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方向的
“行,笑也笑了,接下来也该进入正事了。”局长轻咳两声,将手不着痕迹的摆在林深成肩膀上,有种安抚的意味有规律的拍打着,用着肃穆的语气道,“结果,以及重要的线索,可以跟我分享了吧。”
“分享这个词用的。”王文侧身从车座旁掏出自己的pad,并将其中的内容投屏到车载屏幕上,鼓捣着将要示出的ppt的同时不禁喃喃琢磨着局长的话。
还未等她彻底道完,吴伟便抢先一步开口,也不顾前方平坦的道路上是否会突然冒出一只石子,抢话道:“那可真是太合适了,分享这个词用的多恰当啊,我腿都不抖了。”
“你怕局长”好不容易缓下气的林深成问道。
“……不是,你不懂。”吴伟为了自证清白,频频扭头为自己辩解道,“这叫人类与生俱来的对领导的恐惧,就跟害怕未知物一个道理。这可不是我想怕,是我控制不住啊。”
“懂了,你怕扣工资。”
“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吴伟戏瘾上线,手动抽动着鼻子假意呜咽道,“林队,你变了,你曾经都会替我说话的。到底是什么令你变的如此冷漠,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敬请期待……不是,背串了。”
王文伸手拍回吴伟探出大半的身子,对他不好好开车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用眼神呵斥些许后无奈抚了抚他有些毛躁的头发,像是在温顺一条受委屈的金毛一般耐心且慈爱。
“别丢人现眼了,好好开车。”
正当吴伟感激之际,王文接下来的话算是直接把他的感激扼杀在了幼儿时期。丢人现眼别说丢人现眼!吴伟冒着死鱼眼,如同新婚之夜被抢了老公还惨遭杀害的冤死鬼一般浑身散发着冷气,有气无力的开着车。
“回去就告诉参商你们欺负我,参商一定会理解我的。”吴伟情绪到头,像是入戏太深,一时间摆脱不出,继续不甘的嘟囔道,“孤立我,行,赶明就找媒体曝光你们,让你们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陈参商都自身难保,很可能和你是塑料兄弟情。”
“……我不管!”
“行了。”局长赶紧出来打圆场,不情不愿的充当着和事佬,急忙叫停了他们,“多大了,到最后你俩是不是还要打一架。还有你,林深成,你也返老还童了想让你高兴并不是指开朗过头,什么都玩只会害了你。”
“哦。”林深成嘴上答应,但还是小心翼翼的侧身对吴伟吐槽道,“他刚刚是不是玩梗了。”
“附议。”
“我也附议,那就扣工资。”
局长偷偷参入其中,俩人顿时闭嘴。
王文准备好一切,静悄悄的观视着闹剧的收尾,三个头交汇在一起,并且同时变的无声的时候轻咳一声,柔着声询问道:“请问我可以开始了吗,局长,林队,以及……”
“当然可以。”吴伟早早将车子停在了界限外侧,这才敢肆无忌惮的与林深成逗乐。他摘下了一直没有机会拜托的面罩,狠狠呼吸新鲜的空气后放松般的笃定道——若是能忽略掉他湿漉漉的两鬓的话。
王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摇了摇头,点击着pad道:“你们没必要看屏幕上的,太小了,档案人手一份,刚刚发过去。”
“行,那我们现在开始。”
清冷的女声一时间充斥着车厢内部,临近商业街的车辆即便是停在看似寂寥无人的郊外,却还是时不时受到冲天人声的影响,变的嘈杂起来。
可其中拥坐之人却如同身处异世界一般充耳不闻,心静到如同覆盖着冰层的水面,在暴力之下波澜不惊。
“首先,我们先谈最重要的,便是不明气体的来源。初步鉴定是一种多种有毒物质混合成的一种新成分,类似于病毒。因为这种物质是一种新发现,鉴定科便暂时称它为‘似□□’。”
“在场的各位应该能猜出来大概吧,或许你们不清楚‘□□’是个啥,我觉得没必要解释了,资料上有。”
“非致死剂量的□□侵入人体,会引起瞳孔缩小,黑暗中看不清、胸闷、头痛、恶心呕吐等一系列综合性症状。这些毒性会在体内积累,如果浓度较高,会引起头晕、焦虑、精神损伤、肌肉痉挛、呼吸困难,最终导致死亡。”王文一口气读完这些话,随后微乎其微的呼吸了一口氧气,有仿佛周围的空气中也充满这种毒气一般,呼吸变得受阻。她咳了咳有些沙哑的嗓子,继续道,“总而言之,毒性非常强。”
林深成趁王文清嗓子的空隙,见缝插针的问道:“据我在会场的了解,贯穿整个赌场的毒气与□□所散发的毒气属于一种。但唯一一点与你所说的不同的是,它是‘春天’。”
“而局长对我们先前的描述是,它作为一种可吸食的毒品存在,可以让人置于美梦之中。我知道它叫‘似□□’,但都用似这个词语了,和□□应该大差不差吧。但倘若它真的具有□□一般的毒性,又为何会成为一种毒品,并且令人产生幻觉。”林深成皱了皱眉,道,“到底混入了什么物质,才能让本来毒性如此强烈,伪装系数如此之高的神经性毒气成为了‘春天’。”
王文轻轻叹了口气,合上了保温杯的盖子,熟练的递给了吴伟。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所以才会是‘未知’,就是这种不明的物质,让整个□□的性质发生了改变。虽能从其中或多或少的检测出□□的成分,但它并不处于主导地位,而是以点缀的形式混在其中。”
“‘春天’确实有□□不错,但是它的含量极少,最多的,还是一种前所未见的一种物质。”王文道,“这个,我们称它为‘融有机磷神经毒素’,简称‘mon’。嗯,参商他们还闲着没事起了个艺术名,也是第一个版本,叫做……”
“反方向的春天。”
“好听的名字,有毒的本质。”林深成上下随意的滑动着手机,背靠车窗冷笑道,“倒是像蘑菇,越鲜艳,越有毒。”
一直保持沉默不语的局长倒是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将探讨过程全盘交给了三位看好的警员,自己则是默默倾听着,准备着对他们的错误点进行纠错。只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们都处于正确的思路上,自己倒是没了用处。
“啊?”
局长到没说些什么,吴伟在听清楚这个艺术名后毫无防备的惊叫出了声。在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后,又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独留仍旧惊讶的眼珠在外晃悠。
“怎么了?你见过。”林深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饶有兴趣的望向他。
“不是林队。”吴伟一脸无语的转过脸望向他,深恶痛疾的道,“我严重怀疑陈参商那个货没好好起名,他绝对抄袭了!”
“此话怎讲。”
“因为我的网名就叫反方向的伟哥!”
“……”
“不管他,我们继续。”王文一伸手将他的头从缝隙中薅了过来,无语着道,“艺术名艺术名,当然不能当做学名存在。参商应该就是随口一说,恰巧被他们采用了,当然,也不保准他真的想到了。但是,他有图些什么,图被你窝囊”
“你在想什么呢,陈参商可比你正经的多。”王文给了他额头一弹指,道,“但是确实很有意味,都是有品味的人。”“我该不该告诉你这个名字也是我盗用的呢……”吴伟心虚着小声嘟囔道。
“我知道。”王文道。
“唉。”一旁默默坐着喝茶的局长突然发声,唉声叹气打断了周围含情脉脉的粉红泡泡。在不易察觉到的地方,他甚至偷偷摸摸掀起略显厚重的眼皮,用着浑浊且清凉的眼神望向他们。
他一边拧上保温杯的盖子,一边郁郁寡欢,用着沙哑的嗓子道:“王文变了很多啊,果然不是一个人就能改变的。我发现,我们局里的春天要到了,很多花都开了。”
王文浅浅一笑,转过了身。
“注意点,现在时机不适合,影响不好。”他再次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最后再次擡起眼眸望向他们,勾起一个欠欠的微笑。
林深成听出其中意思,再次靠在车窗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侃侃而谈道:“话说,局长貌似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吧”
“哪壶不开别提哪壶,懂”
“懂。”林深成笑嘻嘻的应和,随后接着道,“所以有啥想法吗,咱可不能挑了。”
“……没大没小的,闭嘴。”局长皱着眉头道,布满皱纹的耳朵旁竟罕见的泛起微红。他咳了咳,示意王文继续道,将这岔开主题的谈论如同赶羊般驱回正规,随后便不再开口。
“咳,打住,我们继续。”
王文往下划了划屏幕,车上的投屏便也随着朝下滑动。没过多久,之前所陈述的特征便到了地,随之而来的是新的大标题。
即“mon的特征以及对人体的初步临床现象。”
为什么是初步呢?那还不是因为这个报告赶的太过于迅速,以至于简单整理了一下初步症状便被端上了讨论的台面。因为具体的后遗症因人而异,所以后期的现象无法估计,整个报告也因此显的随意很多。但事实却是,这已经是他们所能够做到的最完美的报告了,即便是不够齐全。
“mon这种物质非常特殊,结晶体可以被水溶解,也可以升华成气体,遇到烈火会爆炸。它的毒性不是很强,但具有麻痹神经,令人产生幻觉的神奇功效,与常见的神经性毒品很像。只不过它的幻觉是非常短暂的,几乎需要不间歇的提供原料,不然会产生副作用。”
“mon隐藏力不算强,它会散发出一种浓厚的臭气,轻松掩盖住□□的果香,成为了‘春天’的唯一弊端。但神奇的事,受到mon感染的人员却无法闻到mon的臭味,就像是被同化的人一样,对这种来自同类的气味习以为常。”王文顿了顿,道,“这也就多亏于它的另一个作用了。”
“也是mon最为危险的一个功效。”
“mon是一种神经性毒药没错,但是它的能力不仅限于麻痹神经,更多的是破坏神经,重组神经。”
“它们会迅速杀死一条神经,随后分裂自身,补充上去,强行且悄无声息的与其余的正常神经融为一体。”
“只不过那些由mon分裂来的神经的生活环境无法脱离mon,一旦失去mon的补充,便会迅速萎蔫,最多三个小时,便会彻底死亡。这样以来,mon分裂神经的宿主也会因为脑内缺失一条神经,变得呆滞,随后随着那条假替神经的死亡一同死亡。”
“只不过这一些都凌驾在吸入mon过多的情况下,只是轻轻吸入一点,或者吸食,情节应该不会这么严重,目前最严重的情况也就是腹泻发烧不止,还会头痛头昏。这种骇人的情况必须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产生,比如将mon作为食物进食的那些人,他们才算是真正的无可救药。”
“你的意思是,那些后来又奔入火场的感染者,不是因为正常的对毒品的上瘾,而是因为神经深处已经被mon感染,丧失了神智,无法脱离存有mon的环境。”林深成搓了搓下巴,哑着嗓子一句又一句的道出一个惨绝人寰的现象,“这也就是说,那群跑入火场的人,并非去送死。恰恰相反,是因为求生欲的爆发,才义无反顾的跑向能让充满mon的区域。”
“嗯,正是如此。”王文轻轻点了点头,丝毫不惊讶于林深成能够瞬间理解她的意思,淡漠着神色擡眼望向周围,叹息一口气,道,“那天晚上某些现象也够验证这一点,比如,在第二次大规模的爆炸发生后,那群感染者并非全部跑向大火,而是向四面八方跑去。直到最后,也就是全部暴乱发生后,他们才统一目标,朝着赌场深处奔去,拦也拦不住。”
“最恰当的一个解释,便是刚开始爆炸时,mon随着爆炸强大的冲击力四处散开,整个赌场外围也都充满这种物质,导致感染者们失去判断方向,才漫无目的的跑。到最后,外围的mon随着人群也散的差不多了,感染者们的判断力恢复正常,朝着mon浓度更高的赌场跑去。”
“当然,这也是现在唯一一个解释,其余的,我们仍旧一概不知。”
“嘶,等等。”吴伟倒吸一口凉气,在认真听讲之余不止的胡思乱想,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做了第二次的打断。他皱着眼睛环视着三人,狐疑道,“你们不觉得这个描述很熟悉吗?”
“吞噬神经,行动被控制,脱去便不能生存,甚至会有同一个目的追求。”他脸色变的煞白,难以相信的舔了舔瞬间干燥的下嘴唇,道,“这,不就是小说中对丧尸的描写吗……”
这一番插话,倒不如同之前惹得一堆人逗乐,反倒是全都陷入沉思。甚至连一直若有所思的局长都擡起脸望着他,在对上他煞白的脸后又嗤笑的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随后自嘲般的摇了摇头。那抹嗤笑的眼神倒不是递给吴伟,而是感慨和揶揄自己的无能。
“被感染的人和丧尸也没啥区别了,唯一的好处就是暂时不会攻击人——但若是面前人的身上存有mon,会不会攻击便无可从知了。”林深成撩了撩不知何时掉下的碎发,眼神不自觉的望向窗外。透过不算青葱的树木,能够瞻望到不远处的那片狼藉,在阵阵强风之下,像是海市蜃楼一般,在原地不为所动。
王文随着他的望去的方向一同看去,在看到那片枯黄后便懂得他的哀绪,随后摇头,发出一声来自心底的叹气。肋骨仿佛舒开的瞬间,她不感轻松,反倒是更深的疲惫蓄势待发的等待着她。
怜悯着落幕,感慨着无能,以及担忧着那人。是仅仅两个便足以压垮局里大部分人的痛楚,林深成又怎么能忍得下第三个呢?
但他,确实撑住了。
王文不想探讨他的方法,只怕自己了解清楚后,只会更加哀伤。
“当人性完全丧失之时,才算是真正的行尸走肉,无论生或死。”局长一个保温杯的茶被他在十分钟内尽数喝完,滚烫的热茶在寒风中竟显温和,迷惑着人在温和的痛苦之中将其吞咽下去。茶倒不如往常一样清香,反倒是掺和着一种浓厚的枯叶味,比往日涩了许多,也比往日苦了许多,却给品茶人到来了认知以外的奇特。
就像是从窗外随便抓了把枯叶就用热水浇泡,泡出来的灰褐色,却尽是秋天的味道。
“mon真正可怕的并不是它的功效,相反,若是人类有规划有纪律的掌握了这样一种物质,这将会是整个科学界,乃至整个世界的重大成就。它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下造福于民,成为一个平民由此混入人群。”局长道,“它的危险之处,便是在于它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而是在一些有心人之中,进行一些破坏性的作用,这才是我们担心mon的真正原因。”
“就如同病毒,过去无数人民被它夺去性命,对它深恶痛疾,但到现在,它却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的一种常物,甚至能够用来保障我们的安全。”
“过去的掠夺者,却成为了现在的保障。这放在过去,也是一件令人感到无比惊讶的事情。”局长将茶杯缓缓放下,擡腕看了眼时间,道,“mon的初次发现便是处于毒品当中,处于有心人当中,它未来的变化便是我们无法估测的。如果它进行了进一步变异,真正的为他们所用,这便成了我们最大的障碍。”
“要知道,生化武器,是从根本来解决问题。比直接用热武器夺取生命,更为残忍折磨。”
“是的。”王文转过视线,附和道,“况且我们还无法完全了解mon,现在所能够总结出来的也仅是九牛一毛。既然他们那群人能够发现并且发明出这种物质,那也就代表他们有着足够的了解,这对我们以后是非常不利的。”
“所以我们只能尽快了解它,找到对抗它弊端的方法,充分发挥它的利处,尽量减少我们对敌方的差异,在认知上减少更多的沟壑。在未知之下,我们只能尽快,也必须尽快。”
“嗯。”局长轻声应下,没有茶物支撑的他略显空虚,顶着一头因为忙碌而无比稀疏的头发,坐在那里显的空旷无比。完全放松下的脸颊连皱纹都不再紧绷,散落在脸上,组成一幅疏条相应的画卷,严肃无比,庄严无比,道,“这件事情不可能仅由我们负责,这太不公平了。我会上报给上级,让他们调来更多的科研人员来参与此次研究,尽量在一星期前就完善。”
“一星期”王文瞧着他,道,“为什么要是一星期”
局长只是笑了笑,随后瞥向林深成,明目张胆的岔开话题,道:“关于‘春天’和‘mon’都了解过了,该谈谈你的情况了。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楚栩为何会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