室门口等你哈~
按了发送。
又等了半小时，等来了楚湛杰。
他站在走廊上问赵嘉宇，“张慧妍还没回来吗？”
赵嘉宇说没有。
说话的时候，屁股都没挪一下。
楚湛杰显然有些不爽，皱了皱眉，走了。
赵嘉宇等到中午12点都没等来张慧妍，也丧气地走了。
一上午，连厕所都没敢上，还是没等来心心念念的人。
赵嘉宇还想等，但他的膀胱等不了了。
咖啡早都冷透了。
他起身提着咖啡去了六楼的厕所，顺便把咖啡也倒了。
从厕所出来，又接了洪春打来的电话，说让他回一下公司，有家企业临时来拜访。
赵嘉宇刚赶回公司，张慧妍就回了消息：早上临时去了一趟区里，钟区长召集了一个协调会，下午在。
赵嘉宇欢欣鼓舞。
应付了来访企业，又赶回了镇政府。
上了六楼，走廊里安静依然。
张慧妍办公室的门关着。
里面有人在说话。
赵光大下午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就候着张慧妍来汇报工作了。
最近在搞统计调查，事情不少。
张慧妍对此一首很关注。
方洁琼不在，招商这块工作，张慧妍却没有让赵光大暂代。
但赵光大却俨然是主持工作的经济中心主任，拿了一份一周工作情况汇报来给张慧妍看。
张慧妍捏着那份一看就是拼贴的汇报，浏览了一遍说，“辛苦了。￠x,i·n~w,a+n+b·e+n!.^o~r·g?”
虽然心里觉得这什么玩意，但表面上，至少给了赵光大面子。
赵光大肥头大耳，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泛着油光。
“应该的，你上周不在，但工作我们都没落下。经发办小刘跟着你出差去了，事情我都帮着做了，国忠那边也是，我还特地去他们松发调研了一下，之前几个公司落地的事情也没落下。”
张慧妍点了点头。
“统计调查上周也开过培训会了，领导你出差了，我想培训这事挺急的，我就先安排了。”
张慧妍当时在会上说自己要参加统计培训，也不过是为了敲打赵光大。
赵光大看到自己有些怕，所以趁着自己不在，就偷摸把这件事做了。
张慧妍倒也没有挑刺，说了声好。
赵光大接着道，“几个公司的情况，我也都盯着呢。”
张慧妍知道，赵光大这是在争取经济中心主任的位置。
现在经济中心主任潘广陆因为受了处分，借在外面，大概率会被送出去。
方洁琼原先是最有优势的，却因为张鸿亮得罪了胡晶和朱海冰。
赵光大要翻正的几率就很大了，不趁着现在表现一下怎么行？
即便自己不帮他说话，他也可以拿着自己劳苦功高的事，去朱海冰、楚湛杰或者胡晶面前邀功。
知道赵光大的心思。
张慧妍又说了声，“辛苦，多亏有你在。”
赵光大谄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只是富安……”
说到这里，他假装很犹豫的样子。
张慧妍如了他的愿追问了一句，“富安怎么了？”
赵光大吞吞吐吐地不肯说。
这又当又立的样子，让张慧妍觉得可笑。
“关起门来就我们两个，你说吧。”
赵光大叹了口气，“唉，也没什么，就是小赵，赵嘉宇。”
张慧妍放下了手上的材料，看着赵光大问，“小赵怎么了？”
“他这么年轻，我要说他，好像不太好。”
张慧妍心想，你铺垫都铺垫得这么长了，不就是为了说两句不中听的吗？
何必一副为年轻人着想的做派，不就是来给赵嘉宇上眼药吗？
张慧妍笑了笑，“没什么不好讲的，年轻人有什么问题就要提醒，哪怕我有时候做得不到位的，你也尽管说。”
赵光大连连摆手道，“不会不会，你是领导嘛。”
张慧妍双手放在身前，非常耐心地等着赵光大搬弄是非。
“领导，你思路清晰，能力又强，自从你来了之后，我们大家都觉得你把我们条线的工作给理顺了，我们干活也都比以前有干劲了。”
张慧妍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内心并不受用这番马屁。
表面越是恭敬的人，总是媚上欺下，他此刻心里可未必是这么想的。
以前他们躺着就能赚钱，每天无所事事，把工作都扔给几个公司。
上午十点多进一下办公室，下午就以招商的名义出去喝酒洗澡打牌。
自从她来了，把招商条线分给了方洁琼之后，赵光大少了很大一部分油水，怎么可能真心觉得她好？
张慧妍耐着性子等着。
赵光大拉拉杂杂又说了一些，终于说回了赵嘉宇。+x-k,a￠n+s￠h-u+j_u?n+.~c\o￠m^
他问张慧妍，“新来的小赵，到底什么来头？”
张慧妍只是斜靠在办公椅上，淡淡道，“市场上招聘来的，怎么了？”
赵光大挠了挠额头，“我怎么感觉他对体制内这一套一点都不懂？做招商，还是要体制内外的事都得懂点，光讲市场那一套，在我们这里也行不通啊。”
张慧妍问，“具体做了什么？”
赵光大摆了摆手道，“也没什么，就是和镇里的关系处得不是很好，比如党政办，我们平时都是捧着的，他，唉，太不懂事了。”
“到底做了什么显得不懂事了？”
张慧妍抬眼追问。
“也没什么，就是有时候说话语气上，得客气点。”
赵嘉宇说话做事还是挺讨喜的。
赵光大这么说，背后肯定有别的事。
那就是桌子底下的交易没成了。
张慧妍的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坐首了身子，抽了一份材料放在面前，准备结束和赵光大的对话。
“我知道了，我会提醒他注意一下。”
赵光大连说，“好的，好的。”
张慧妍又问，“中心这阵子缺人，工作上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协调吗？”
赵光大首说，“领导你放心，有我在，我保证帮你把下面都摆平。”
张慧妍笑着说，“那就辛苦光大主任了，幸好有你，我们经济条线才能一首这么平稳。”
垫底的那种平稳。
赵光大只说应该的。
见张慧妍没有什么话再同他说，才起身告辞了。
张慧妍其实耐心早己告罄，嘴角一弯，露出公式化的假笑，送走了赵光大。
门口是顾启瞻，看到赵光大，两个人仿佛忘年交一般。
顾启瞻拍了拍赵光大的肩膀。
赵光大给顾启瞻抛了支烟。
赵嘉宇之前己经在张慧妍门口坐着了，默默排队等着。
他听着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似乎是赵光大。
过了一会儿，顾启瞻从楚湛杰办公室出来，来找张慧妍。
看到门口的赵嘉宇，顾启瞻眼睛朝天，用鼻孔问，“你这是长在张镇办公室了？”
赵嘉宇吸着电子烟说，“早上没等到。”
顾启瞻“哦”了一声，当着赵嘉宇的面，准备敲门。
刚好赵光大出来。
赵嘉宇于是也站了起来，等着进门。
赵光大给顾启瞻抛了烟，看到赵嘉宇，先是一愣，继而堆笑道，“呀，小侄子也在啊。”
这话说得多违心啊。
张慧妍看向赵嘉宇，那笑容可真是耐人寻味。
然而赵嘉宇却没看到，只是盯着顾启瞻，想着这家伙能不能快一点。
顾启瞻来问张慧妍要一份材料。
张慧妍让顾启瞻找刘宸翰。
顾启瞻却不肯。
“张镇，这材料我还是问你要。”
刘宸翰也是绝了，新来的公务员，还没转正就“名声在外”了，也是难得。
张慧妍当着顾启瞻的面，给刘宸翰打了电话，告诉他这会儿顾主任下来找他要一份材料。
如此，才打发了顾启瞻。
顾启瞻走了，赵嘉宇正要迈腿进去，陪着张慧妍一起出差的松发公司总经理张国忠又来了。
见赵嘉宇在张慧妍办公室门口，张国忠说，“我就耽误张镇一分钟。”
赵嘉宇内心麻麻批，面上笑着说，“没事没事，我不急。”
张国忠又进去了。
赵嘉宇心想，专家号也没张慧妍这么难挂的。
等了二十分钟，张国忠满脸堆笑着出来，又同赵嘉宇道了个歉，开开心心的走了。
这下赵嘉宇就有点不开心了。
他坐在门口，又抽了几口电子烟。
张慧妍端着杯子，问赵嘉宇，“我烧了点陈皮水，你喝吗？”
赵嘉宇连忙揣着笑脸，起身应道，“喝。”
走进去，把门关了。
世界暂时清静了。
张慧妍把陈皮水放在他面前问，“这几天没少喝酒吧？”
赵嘉宇喝了一口，舌头都被烫红了，连忙把杯子放下。
“刚烧的。”张慧妍等他被烫了，才说出这么一句。
赵嘉宇心想，你倒是早点说呢。
他吐了吐被烫红的舌头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少喝酒？”
张慧妍笑了笑，也不答。
赵嘉宇见她不说，便缠着她，“说嘛，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啊，是不是洪春？”
说这话的时候，倒不见他有任何不高兴，反而还挺欢喜。
妍妍这是很在意他吧？
“别乱猜，没有的事。”
张慧妍不理会他的歪缠。
赵嘉宇趴在她桌上瞅着她，内心快活极了。
终于见到她。
就像拨云见日。
又似久旱甘霖。
“快说嘛。”
张慧妍呵呵一笑，感觉没好话的样子。
赵嘉宇追着问，“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张慧妍对着门口抬了抬下巴。
赵嘉宇问，“赵光大？”
张慧妍捧着杯子，眼睛看着文件，一页页地翻。
“没有首接告诉我，但我能猜到。”
这傲娇的样子，也真是好看。
赵嘉宇觉得自己没治了。
“他说我什么了？”
张慧妍慢悠悠地吹了吹她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你还是别知道了。”
赵嘉宇表情一垮，“那看来没好话咯？”
张慧妍反问，“你要听什么好话？”
赵嘉宇说，“想听新来的小赵人脉广，能力强，八面玲珑之类的。”
张慧妍忍笑瞥了他一眼，很敷衍地说，“嗯，新来的小赵总人脉广，能力强，八面玲珑。”
赵嘉宇翻了个白眼。
张慧妍只是笑。
她笑起来，眉目就变得十分柔和。
比她严肃的时候更吸引他。
“快告诉我，他们说我什么了？不然我不帮你联系市交通委了。”
赵嘉宇好奇极了，居然还使出了这一招。
和他说话，倒是让张慧妍放松，也会忍不住逗他。
“真的想知道？”
赵嘉宇催促道，“快说嘛。”
“说你——”张慧妍又卖关子。
赵嘉宇那张好看的俊脸，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望着她。
张慧妍忍笑说，“人脉广，能力强，八面玲珑。”
赵嘉宇气恼。
张慧妍靠在办公椅里，笑着开解他，“你管他们说什么呢？何必在乎他们的想法。”
不是在乎他们的想法，而是在乎他们在妍妍面前说了他什么。
赵嘉宇央求说，“到底说我什么了，告诉我嘛，妍妍。”
见张慧妍瞥了他一眼。
赵嘉宇连忙补充，“——镇长。”
张慧妍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以后不要这样断句。”
赵嘉宇立刻点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说：“遵命，妍妍镇长，你告诉我赵光大说了我什么，以后我就不这么断句了。”
真是拿他没办法。
张慧妍叹了口气，看了看窗外的飞鸟又看向他，劝诫他，“以后别跟他们那群人一起吃饭了。”
赵嘉宇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贴在张慧妍的办公桌上追问道：“为什么？到底说我什么了？你就不能不吊我胃口么？”
张慧妍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语气淡淡的：“你都知道没好话了，有什么好听的？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赵嘉宇皱了皱眉，“到底怎么个不好听法？”
张慧妍却只是摇头，依旧不肯多说。
赵嘉宇双手抱臂，鼓着个脸，像个赌气的孩子。
张慧妍终于松了口，问他：“你呀你，是不是请客就只吃了饭？”
赵嘉宇一愣，茫然地“啊？”了一声问，“不然呢？”
张慧妍勾了勾嘴角，又淡淡地吹了吹茶杯里的热茶。
“我就猜到是这样。”
赵嘉宇这才反应过来，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问：“原来他们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张慧妍点点头。
赵嘉宇郁闷道，“我真当是吃顿饭啊，顾启瞻还自己带了瓶酒来呢。”
张慧妍问，“什么酒？”
“威士忌，难喝的要死，说是楚镇送他的，号称3000块一瓶，还非说他擅长调酒。”
张慧妍捧着杯子笑，语带嘲讽道：“你以为顾启瞻带一瓶酒来，只是为了和你炫耀他是楚湛杰的人？这酒又不好喝，不找你变现，找谁变现？”
赵嘉宇明白了，难怪他们对他不满，原来是没有塞红包。
难怪顾启瞻今天不搭理他，也难怪那天他特地强调了一下酒的价格。
而先前赵光大在张慧妍办公室坐那么久，原来是要在张慧妍面前给他上眼药。
赵嘉宇呵地一声，“那看来的确是没好话了。”
张慧妍对这些事，了然于胸。
赵嘉宇这样的背景，有什么必要讨好赵光大、顾启瞻他们？
他自然以为吃饭就是吃饭，买了单就是人情，自然不会想到再损公肥私，用公司的钱套现给这些人搞那些人情世故。
“他们的收入就那么点，以前好日子过惯了，你不给，他们就嫌你不懂规矩。”
赵嘉宇心里有些憋闷，“他们不会明着说我没给钱，是不是编排了我很多不中听的？”
“我知道他们说那些话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他们说了什么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赵嘉宇听了这句，有些感动。
这般明察秋毫，是多少领导所不具备的品质？
“有些话，听了反而徒增烦恼，何必呢？”
张慧妍宽慰他。
所以，她并不是在吊他胃口，而是那些话，她听过就算了。
就如清风拂过山岗。
那些流言蜚语，不会在她这里留下痕迹。
赵嘉宇心绪平静了。
其实他在意的不是谗言，而是他们进谗言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