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数奉还

尽数奉还

前方是未知的悬崖,正当林深成他们以为玫瑰无处可逃时,眼前近在咫尺的车辆却突然起了冲突,开始摇摇晃晃起来。不过一会,车辆便彻底失控,不受控制的顺着山坡翻滚了下去,随后便消失在密集的树木之中。

整个过程似乎只持续了简单的一秒,让林深成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仅有直面悬崖时下意识踩得刹车保住了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辆只载着两人的轿车摔下了山间,没了动静。

林深成顿时疯了,手足无措的便想打开车门,却被身旁的队长拦住。他朝着慌乱的林深成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激动,却被大脑宕机的他误认为楚栩没救了。

那一瞬间,他的肾上腺素急剧飙升,手都颤抖的不成样子,似乎下一秒便会抽搐晕倒在地。队长小心翼翼的将车辆开了下去,直到找到车辆的残骸才得以停止。

他们找了整整十分钟才在浩大的丛林之中发现了这渺小的车辆,期间林深成像走着流程一样打了救护车,随后焦急的掐着钟,生怕错过最佳的抢救时间。

但十分钟足够漫长,在这十分钟之内,楚栩很可能由满怀希望转变为无望的等待,最终在绝望之中失去了呼吸。

林深成连呼吸都忘了节奏,汲取不够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缺氧窒息的前兆铺天盖地的笼罩着他,他恐慌的甚至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却还要抱着这种心理去面对。

等到真正看到那个被摔到几乎成了废墟的车辆时,他的心脏骤停,大脑也彻底一片空白,任何事情都无法在此刻入了他的眼。那个车辆下方,是被血液浸透了的土壤,还有一些类似于人体碎片的组织。

难以接受带来的恐慌充斥着他本就供血不足的心尖,新型病毒一般攻击着那里,让他如同发作哮喘一样喘不上来气。林深成的手握住车把,迫切的想要下车。但当他看见那瘫血迹后,他便没了勇气,同时也像是丧失了全部的力气,连呜咽的机会都从手中溜走。

怎么可能,他的小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死了!林深成惊愕的连生理反应都已忘却,干涩的眼球只是一刻不停的盯着那片废墟,脑子中胡思乱想着,却无法与理智沟通。

“愣着干嘛!下车救人!”身旁的队长比他镇定的多,大声呵斥一声后利索的解了安全带,迈着大步子躲过碍人的树枝,跑着奔向废墟。

林深成被他的一声吼吼回了神,如同溺在海里了外来者一般,急匆匆的浮在海面上猛吸一口气,准备迎接着接下来的深溺。他努力让自己回归状态,急促的下了车,却在去往废墟的路上一波三折,险些摔倒好多次。

“快点,应该有救!”队长招呼剩余的队员一同搬着车辆的残骸,大声道,“车里面是玫瑰!他不能死!”

一个队员把搬起的车组织扔到一旁,余光恰巧发现被草上压着什么东西,心里秉持着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走了过去,捏起那块仔细观察着

这一看不得了,他看见了那块不明物上的标识,黑乎乎的,只有一半。乍一看看不出什么,但深入一看,他觉得太过于眼熟。

妈的,这不是纹身吗!这他妈是块人皮肤啊!

队员感到一阵恶心,立马将这个发现报告给了队长,皱着脸道:“都这个程度了,人还有救吗?”

队长瞥了一眼埋头寻找的林深成,沉默不语,并不打算回答。

心中自然有了答案才对,反正这块组织的主人,很难活下去。

这辆不菲的车整个的翻过来,但因为造价高,质量自然也很好。虽说是摔成乍一看是废墟的模样,但整体构造仍旧完整,整个车架子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翻在哪里。但车窗被玫瑰贴上了隔热膜,根本看不清其中情况。

车箱处开始漏油,车辆前方直接接触地面的地方已经因为摩擦起了火。他们来的时间太晚了,那时候的火势已经蔓延至整个车头,来势汹汹的火焰在秋风的吹动下止不住的朝前冒头,似乎要向前方进击,直至吞噬整个车辆。

怕着车辆爆炸,他们先是派两个人手持唯二的两个灭火器抑制着火势,林深成则是和队长打碎了车窗。但往里一望,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空空如也,连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这下子林深成松了一口气,他可以确定玫瑰带着楚栩上了驾驶和副驾驶,此刻没人便可以证明他们两个暂且没事。但他又止不住的担忧。

从上方摔到可能没受伤,那个禽兽不如的玫瑰又要带他上哪去!

还有,那块组织到底是谁的?

他怕是楚栩受了伤。

不过没过多久,他的顾虑便被彻底打消——队员在车辆尾巴处翻找时偶然间撬开了后备箱,发现了藏在其中的东西。

那是一具尸体。

等到众人协力将他擡出来后,才发现这具尸体早就四分五裂了。僵硬的身躯这么一受冲击,直接不堪重负的断裂起来,四肢甚至都脱离了躯干。

林深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但仍旧惴惴不安。他满脸疲惫的搓着自己那头寸发,走到尸体前方。只是看了眼那具尸体发青的脸,他便认出开了是谁,道:“啧,最近的一个失踪人口,没想到居然在这。”

“看样子是没来得及处理,才藏在了后备箱里。”队长带着手套摸了摸尸体的脸,道,“有一段时间了。”

“真够惨的,死了也逃不过这一遭。”队员有些发怵,将尸体平放在地面上后顺带为他拼好了四肢,虔诚的拜了拜,怒道,“这个玫瑰真他妈不是人!”

“杀的人多了,他可能都记不清谁是谁了。”林深成莫名的想要抽烟,开始后悔没能接了副队的那根烟,叹着气嘲讽道,“他就算是死了,也赎不了自己犯下的所有罪孽。”

“有烟吗?”林深成感觉自己的神经几乎绷至极致,濒临断裂的边缘。一波接着一波的刺激让他有些神经兮兮的,随之而来的更是劳累后的疲惫,实在是打不起精神,便在不合时宜的地方说出了这句话。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队长居然真的为他掏出一根烟,甚至还贴心的丢给他了一个打火机。这人沉默寡言,能不说就不说,真心全体现在举动之中。林深成陪笑,随后有些生疏的点上了烟,将头靠在树干上若有所思起来。

某些时候,尼古丁真的很让人依赖。

可他终究是没能吸完整根烟,在尼古丁燃至一半的时候便略显嫌弃的扔在了地上,狠狠碾着,宣泄愤恨一般。

“不能让他们跑了。”队长从兜中掏出了对讲机,摆弄好一会后才在这个信号不好的地方传出去第一个消息,那便是封锁这里,全方位搜查。

玫瑰受的伤也不轻,即便是跑他也跑不到哪去,除非这人动用直升飞机来接应他。不过他们来了个突袭,想必他也没时间去准备。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还在这一片。

林深成想着,头部也左右环视着,思试图在所有可以隐蔽的地方找到一丝漏洞。

玫瑰还带着楚栩,没有任何工具的帮助下他很难完全控制住他。即便是楚栩已经晕了过去,他受了伤后也很难恢复到之前抱着人健步如飞的状态了。

这样一想,这辆车的失误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不要太多。林深成猜到了这是楚栩为他们创造的机会,心里又是一阵针扎了的刺痛。

林深成的猜想完全正确,只不过他忽略了一个点。楚栩没有反应不一定是昏迷或者被困住,而是玫瑰威胁着他不敢做出忤逆他的行为。

他们此刻,正躲在里案发现场不远的树后面,伺机行动。

楚栩看着身旁身受重伤喘着粗气的玫瑰,眼神中毫无波澜。他的身上同样满是鲜血,可他除了头部受到了撞击之外别无大碍,身上的血迹,全部来自身旁这个他深恶痛疾的男人。

他实在是没想到,即便是车辆因为他翻了过去,这人也会在第一时刻选择附身过来挡住他的身躯,自己独自承受翻车造成的后果。

这是因为什么?愧疚?下意识?还是他不愿阐明的因素。楚栩嗤笑一声,撩了撩自己被干掉的血液黏在一起的碎发,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这人到底什么样,他在清楚不过了。偶然的一个施舍而已,他并不在乎,甚至嗤之以鼻。

若不是这人手里还捏着遥控器,他早就在他受伤的时候掐死他了。

不过玫瑰居然还有力气把他拖出翻过的车,将他挟来这里,也就代表这人受的伤并不严重,至少不会要了他的命。

“哥哥。”虚弱之中,玫瑰不忘观察楚栩的神色,来不及擦掉嘴角的血便叫道,“你干的真好。”

“可是你知道吗,这种程度的伤,我经历了没有万次也有千次了,你杀不死我的。”他笑了笑,用手背麻利的抹掉嘴角的血后嗤笑着站起了身,捏着手里的遥控器做了个嘴型,道,“boo”

楚栩顿时被他激怒,下意识的便想起身阻止,可奈何自己的腿被车压到了,痛的无法动,气愤的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回家啊,还能干什么。”玫瑰擡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四人,轻蔑一笑。

他拖着重伤的身子蹲在了楚栩面前,摸着他被树枝割裂的伤口,满目痛心。但着眼瞬间又见他恨到几乎扭曲的面孔,神色不由的暗了暗。玫瑰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手……无力的搭在楚栩的肩膀上,道:“哥哥,我不想死。”

“我们,能不死吗?”

他像是撒娇一样,将头埋进楚栩的胸口处,轻声细语道。有那么一瞬间,楚栩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十岁时那年。那年的楚瑰总是像这样一样对他撒娇,而他每次都招架不住,早早败了阵。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十几年,走散已久的他们总算是再次相见。熟悉的他们却又陌生了,只有回忆能证明他们曾经是对要好的兄弟。

再次面对他示软般的撒娇,楚栩突然变的手足无措起来。再次相认之后,他是第一次这么对他说话,不知道是伤痛的原因还是其他,总而言之十分反常。

他总觉得,这是他缺席楚瑰的那几年里,楚瑰最常说的话。也像是对不知身在何处的楚栩的一份寄托,在深受折磨时,一边又一边的道着——

“我不想死。”

楚栩抿嘴不言,偏过头去不再看他,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

玫瑰静候着,迟迟没能等到回应。擡头一看,楚栩的心早就飘到了远处。他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自嘲般是嗤笑一声后,自言自语的道:“早该知道的。”

随后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转变为之前的模样,强制拉着楚栩站起了身,并将手放置在他的脖颈后面,威胁着他,想要带着他离开这里。

不知为何,玫瑰眼色突然黯淡了下来,什么也不顾的朝前跑去。

发出的动静虽说不大,但恰巧环视着周边的林深成看到了树木发出的动静,随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头红发。他瞬间意识到了那人是谁,呵斥一声后便追了上去。

“站住玫瑰!”他在奔跑过程中将枪上了膛,一边追着一边大声吼叫道。林深成无数次将枪口指向玫瑰,他却像是背后长了双眼睛一般轻易的用着树木遮挡。

队长想要包抄,玫瑰却义无反顾的朝着没有退路的地方跑去。随着山坡越来越陡,树木也愈发密集,挤过去一个人都极其费劲,更别提在这茂密的树林中找到他们并实行包抄了。

林深成在后面不断叫着,内心期待着楚栩会给他些许回应,却发现他就像是哑了一样,一直随着玫瑰走着,提线木偶一般,没了自主意识。

林深成顿时感到不妙,步伐都不由的加快了起来。

他们一路跟着玫瑰奔跑,根本没有关顾方向之类的闲杂之物。等到周围风景有了明显的转换过后,随着林深成的队长才突然警觉,用对讲机小声道。

“前面是悬崖!”

悬崖吗?真是天助我也。林深成激动片刻,随后又察觉到了不对。连临时来踩点的他们都知道前方是悬崖,将根据地扎在这里的玫瑰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若是心知肚明的话,又为什么要来这个死路一样的地方。

转念之间,他们已经到达了山顶处。果不其然,前方是深不可测的悬崖,而悬崖下方,是湍急到没有活物的河流。河水相互冲击的轰隆声如同打雷一般传到山顶上,让人望而却步。

而此刻挟着楚栩的玫瑰,正立足在山崖的最边界,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林深成立刻拦住身后赶来的救援,眼神犀利的盯着他们,呼吸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起来。他要干什么?林深成有些害怕的想到。

一时间,双方人都僵持在了那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

电视剧里的画面切切实实的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这种没有硝烟的对峙对他们来说不算罕见,但最为致命的是,玫瑰手中挟持着楚栩。

“别过来,把枪放下。”玫瑰笑着威胁他们,道,“下一句我就不说了,懂得都懂。”

“不然,我可就带着你们的楚法医跳下去喽。”他自顾自的道,同时还偏头用手用力的擡起楚栩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眸子,道,“有个美人跟我陪葬也不是不行。”

楚栩皱着眉,打心底想给他一拳,但无奈实在是挣扎不开。

林深成深吸一口气慌忙缓着心情,深知越是这种情况自己越不能乱说。何况他本就不是谈判的高手,生怕有一句不是,惹得他发怒。

“你想要什么。”队长站了出来,一只手做手势示意身后的持枪的警员放下,颇有威严,丝毫不泄惧色。

玫瑰仍是故作友善的笑了笑,道:“还能有什么,我的想法很简单,放我们离开。”

“只要你放我们离开这里,外面那些人都是你们的了,我也不管。”

队长盯着他沉默片刻,眼神流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思考片刻后,他点了点头,道:“我可以放你离开,但你旁边的那个人,要留下。”

“那是我们的人。”他道。

玫瑰一听变了脸色,阴着脸道:“不行。”

“那便别想离开。”说着,队长身后的特警们不约而同的持起了枪,黑乎乎的枪口直直的对着玫瑰,似乎通往着地狱。

林深成看着这边的局势,身形却朝后缩着,微乎其微的俯下身子,听着后方警员传来的消息,然后脸色一沉。

他不知不觉的站在队长身后,最大程度的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狙击手说有石头挡住目标,无法射击。”

“啧。”队长难得的怒骂一声。

玫瑰在那边瞧着他们搞小九九,脸上仍旧笑得和善。他当然清楚这边的地形,不然也不可能在明知这里是死路的同时跑到这里来。四面拥有遮挡物的这里,简直就是个谈判圣地。

他笑着,继续道:“这样吧,我再给你们一个筹码。”

他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明晃晃的展示在他们面前,道:“我在这四处安置了炸弹,威力和后果……我就不多说了。我活不了,都得为我陪葬哦。”

“若是你们想的话,我也不拒绝,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黄泉路上,多多照顾喽。”他毫不畏惧生死,嬉笑着说道,边说还用手把玩着遥控器,带着恐怖的笑盯着他们的反应。

果不其然,是他见惯了的恐惧与难以置信。那个沉着的队长一如既往的镇静,扯了扯嘴唇后便没了其他反应。而那个林深成……一直用着让人很不爽的眼神盯着楚栩,真想把他眼睛挖掉。

玫瑰的这一席话如同暂定键,霎时间,两对同时没了话,空气如同凝固在了此处一般,寂静无比。

他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挑了挑眉后正想问讨论的如何,身旁的一直无言的楚栩突然擡了头,用着空洞无神的眼神盯着他的下巴,像是透过那看到了玫瑰的内心。

“收手吧,我求你了。”

楚栩早就想通了,但他在那机几分钟的对峙中又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正如他所想,在看到林深成的那一刻他便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了,他尝试开导自己,却无动于衷。

他不是个很果断的人,他十分矛盾。但他从未如此坚定过一件事情,因此他很快便下定了决定。

开口瞬间,所有的情绪如海啸一般不受控制的涌来,涌进他干涩的眼眶之中,刺痛却又抚慰着那里。楚栩含着泪,再次扭头望向林深成,悲观几乎压垮了他,若不是强大的意志力支持着他,他似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

“林深成,好久不见,你怎么这么丑了。”叫出名字的那一瞬,他便难以忍受的哭出来,一边呜咽一边道,“真难看,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了。”

“林深成,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坏透底了,我十恶不赦,我一直都在骗你。”

“林深成,你别喜欢我了……”他顿了顿,重新整了下呜咽的嗓子,沙哑着道。

所有人都被此况搞懵逼了,玫瑰的脸越来越阴沉,攥着他的手逐渐收紧。一时的失神,让他忘掉了另一只手上攥着的遥控器,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之中。

“对不起。”

楚栩最后道,随后朝着玫瑰扑了过去,一只手用力打掉了他手中的遥控器,而另一只手,则是将他推了下去,连同着自己。

最后的最后,他擡眸大叫着朝自己奔跑过来的林深成,由衷的笑了起来,却比哭还要丑陋,道。

“我爱你。”

“楚栩!”

林深成歇斯底里的大叫道,想要拉住他的手,却眼睁睁的看着楚栩掉了下去,坠入地狱。

他用一生来诠释“对不起”三个字,也在生命终结时借用“我爱你”尽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