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门内的楚栩仅沉陷于痛苦之中,却殊不知,玫瑰出了这道门,面上的淡漠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继之而来的是,计谋得逞后的大笑。

他确实给林家那小子匿名发了一份有关于楚栩的证据,但和他预料的相反,林深成并非三观炸裂了一般询问他的真假,玫瑰甚至还预料过他是否会恼羞成怒的辱骂。但一切都并未发生在他身上,他得到的,仅是简单的四个字——

“我相信他。”

随后便没了下音,还将玫瑰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多么真挚的情感啊,那时的玫瑰内心平淡的感慨着,握着手机的手却愈发收紧,随后突然爆发,将其重重摔在地上。本就脆弱的手机登时支离破碎,他没有继续乘胜追击,不相信又能怎样,反正结局已定。

玫瑰从来不相信感情,他打心底不认为感情能够坚持很长时间,恩爱的父母是,仅仅几个月的更是。

林深成作为一个正派的人,他必须站在阳光中。玫瑰望着窗外的稀稀拉拉还在下的大雨,余光看向桌面上毫无规律散乱着的照片,微微一笑。他倒是很好奇,就是这么一个人,在真正发现自己所相信的伴侣干出的非人的事情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愤怒,难以置信,还是极度的悲伤会不会恼羞成怒觉得楚栩骗了他,因爱生恨,想要杀了他

玫瑰倒是非常希望他能够将刀子架在楚栩的脖子上,即便是不会重伤楚栩,但那也足以切断他仍抱有的希冀,从根源上,解决他对外界的向往。

这便是玫瑰一直坚信的,从一开始就是。

“你把他安置在哪里了?”他双手交叉着望向窗外,漆黑的车辆正停在阳台的正下方,在阴暗的天中兀自接受着雨水的洗礼。

玫瑰像是亲眼目睹了荼蘼如何将楚栩抱出车外,随后转移屋内。却又像是对此一概不知,带着求知的心问他,语气中却又不显和善。他用手托了托下巴,微微侧头,接着道:“你看外面的雨下的这么急,有没有淋湿他。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不知何时进来的荼蘼脸色顿时一变,在明玫瑰可以从玻璃的倒影处看到他的情况下仍旧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认真踌躇一会后,哑着嗓子道:“是我的疏忽,我不该在距离那么远的地方停车。”

“说到这,我就很不理解了。”玫瑰突然转身,审视的眼神顿时落在荼蘼身上。他上下扫了他一眼,道,“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我记得我安排的是两位确保在我见到他之前一点意外都不可以出的,为什么,突然变成你一个人了?”

荼蘼本以为他去处理其他的事情,根本来不及与自己同一时间到达。现在看来,他想错了,玫瑰不仅提前到达,甚至还在楼上看到了全过程。

荼蘼知道自己引起了他的疑心,便毫无保留了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般。甚至害怕自己的记忆出现混乱,导致传达给玫瑰的消息与实际不同,甚至还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份才缓缓说出。

得亏荼蘼跟了他十几年了,自己也足够让他信任,倘若是换做其余人来,被剁手指长记性都算是轻的了。荼蘼见玫瑰的神色逐渐变的平和,便不由的松了口气,抹掉额前的冷汗,后之后觉的害怕甚至让他不愿回忆刚才的惊险。

即便是自己跟了他很长时间,在某些时候,还是不自觉的会被眼前这个人吓到。荼蘼撇眼瞧了眼前精致的男人,果然与楚栩几分相似,只不过那头火红的头发和后期训练来的气势拉开了二人的差距,让人乍一看不会将两人牵扯到一起。

明明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人,在他面前却还是不自觉怯场。玫瑰还未开口的情况下谁也不敢发声,荼蘼便任由现场寂静几秒,兀自陷入回忆。

依稀还记得第一次见面,那时入内雀的领导者也姓楚,只不过并非玫瑰,而是另一个比他心狠手辣一万倍的男人。荼蘼在那时也不过二十左右,作为一个新人待在入内雀,甚至连个代号都还没混到。

不过他听队的老成员说,入内雀在长达八年的时间内都没有领导者。不,也并非是没有领导者,而是领导者莫名消失。

但整个入内雀的高层非常给力,虽然说每个人都在窥探着领导者这个位置,却没人敢在那人在世的时候去争夺他。最过的,也不过在完全失去领导的那几年费更大的心力去看管而已。

荼蘼当时年高气盛,初入社会没几年便走了歪路去了入内雀。但他并不悔恨自己的选择,毕竟在快要饿死的时候找到了一份希望,即便再过于铤而走险,他也愿意牢牢抓住。

他本以为自己没机会见到老队员们口中经常提到的领导者,却没想到在获得独属于自己的代号后的第三年,领导者如同走时一样,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与其而来的,是一个小到一脚便能踹死的小孩。

听别人所说,那个姓楚的领导人是为了打消警察的嫌疑,才不得不去社会中摸爬滚打的生活了十几年。他还娶了一个妻子,生了两个儿子,而那日的孩子,便是其中一个。

荼蘼望着前辈布满褶子的面孔,略微的有些不解,压着声音唯恐他人听见,问道:“既然都已经结婚生子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他的老婆万一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他不怕她揭穿她吗?而且他的另一个孩子去哪了,怎么只带回来一个。”

“小毛蛋子,你的问题也太多了。”老前辈一摸他金色的头发,也顺势让荼蘼看清了他手上的异常。甲床部分早已溃烂,整个手掌漆黑无比,如同卡了泥一般,甚至还裸露出娇嫩却饱受折磨的组织。这是他长期与毒/品打交道后留下的,当时荼蘼的第一念想便是,这人活不长了。

即便是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人,骨子中却自然而然的流淌着一股温柔的气息。他怕手缝中的毒/品玷污到他金黄的灿发,便及时收回了手,骂过之后继续向着荼蘼解答。

“他可从没想过过平淡的生活,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地位,让人人都发自内心的敬佩,这个世界上论有几个人能舍弃这种诱惑”老前辈道,“他可能从没爱过他的老婆,他最会利用人了。”

“至于怕不怕那女的揭穿他,身为领导者的他自有办法。”老前辈说,“还有另一个孩子……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荼……你的代号是啥来着?”

荼蘼叹了口气,他知道老前辈的记性早就不比当年了,便耐心的跟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自己这个非常难写的名字。

“荼蘼啊,非常好的名字。”老前辈细细的在嘴中嚼着这个顺口的名字,像是能从其中尝出它的味道一般,道,“小毛蛋子以后肯定会得到重用的,这名字倒是稀有,不像我的狗尾巴草,也不知道取代号时咋想的。”

“但是荼蘼,你记住,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件好事,至少,还是保持无知一些,最起码能避免一些麻烦。”老前辈挺直了发酸的腰,道,“比如在不了解底细的情况下,不要去招惹那个孩子,远离他。”

“玫瑰这个名字,可是大凶啊。”

大凶吗?荼蘼神色滞留片刻后,立刻擡眸,眼神毫无顾忌的望着正在思忖些什么的玫瑰,心中早已认可无数遍了前辈的这句话。

知道的太多就会死,也是老前辈教给他。在那次谈话过后还没有一星期,老前辈便因为腿脚中了一枪进而引发疾病去世。他在去世之前甚至还打算为荼蘼得到一些信息,却没想到一切都随着他的消逝埋没在失去生命力的大脑之中。

荼蘼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老前辈在临近死亡之前用着残余的气力教给了他混迹在入内雀的秘技,发挥了自己最后的作用后便安然死去。荼蘼很感谢他,却也觉得他死的不足为惜,反倒非常合理。

长江后浪推前浪,有野心的后浪怎么会愿意将自己应得的领土在分给前浪呢?

荼蘼蓦然回神,深知自己耽搁的时间有些长,在初步询问玫瑰后汇报这慈善会的情况。临了,他突然想起一件被所有人抛在脑后的事情,以及所有人都感到突然的事,变沉重着嗓子道:“罂粟……”

玫瑰见他支支吾吾,便懒散的擡起了眼,疑惑的用气音表达不满后,有些烦躁的道:“他去哪里了,说好让他不要乱跑的,撤退的时候也没见他。”

“他死了。”荼蘼垂下头,淡声道。玫瑰难得的表现出些许惊愕的表情,但转瞬即逝。他盯着荼蘼看了好一会,道:“尸体运回来了吗?”

“没有,那时我们都已经撤退了,谁也不知道罂粟是怎么回事,不过……”荼蘼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整个赌场发生了很大的爆炸,若是他没能逃出死在了里面,那也大概尸骨无存。”

玫瑰好一阵子没有回话,像是在悼念着罂粟的离去。荼蘼再次擡眼偷窥了他一眼,心想着良心还不算彻底泯灭掉,至少还会为自己的得力下手兼拥有血统关系的罂粟的死去感到悲伤,却不想他接着道。

“他最好死的悄无声息,他最好不要活着被那群警察抓到。”玫瑰冷冷擡眼道,“再派人去确认一下,若是罂粟并未死透,那便送他安心的去黄泉见他的父亲吧。”

“想必我的叔叔,也在那边等急了。”他轻笑一声,淡漠的神色几乎毫无遮拦的溢了出来。

荼蘼微微蹙眉,玫瑰显然是发自内心的说,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并没有太大的不对,就连一丝破绽都没有露出。

先前的愣怔兴许也是因为自己少了个替死鬼吧,荼蘼淡淡的应下,随后便打算出门。他从不对玫瑰抱有任何念想,从他小时的环境开始,便注定了他必将成为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不过这倒像是他的作风,若并非如此的绝对和狠心,又怎么能爬到这个万众瞩目的位置,并且在此占据这么长的时间,堂而皇之的去指示所有人。

荼蘼只想快点离开玫瑰的身旁,他可不是罂粟那种没脑子起来便走火入魔般的拥护他,他只想自己保命。

从刚开始进入入内雀的时候是,现在依旧是。他的目标从来只有一个,那便是在这个环境之下,好好的活着。

荼蘼缓慢的移动着自己的步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许。这么多年以来,他倒是应了老前辈的那句话,经过多年的拼斗成功成为了一名得力的干部。但他总觉得,这并非使他朝着好处发展,反而是一步一步将他推进深坑。

毕竟历年以来最高领导者身旁的干部,无一生还。

“等等。”玫瑰突然叫住迫切的想要离开的荼蘼。

荼蘼一愣,转过头道:“您还有事吗?”

玫瑰从刚开始便很不善的眼神顿时凝在了他身旁,凌冽的眼神在他有些绷紧的面部上游走着,良久无言。随后他颇为无奈的撩了撩垂在眼前的发丝,道:“这段时间你不要在这里待着,去村子中巡查一下,顺便管管秩序,我倒觉得最近一段时间没来某些人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了。”

“还有,叫来他。”玫瑰擡眼道,“将他叫到这里来,我有事吩咐。”

荼蘼稍加反应,随后顿悟玫瑰言语中的“他”所指是谁。留下一个会意的眼神后便弓着身躯离去,逃也似的飞速离开了玫瑰所在的领地。

“妈的。”他气愤的将拳头砸在了方向盘之上,愤怒的气焰几乎完全遮盖住了疼痛。荼蘼无法反应其他,整个人发着抖坐在封闭的车子里面。颤抖的双手甚至无法死死握住方向盘,荼蘼更加愤恨的擡头,却无意间在反光镜中瞧见自己几乎染成血色的蓝眼睛,手臂上的青筋便更加暴起,如同下一秒便会当场炸裂一般,令人不止的担忧。

罂粟比玫瑰的年龄还要小,比起玫瑰来说,罂粟才是真正的他从小看到大。罂粟这孩子其实非常不适合入内雀的环境,从小便心肠软,连门外飞过的雀被练枪的人无意间打死都会将其埋葬到土地,甚至还会不管不顾的难过上三天三夜。

多人劝过罂粟的父亲,也就是玫瑰的叔叔,放过这孩子回归正常社会。但那时正是选拔下一个接班人的时候,玫瑰的父亲和罂粟的父亲正抢的不可开交,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下一个接班者,便同一时间的开展了高强度的训练。

说到这,荼蘼像是唤起了自己仍旧二十几岁的感情,竟再次发自内心的对这两个同道的人感到可悲。

这么一想,玫瑰那种残暴的性格形成的也并非毫无预兆,恰恰相反,那是他们一手所造成的结果。

那段时间,荼蘼其实见过罂粟和玫瑰许多次,只不过每次都是在濒死的状态。两个父亲太过于好斗,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成为自己甚至不惜冒着让他们冒着命危险去做一些普通人一生之中都无法接触到的事情。他们会在孩子失血过多之后假惺惺的冒出担忧的神色将其抱至抢救室,却又在从死神手中夺回生命后再次变成漠不关心的模样。

并美其名曰:培养。

那两个人并非真心为了孩子所好,而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一旦孩子当选,无论怎么样,在自己生命还未消逝之际权利仍旧会归到自己的手上。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我是他们的“父亲”。

现在看来,两个人渣到底是配不上父亲这个称号,不然怎么可能在最后一个死的比一个惨。

罂粟自小便不想参与这种对他来说无意义的争斗,对于一个出生便被困在入内雀这个囚笼里的他,只想看看鸟怎么飞,风是怎么吹动树梢的。自然,他在于玫瑰的竞争之中成为了失败的那一方。

他是心甘情愿的放弃,但玫瑰也并非全然的接受上位。那年他才刚成年,甚至连更大的世界都没有看到过,能够证明他阅历丰富的只有身上无数条不知何时留下的疤痕,有些甚至还在泛着青色。

也许是并非坏到骨子里的原因,玫瑰刚开始其实对人十分友好。初被父亲带来的那段时间内,他见人便会送上微笑,即便是胆怯到几乎要哭出来。

荼蘼记得第一次与他见面,是自己刚领完代号的同一天。自己仅仅是与那个孩子对视一眼,自己仅仅是出于本能的去观察,却出乎预料的得到一个苦涩的笑容。这倒是令那时的他非常惊愕,但还是礼貌的回以微笑。

不过从那之后,他便没有再见到过了。而最多呈现在玫瑰脸上的,是淤青和拉伤到无法张开的的嘴角。

听前辈所说,这是被他父亲所打。

他父亲看不惯玫瑰经常挂起的笑容,觉得这有损他的权威,便下令让玫瑰改掉。但从小便养成的性格无法轻易逆转,因此玫瑰吃了不少苦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玫瑰的父亲将玫瑰一巴掌扇到另一个沙发旁。

自此以后,玫瑰便不会真正的笑了。

但玫瑰倒是争气,最后也顺利的被选上。只不过他并非按照那个人渣的本愿一步一步成为他的傀儡,反倒是觉醒了自我意识,在掌握实权的第一天,便将人渣从位置上踹了下去。

但由于那个人渣手下忠心耿耿的人不算少,为了避免骚乱,玫瑰并非第一时间弄死了他,而是对外宣传他要休息一段时间。荼蘼听到的时候,还认为他对自己的父亲仍旧抱有怜悯之心,但他大错特错。

在此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玫瑰突然再次召集了所有人,毫无征兆的宣告了父亲的病危。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时候,给予所有人一个暴击。

老干部们听到这个消息自然起了疑,在那次会议上便竖起了狐疑的眼神,对于玫瑰的不满更是形于表面。毕竟那时的玫瑰才不过将近二十,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抢了位置轮谁都会不服。

其实玫瑰的权力非常不稳定,总是会些贪心不足的人不满足于自己的地位,而更想朝上爬,想要借玫瑰年龄尚小这个理由将他搞下来位,甚至一度捅到玫瑰的耳中。

那一次,玫瑰真正的明白了,想要稳定自己的权力并非靠口舌和人脉,而是实力。他第一时间处置了几个图谋不轨的人,甚至当着所有成员的面,一刀一刀的,将处刑台上的所有人千刀万剐,最后碎成一堆肉泥。

荼蘼至今还记得玫瑰身着溅满肉碎的白衬衫,满脸正在流淌的血,手握胳膊长的砍刀转过头,冷着声威胁着在场的所有人道:“各位,这就是下场。我希望从今往后入内雀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否则,结果和他们一模一样。”

说完后,他便踏过成堆的肉泥,有条不紊的离开了大众的视线。仿佛那场屠杀并非他一人所做,而他,仅是一个无辜的路人。

也是那一次,玫瑰淋漓尽致的向所有人展现了他的残忍,也凭借此,一举成名,成功用武力取得了所有人追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