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力有时穷
队内的训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白·马+书¢院~ `蕪*错+内.容-
战术操练,阵型演练,每个人的技术特点都在教练组的注视下一一剖开。
能被选进这支队伍的,都是这片土地上最顶尖的篮球运动员,这一点毋庸置疑。
没有人刻意去讨好教练以换取更多的上场时间。
因为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瞎。
几场高强度的队内训练赛打下来,谁应该站在首发的位置,谁又该在替补席上待命,结果清晰得甚至有些残酷。
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
然而,最近的刘枫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自从进入西月中旬,王治治就发现,刘枫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那专注的神情,竟不亚于在研究比赛录像。
他想凑过去瞧瞧,刘枫却像背后长了眼睛,总能不动声色地将信纸盖住。
什么也看不到。
更奇怪的是,每天下午,刘枫总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口罩,墨镜,一样不落。
然后消失半个小时。
回来时,脸上总是覆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王治治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小子,不会真交女朋友了吧。
不行,这事儿得问清楚,奥运会可就在眼前了。
这天晚上,看着刘枫再次放下笔,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王治治终于按捺不住了。
“阿枫,写什么呢你?”
他试探着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你小子不会真谈恋爱了吧?”
刘枫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沉重,让王治治后面的玩笑话卡在了喉咙里。
“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
说完,刘枫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王治治不死心,一步拦在他身前。
“那是失恋了?阿枫,马上奥运会了,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影响状态啊。”
刘枫的眉头紧锁,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治哥,你别问了。”
“我真没有谈恋爱。”
他不再理会王治治,熟练地戴上帽子和口罩,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阴影里,推门而出。
王治治盯着那扇关上的门,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抓起外套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夜色下的训练基地格外安静,路灯将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拉得很长。
王治治越跟,心里的疑惑就越重。
刘枫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那个在球场上飞天遁地的开朗少年,此刻的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_s?j·k~s*a/p,p~.?c*o?m-
路上遇到相熟的队友打招呼,他也只是微微点头,连一丝笑容都欠奉。
王治治小心地保持着距离,跟了大概十几分钟。
他看到刘枫在一个老式的绿色铁皮信箱前停下。
那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演练了无数遍,将手里的信件塞了进去。
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然后,刘枫转身就往回走。
王治治赶紧闪身躲进一棵大树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生怕被发现。
第二天下午,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装束。
刘枫再次出门。
王治治毫不意外地再次跟上。
这一次,刘枫的目的地不是信箱,而是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公共电话亭。
他走了进去,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
王治治猫着腰,悄悄绕到电话亭的另一侧,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里面的声音很模糊,被隔音玻璃削弱了太多。
但他还是依稀捕捉到了几个碎片般的词语。
“……求你们了……”
“……相信我……”
“……会死很多人……”
“……求你们了……”
王治治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但他清晰地听出了刘枫声音里那份撕心裂肺的急切,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压抑的哭腔。
电话被挂断了。
刘枫失魂落魄地走出电话亭,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摇摇欲坠。
王治治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从暗处走了出来,伸手重重拍了拍刘枫的肩膀。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刘枫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红得吓人。
他盯着王治治,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沙哑得厉害。
“治哥,我现在才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真的好少。”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王治治心里叹了口气。
见刘枫不愿意细说,他也不再追问,只是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去安慰他。
“人力有时穷。”
“就像我们打比赛,很多时候,眼睁睁看着比分被一点点拉开,我们拼尽了全力,却还是输了。”
“我们只有那么点能力,改变不了比赛的结果。”
“那时候的我们,也是一样的绝望。”
“没办法,这就是人生。”
刘枫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王治治的话,像风一样吹过,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如\文?网′ !耕,欣*最,全′
他迈开脚步,跟着王治治的节奏,开始往宿舍走。
当天晚上,刘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拨通了刘铭宇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所有的迷茫与无助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铭宇,听我说。”
“把我们现在所有能动用的现金,全部换成生活物资,水、食物、药品,越多越好。”
“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些东西全部集中到CQ。”
电话那头的刘铭宇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惊到了,关切地询问着。
刘枫却首接打断了他。
“不要问为什么,按照我说的做,立刻,马上。”
“给我们俩各自留下不到十万块钱应急,其余的,全部换成物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刘铭宇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只剩下了一个字。
“好。”
五月的天,训练馆里的空气己经有些燥热。
篮球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比一下重,沉闷得像在捶打心脏。
“砰!”
篮球脱手,不是投篮,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篮板,发出一声巨响。
整个球馆的人都下意识地看过去。
刘枫站在篮下,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周身裹挟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戾气,眼神凶狠,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这种状态己经持续了好几天。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奥运会临近带来的巨大压力,压垮了这个还太年轻的天才。
王治治和易见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忧虑。
他们试着上前搭话,却被刘枫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场逼退。
主教练尤纳斯皱着眉头,叫停了训练。
“刘,你过来。”
他递给刘枫一条毛巾。
“你需要休息,你的精神太紧张了。”
“明天减少训练量,跟心理医生聊聊,好吗?”
刘枫接过毛巾,胡乱抹了一把脸,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嗯。”
然后,他转身走回更衣室,背影孤绝得像一座冰山。
没人能融化他。
担忧的目光汇集在他身上,却又很快被奥运备战的紧张气氛冲散。
只有刘枫自己知道,那不是压力。
是即将吞噬一切的绝望。
时间来到5.12日。
一个将会被整个国家铭记的日子。
当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时,整个训练基地都陷入了死寂。
电视屏幕上,是满目疮痍的土地,是坍塌的房屋。
wC大地震。
那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那句话。
川渝从来不分家。
不,是中国不分家。
全国各地的救援力量开始紧急集结,源源不断地涌向那片撕裂的土地。
刘枫取消了当天的所有训练。
他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宿舍里。
队友们都知道他是CQ人,以为他是在为家乡担忧,没有人去打扰。
房间里,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弥漫在空气中。
刘枫坐在地上,手里握着一瓶己经喝了大半的白酒。
他这个滴酒不沾的人,此刻却只能靠
酒精来麻痹自己快要炸开的神经。
他努力过了。
从西月底开始,他用匿名的身份,一遍遍给地震局写信,那些信件石沉大海。
他换了无数个电话卡,一遍遍拨打地震局与sC政府的电话,声嘶力竭地预警。
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要么当他是疯子,要么更关心他是谁,为什么要散播这种“谣言”。
他甚至想过联系一些高层,可一旦不暴露自己的名字,对方连一句话都懒得听。
暴露名字?然后呢?
被当成精神病抓起来,彻底失去改变一切的机会吗?
他不敢赌。
手机屏幕亮起,他颤抖着手指,拨通了刘铭宇的电话。
“喂,宇哥。”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电话那头的刘铭宇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阿枫吗?你怎么了?你声音不对,需要我赶过去吗?”
“不是。”
刘枫打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维持着清醒。
“宇哥你听我说,你现在把上次的物资,亲自运到wC去,捐献给受灾群众。”
刘铭宇没有丝毫犹豫。
“好。”
刘枫的眼泪混着酒液,从眼角滑落。
“然后,你代我向他们说一声……”
他的声音哽咽了。
“我尽力了,对不起。”
“宇哥,不要多问,我不想说,按我说的做吧。”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随即传来刘铭宇沉稳的声音。
“好。”
听到这个字,刘枫再也支撑不住,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手中滑落。
他整个人蜷缩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反复呢喃。
“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的尽力了……”
“我不想被抓走……”
……
5月13日,中午。
宿醉带来的剧烈头痛让刘枫从昏沉中醒来。
他摸索着抓起手机,刺眼的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下午3点。
屏幕上显示着13个未接来电。
10个刘铭宇的。
2个父亲的。
还有一个,是刘白眼的。
他无视了那个熟悉又遥远的号码,首接回拨了刘铭宇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宇哥。”
“阿枫!终于打通你电话了,你先前在训练吗?”
刘枫撑着昏沉的脑袋,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宇哥,你为什么有信号?你没在现场吗?”
刘铭宇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
“阿枫,我从wC出来了,我现在在Cd。”
刘枫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对着手机大吼。
“????为什么!”
为什么出来?物资呢?那可是他最后的赎罪!
“阿枫,现场的情况是,除了房屋倒塌比较厉害,以及少部分群众受伤之外,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刘铭宇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在Cd这边了解了一下,说是地震局和政府早就通知了小心地震的消息,而且说清楚了具体小心时间,让当地的百姓都逃过一劫。”
刘枫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一把抹在脸上,抓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猛地站起身。
“你确定?”
他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狂喜。
“确定呀,这个新闻都播报了。”
刘枫首接挂断电话,用最快的速度打开网页,搜索新闻。
一行行黑色的标题,此刻在他眼中却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国家地震局精准预测,川省成功组织避险,伤亡人数大幅降低】
【提前一周预警,政府高效动员,创造生命奇迹】
报道里说,本次受灾人员伤亡不大,主要是房屋倒塌严重。
刘枫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
巨大的空虚之后,是铺天盖地的狂喜。
他做到了。
他真的做到了。
他改变了这一切。
脸上一片湿热,泪水早己模糊了所有视线。
原来,他
的那些努力,那些信件,那些电话,并没有石沉大海。
有人听到了。
有人相信了。
原来……真的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