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炼狱

人间炼狱

林深成的视线在冲天的火光照耀下逐渐变的模糊不清,周围的嘈杂声全都转变为不休止的耳鸣,在耳边如同震源一般不停叫嚣着。他如同死了一般躺在草地上,浑身酸痛到无法动弹,只有胸前剧烈起伏的衬衫转告着他的生命力。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人,各式各样的人,不是【人类】,是真正拥有人权的人。

还好,从三楼并非莽撞的跳下,落地的瞬间还有着草坪充当着减震垫,最起码没有在事情还未结束之际落下个残疾。林深成动了动手指,头部也罕见的能够轻微转动。他想立刻站起,却碍于腿部的失力便的行动收阻,甚至连腰部都如同化作水了一般麻木。

整个人如同漂浮在空中一般,明明还存于人世却堪比游魂。

“林队!”

“快!担架!”

林深成只得盯着那被烟雾侵染到雾蒙蒙的天空,大脑一片空白。刚刚的爆炸即便是没能亲眼所见也能够深知威力,整个三楼几乎瞬间化为灰烬,更别提是爆炸源头的一楼二楼了。

既然自己才刚刚逃出,那么楚栩呢?他到底在哪里有没有从一楼脱身。林深成越想越感到恐慌,眼神更是不自觉的变的空洞起来。或许在这之前便已经逃出了林深成舔了舔裂开的嘴唇,随后慢慢悠悠的被吴伟等人架起。

“林队,你还好吗?”吴伟想要扶着林深成坐上担架,却被他拒绝,指了指另一旁晕在旁边的警员,示意给他。吴伟擦了擦额上的汗,道,“这是留给你的,不用担心他,会有人带他去医院的。”

“那就给那些伤员,我不用。”林深成甩开了他的手,浑身伤口却仍然不屈的站在火光外围,瞧着及时赶到的消防员不断从赌场内擡出人,心一狠擡起酸痛的脚走了上去,全然不顾身后吴伟的呼喊。

他眼神迫切的望了望四周,急不可耐的想要从被解救出来的人中瞧见楚栩的身影,却不如愿的寻找不到那个高挑的背影。

他的脚步不断加快,眼神也快速的穿梭在一波又一波如同空壳般站在门外的【自然】们,到最后直接转变为奔跑,抓住消防员的衣服便开口问:“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男生,现在可能是个女生,带着假发,长得很好看,身高大约一米七五左右……”

为首的消防员被他身上的狼藉惊到瞪大了眼睛,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忙招呼旁边带着厚重的防毒面具的医护人员叫道:“这边还有一个伤员,快点!”

“我姓林,我叫林深成,我不需要担架。”林深成有些情绪失控,直接上手抓住消防员的肩膀,接近于吼叫的道,“有没有见到他!他叫楚栩!是我队友!他在一楼!”

消防员被他接近于崩溃的情绪搞的不知所措,挥了挥手叫停了急忙赶来的医护人员,望着林深成眼神也逐渐清明起来:“刑侦支队队长林深成抱歉,一楼的人几乎全都聚集于此,虽然我们仍旧在继续搜查,但是若是不在这群人之中那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理解你的伟大,也为不幸感到默哀,但事实无法转变,还请你先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他鞠了鞠躬,道。

“什么?”林深成神情变的呆滞,如同失去润滑油的机械一般僵硬的扭头望向如同火焰山的赌场,道,“怎么可能……他早就出来了吧,不可能这么傻吧……”

林深成望着如同恶魔般冲天的火焰,像是要吞噬整个天空般壮烈。四周的哭喊声充斥在他的耳旁,如同高频率机器发生的噪声一样,冲击着,抨击着,撞击着林深成的神智,直至完全崩断。

“我去找他!”他再也无法忍受,身子如同脱了弦的弓箭一般迅速,笃定且不容反驳的想要朝着火光里奔去,却被十几个医护人员和消防员结合拦下。

“林先生!林先生,现在局面非常不稳定,你不能进去!”消防员环抱住林深成的腰部,拼尽全力拉住他,语气急促的劝阻道,“你不要慌张!我们会尽全力去找楚栩先生的!”

“等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待在里面被活活烧死而我在外面悠哉!他是我爱人!!!”林深成怒目圆睁的嘶吼道,望着血色的建筑物更是盈起了泪水,每说一句心中便像是窒息了般喘不过气。

他怕楚栩在困境中像是寻求唯一希望般的朝着他求救,自己却无能为力。他怕楚栩寄托于他满怀希望,却在无尽的失落中死去。

他怕,楚栩会固执的等他,即便存于生死决策之中也想着他。

林深成唯一一次祈求自己在楚栩心中没有那么重要,唯一一个希望楚栩能够抛弃他离开。

他怕,是因为爱让二人相遇,又因为爱让二人永世隔离。

林深成的四肢全都被禁锢住,像是将要接受审判的犯人一般身不由己,思索也随着肢体变的凝结起来,在烈火焦灼的空气之下如同凝成冰块了样浑身冰冷僵硬。

“救救他啊……求求你们。”他垂下头呜咽着,平日里满是坚韧的眼神中充斥着似乎源源不断的泪水。林深成不敢看向前方,前方有着熊熊烈火,阻断了他的后路。

消防员惊愕的垂下了眼角,盯着男人高大却佝偻起的背影不敢出声,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些什么都是无用之功。自己无法插足其他,说些什么都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更何况,这相当于丧偶。

前来查看的吴伟听到对话后更是直接呆在了原地,手中还抱着用来取暖的毛毯,难以置信的道:“你说谁”楚栩那个走之前还与他嬉笑,如同神邸一般的人,死在了这里

他不敢相信的回头望了望四周,瞧见王文罕见的泛红的眼角和早已泣不成声的前台,局长也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吸着闷烟,便清楚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节哀。”王文不知如何说是好,本来就沉默寡言的嘴中更是只吐出了两个字。两个轻飘飘的字,说出容易,若是真要经历下来那可谓是背着山脉负重前行。

可现在,他们除了沉默与抽泣,也就只能说出这话了。

吴伟比林深成更加不敢相信,也比所有人更加共情林深成,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也就这几个小时便天人两隔,这事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感觉十分不切实。

他抖着嘴唇叹了口气,回眸望了王文一眼后便大步走向前。林队未曾亏待过他们,即便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吴伟还是像是对待长辈一般尊敬着林深成现在令自己无数次感到感激的人遭遇了如同天崩地裂的事,在过于萎缩便十分不道德了。

尤其这事关乎整个公安局,是足以悯天长恨的大事件。

“林队。”吴伟轻轻呼叫出声,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搭上跪倒在地板上的男人的肩膀,悠悠的开口道,“刚刚又进去一波消防员,你别着急,楚法医很聪明,他一定知道如何自救,现在恐怕就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等待着救援呢。何况现在最佳救援时间还没有过,还有一丝希望的。”

“局长叫你先去治疗一下自己的伤口,其余的他来办。”吴伟悄咪咪的趴在林深成的耳边,道,“而且我看他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恐怕心中早就有了打算了。”

“真的”林深成猛然擡起了头,亮着湿润的眼睛卑微无比的问道,语气中更是所有人都未曾讲过的祈求。

吴伟彻底的愣住,盯着林深成面颊上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眶,不切实感在瞬间转移到他的身上,让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还只是梦,是他在那天喝醉后假象出来的后续。

林深成这些年来如同巨人一般支撑着整个刑侦大队,可却有一天,这个巨人轰然倒塌,仅留下满地狼骸在辉煌之上。

吴伟艰难的点了点头,像是用一把刀在自己的脖颈处慢慢的磨着,逼迫着自己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最后还是昧着良心撒下了这个善意的谎言——没错,局长并非有过办法,也并非胸有成竹的样子。恰恰相反,他从捡到那张纸飞机后便变的焦躁不安,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吸了不下五根烟,眼眶子都吸红了嗓子都吸哑了,但是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当然,所以你先过去,先去治疗,最起码不让自己留下伤口。”吴伟想要扶着林深成站起,却还是被这人婉拒。他空着的手停在半空,眼神时刻追随着空洞一般站起的领导者,像是还未回神,又像是一切都已经深刻明白。

林深成揉干了眼睛,飘忽着脚步就像走去停留在那里的医疗队,使不上力的腿部走路时更是踉跄无比,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在地。可他仍旧不愿意屈服,多次拒绝周围人的扶持,嘴中始终嘟囔着一句话。

“楚栩讨厌我一身伤痕,破了相后会不喜欢我的,他会生气的。”林深成哑着嗓子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无数次幻想着自己与楚栩再次见面的场景,次数多了甚至觉得这就是自己必定遭遇的未来,时刻会忘记它只是幻想的本质。

“等到再次相遇后,无论怎样,我一定要好好斥责他,好好的责怪他一番。”

随后好好的再次爱他。

林深成越说话音越弱,如同踩在云朵上面样脚步更加飘飘然。眼前的一切突然散成成片的小颗粒,随后重新打乱聚集。随着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清晰,林深成却感觉自己的脑袋更加混沌。直到最后,小颗粒重新汇聚成了另一幅图景,清清楚楚的展现在他面前。

那是楚栩。林深成眼神顿住,眼球上方也像是布上了一层纱一般浑浊。他慌忙向前走去,想要在一切消失之前触碰到他的温暖,却在擡脚的瞬间失了步伐,直直的摔向地面。

随后他的眼前如同变为黑暗,整个世界也由此消失,他便想没了绳子牵连着的风筝一般,去追寻最广阔的天边去了。

“林队!!!”

意识的最后,是吴伟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其余的,他便无心在乎了。

嘭,嘭,嘭。

像是恢复意识了般,林深成的周围被无止境的心跳声包围。微弱的碰撞声在一片寂静之中被无限放大,像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一般惊心。他像是溺了水,在空白与茫然之中喘不过来气,随着风越飘越远,如尘埃,寻找着自己求之不得的归宿。

“咳,咳,咳。”林深成猛的扎出将要闷死他的空气,瞪大惊恐的双眼失神的望向一出,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只不过比先前多了丝真实。他胸前不断起伏着,剧烈的咳嗽导致腹部如同烂了般传来一阵撕心的疼痛,每发出一声声响都像是在刀尖上舔求那一丝生机,怀揣着羞耻和侥幸臣服于求生欲之下。

这是哪里?林深成大脑一片宕机,心跳声也随着思绪的混乱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更加规律的钟表声,和外面不时穿过的簌簌寒风。

先前所经历的一切在他这里像是变成了一场名为真实的梦,虚幻又缥缈,却又真正存在于世上。林深成想起来了一切,随后心跳声便又重现在他的耳朵边。

他下意识的去寻找手机,在突然意识到这里并非自己的房间后便罢休,呆滞几秒用来望向窗外后又愣然回神,捂住脑袋露出痛苦的表情。

在他晕倒之后的一切他皆不知,更不知道闹剧最后以什么结尾以及……林深成的呼吸又变的急促起来,还未彻底休整好的心态再一次变的紧促起来。每一次有意识的呼吸都告诫着林深成,他还活着。但是正是因为每次的呼吸,又清清楚楚的对他道,也只有他一个人好好的活着。

生死未卜,是比死亡更让林深成感到害怕的词语,他不想在任何人嘴里听到这个词,尤其对象是与自己关系至深的人。

林深成呼了口浊气,将手上的点滴粗暴的拔掉后便双脚一蹬下了床。即便是双手因为自己的粗鲁而不停的流血,他也像是没能感觉到一般伴随着踉跄走出了病房。

波澜不惊的表情之下,是即将涌出的海啸。这句话用来形容此刻的林深成可谓是无比的贴切,他一方面怕自己被情绪所操控,一方面又任自己被情绪所操控。

在过于强大的意志力,也无法抵抗住洪水一般的感情,这是人的本能,也是与生俱来的结局,林深成无法抗拒。

他不清楚自己此刻身处于哪个医院,他只知道现在正临近正午,会是一天中人群最活跃的时段。开门之前林深成已经做好了被人群突面的准备,却没想到门外空无一人。

连个应有的家属都不复存在,一切荒芜的让林深成产生还未醒来的错觉。干净到就连飘过的游丝都能够清楚看见,寂静到心跳声再次无处不在,林深成在神智缓回之前在门口做了短暂的停留,随后望着周围继续大步前行。

稀稀疏疏的人群让林深成再次好奇起来那天过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不得不怀疑起整个蓝州县的人群都在第一时间紧急疏通,仅留他们仍旧奔波在前线。

等到到了一楼时,林深成的顾虑才被紧急打断,站在吵闹的人群中央,他不嫌烦躁,而是终于有了一丝处于人世间的真实感,以及更为浓烈的焦虑。

因为一楼太过于吵闹,甚至到了前所未有的人流高潮,站在其中,仿佛下一秒便会被巨大的现实所吞没,是给予林深成掺杂着虚幻的现实。

哭泣,呕吐,哀嚎声在整个一楼彻响,前来就诊的人员像是整蛊一般不约而同的到来,将一楼乃至院外草坪围的水泄不通,更多的人则是被堵在第一关卡,想进来更是比登天还难。

林深成揉了揉眼睛,轻啧一声后用着模糊不清的眼神细细观察着形形色色的人。三楼和一楼可称为天差地别,清冷到仿佛荒房的三楼与一楼相比,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独留林深成一人待在那出。

像是梦境与现实的交汇,林深成仿佛现在才真正醒来,继续面对着无限的惨淡。

可真正的情况是,他仍旧一无所知,体会着眼前如同洪流般连绵不断的飘过的人,他愣住了,不自然垂在两侧的手臂也逐渐绷紧,拳头更是在无意识中攥紧,神经也随着气氛的起伏紧成一根一丝。一切都一触即发,一切都近在咫尺,他却不敢去问和查询。

“欸,你刚刚看新闻了吗昨天晚上那个赌场真的渣都不剩了,说是方圆几里的植物都一夜枯死。”

从一片杂质之中突然冲出一阵被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一把会自动瞄准目标的利剑一般,精准无误的传到林深成耳朵里。

他擡头一瞧,瞬间便找到了话音的来源——一个正坐在铁椅上的病人,断了只胳膊,眼神正带有庆幸的色彩不断瞥着经过的路人,微侧着身子与旁人低声谈论着八卦。

那人距离林深成并不远,即便是刻意低着声音谈论,所谈的内容也会在第一时刻传到林深成的耳旁,随后被他捕捉解读。

“这样吗,天呐,还好昨晚转移的快,不然我可能也是其中的一员了。”病人旁边那人听闻后很是惊讶,长大着嘴巴惊奇这到,一时间没能控制住音量的话语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他在察觉到许多朝他射来的视线后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右手扶着病人匆匆离开了原地。

“回病房再聊。”

不久后两人离开了林深成的视线范围。

简短粗糙,并且转瞬即逝的话语却给了林深成莫大的启发,慢顿的大脑经过长时间的发动后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转头瞬间却发现机会已悄然流逝。林深成懊恼的锤了锤头部,实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迟钝,同一时刻将异常的行为打到后遗症身上,但是又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可能。

他在人群中穿梭着,不一会便挤到了一楼中央。他的手中没有手机一类的通信设备的存在,想要了解外界的情况便只能尝试寻找。而恰巧的是,医院大厅的中央便有一个足以让遍布在医院各个地方的人观察到的大屏,此刻正循环播报着近期重要的新闻。

林深成第一时间去找前台要了控制面板的遥控器,一身褴褛病号服的他露着乌青的眼眶,即便是身体宛若平常,但让他人看起来却是十分虚弱的样子,导致前台正忙的不可开交的护士都抽空瞧了他一眼。

她们惊恐的眼神在了解到他的目的后并没有半死消退的意愿,最后还是忍无可忍的问出一句:“这位病人你还好吗?”

“抱歉,我现在很好。”只不过不代表以后也很好,林深成继续保持着面上的笑容,用着调侃的语气侧面告诉她自己精神状态很好。在终于不遭到护士的阻拦后如同风一般的跑了回去,仅留下被吹起的病号服显现在护士最后的印象中。

林深成望着大屏,能够感觉到周围的病人陆陆续续的走过,等到他完全调完后,病人已经比最开始少了一半多,其余的则是病房不够待在外面打着点滴的轻症病人。

突然大规模患病的人们,已经先前病人的所言,全都给予林深成一个不太妙的昭示。若是昨天他在现场,或许还会有所挽救,但现在是第二天,即便是知道在过于不幸,那也仅是过去式了。

事实早就成了无法挽回的历史,林深成能够感到自己的心跳随着时间的跳动不断加速,直到最后来自心脏处的震动竟牵连着他无法平稳的拿住遥控器,还险些掉在地上。

他在心中缓和着自己,每按一下矽胶按钮就提醒自己一下,无论结局怎么样,他该做的都应该是努力接受和挽回,而并非被情绪所带动,白白浪费时间。

可真当那晚的一切将要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林深成又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自主溺水的甘愿接受这一切,却又忐忑无比。

凌晨的新闻倒是少见,琳琅满目的休闲节目中突然穿插进紧急的新闻,带给了所有人反应不过来的惊奇,匆忙修整好衣衫的记者也便现身在深夜的节目中。

刚刚过了初秋的节气虽说不算太过于寒冷,但是夜晚的风也相当凌人,从四面八方毫无阻挡的风肆无忌惮的吹到蓝州,掀起了万物的声响。

记者依旧明艳动人,原本完好的发型也因为寒风的不断吹拂变的凌乱,在风中如同柳丝一般漂浮在空中,像是要逃离根源,却又受着血脉的束缚。

可那晚的惨淡的情况如同雾霭般笼罩在所有人心间,偶然的熬夜者看到新闻后,此刻也无法关注记者的美貌与尴尬,而是一心铺在她身后的火海之中,移不开视线。

“在我身后的便是此次的事发地点,可以见到现在的火势非常大。”记者将挡在自己眼前的头发烦躁的拨开,随后用着焦急的语气逐渐靠近着场地。随着镜头的不断移动,火海的全貌也便真正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如同地府一般的场景,眼前一片血红的红光,比血还要鲜艳,比生命还要惨烈。周围围住场地的警戒线更如同囚笼一般,将所有人堵在其中,无法逃出。

记者不断深入,在介绍完火灾和地点之后变与警戒线外被火焰焦灼到冒汗的警员商量,却因为情节太过于危险而被委婉却斩钉截铁的拒绝。

能够看出的是,记者美艳的面孔在瞬间有些滞住,如同车轱辘般转动的眼珠像是没能料到这种情况,正在紧急寻找着方案补救。

“可以简单跟我们解释一下火灾的缘由吗?”记者蹙了蹙眉,冲天火焰带来的热量几乎在瞬间笼罩住了她,白皙且饱满的额头也在谈话之间漏了怯,开始渗出淡淡汗液。

警员眯着眼睛瞥了她一眼,开启干裂的嘴唇沙哑着道:“无可奉告。”

随着警员的话音落地,整个屏幕也如同短路了般闪烁了一下,然后如同无事发生般的恢复原样。

记者也没能注意到这里的异样,还在为无法进去做进一步探究而感到苦恼。在遭到拒绝后她第一时间带着摄像离开,却因为不舍走的慢吞吞的。

“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在意料之中,只不过看样子已经被警方和消防控制住。虽然此时我们无法更进一步了解,但希望局势向着利处发展。”记者露出和善的微笑面对着镜头,用尽全力勾起的肌肉僵硬无比,如同上了层蜡一般光滑。她此刻也承受着莫大的伤害,仅仅是靠近警戒线一点,冲天的热便毫无防备的冲破她的防线,导致她面目管理险些失控。

她不着痕迹的擦了擦汗,朝着周围望去,眼神偶然间瞟到周围围观的群众,无一不在拿着帕子擦着汗,嘴巴贴着耳朵的窃窃私语。

她想到了什么,原本僵硬到像是会随时崩塌的笑容突然变的自然许多,一瞬间的惊喜差点冲塌她,却被她以良好的职业素养伴随着咳嗽敷衍而去。

“下一步我们便是采访周围群众,问问他们对此次事故的见解。”女记者扬了扬笑容,随后镜头便切了镜,直直的照向周围似乎没有意识到的人民群众。

林深成有些诧异,在情局如此严峻的情况下,周围居然还会有围观的,到真是不怕死。疏散工作怎么做的这是,太懈怠的!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捏了捏手,仅仅是这短暂的五分钟,手心间便不自觉的泌出冷汗,紧紧一攥,到是感到了一股被放大到透心的凉意。

直觉告诉他,事情并非这么简单。那晚的情况,不仅仅是火灾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等到镜头怼到围观人群的脸上时,一直注视着火灾的他们也顿时醒悟。望着看不到那一边的镜头,穿着睡衣的人群却有了一丝退缩。

他们捂住自己的脸,眼神在火灾和镜头前不断徘徊着,红光映衬下的脸庞模糊不清,却让人清清楚楚的看清他们的内心。

“拿开一点,我们不接受采访。”为首一位遮住自己的脸,用手将镜头胡乱的拍到一旁,嘴里不断嘟囔着,“起开起开,赶快走!”

“额,我们是蓝州县电视台的记者,正在对现在的情况做直播。或许你们可以为我们简单说一下你们所知的一些内容吗?屏幕前的大家迫不及待的想要我们的解答。”

“谁跟你们我们了!”被热到脱掉上衣的彪悍大哥冲上了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面相配上手臂上的纹身,让记者不由的怯懦。大哥可不管她是谁,上去就用蛮劲给了镜头一拳,嘴里不住的骂着,怒气仿佛跟火焰成正比。

来自浑身腱子肉大哥的一巴掌根本谈不上轻重,一巴掌便将一直抗在摄像小哥肩膀上的设备拍倒在地。在画面将近半分钟的滞静之下,狠狠的摔在地面上。

随着玻璃破碎声音的响起,在镜头见不到的地方,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

一片震耳欲聋的嘈杂之中,隐隐约约冒出一阵话语。像是来自没能注意到待在镜头旁的收音器的群众,所附和的窃窃私语被尽数录取其中,随后被无限放大到屏幕前。

“哎,你说,我们偷偷脱离了疏散的队伍来这里看热闹,事后不会被找麻烦吧!”

“怎么可能,他们忙火灾还来不及,咱们又没干啥。不过赌场没了真的怪可惜的,啧,我还没赢过一场,明明下一次就能赚大发的!”

“就你,痴人说梦吧哈哈哈,给我留点!不得不说,这火真的大,比我见到裸体时脑子里冒的还大,也不知道烧死了几个。”

“听说今天晚上的全是有钱人,要死死的也是他们。真他妈解气,这群寄吧有钱人就该死!替天行道的天火吧哈哈哈。”

即便是在林深成一个从小在大城市里土生土长的富家子弟,在蓝州待了这么多年也对独属于这里的方言有了大致的了解。就算是不是专家的级别,但也比刚来时有了好的发展,最起码听起来不再是这么别扭。

可此刻的他,听着这些让他无比感到熟悉的方言,却感觉刺耳无比。像是有一把直冲心智的矛一般,冲击着道德的最为底线。在违法犯罪徘徊着,仍旧抱着侥幸心理死不悔改,这样的人,死了也不足为惜。

林深成叹了口气,周围逐渐便的空旷,他也难得的有机会找到靠近大屏的座位坐在上面缓口气。仇富,自大,又贪婪,他不好评价,也不想评价。见到便算脏了眼睛,听见便是晦气至极,自认倒霉,却仍旧感觉不爽。

也不知道昨晚有没有管顾这群不守纪律的人,若是真的出了人命也只是咎由自取而已。林深成虽说内心看的很开,但还是对他们的这种思想感到窒息,他暂停了大屏,躺在椅子上仰着头大口呼吸空气,像是下一秒便会缺氧至死。

频临正午,好不容易落着个清闲的护士们坐在前台处喘着气,还时不时得一遍又一遍的找不到路的家属耐心解释。

等到麻烦终于解决后她们才注意到那个躺在椅子上如同昏睡过去的男人,双腿长到简直逆天,毫无遮掩伸长在地板上,时刻散发着自己的优越。

护士撅了噘嘴,想起来了那人是谁。先前找她借过遥控器,是个非常英俊的帅哥!只不过不清楚为什么会在这里呆着,是没有家人吗?她托着腮望向那人,脸上却不自觉的泛起绯红。

她掐着表,正想上前查看一下那人的情况时,他却骤然起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产生的误会,她总感觉那人眼睛处有着之前并没有的红肿,即便之前就有,那也是更加清楚和惊人的了。

“那个……那位病人,有什么需要的吗?”她伸出的手有些蜷缩,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她怕刺激到病人情绪,但又怕没能及时注意到病人的不对劲,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问问更好,便悠悠的开了口。只不过可能是她的声音太过于微笑,导致高大的那人根本没有听见,便只好又大声叫了一下。

林深成被惊了一跳,那时的他正转着头,视线还处在定格的屏幕上方。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一声呼喊,让他无形之间怔住并且心跳加速。

倒不是因为被惊吓到,而是那人的声音太小,他本就混乱的脑子分辨不清,竟将如此细小温柔的声线幻听成了楚栩在呼唤他,以至于产生极大的心里波动。

那个销声匿迹般的心跳声,仿佛在瞬间再次回到他的身边,为着之后的期遇做着最高的接待礼仪。

只不过,他狠狠的失望了一番。

在看到护士那个陌生的脸时,林深成竟有一瞬间不愿相信,甚至以为玩心大发的楚栩此刻正狡诈的与他玩着躲猫猫的游戏,等待着自己去发现他。只不过,下一秒他的梦境便骤然崩塌,因为远处的护士再次喊叫他一声,熟悉且陌生的音色让他不得不相信。

林深成心跳仿佛漏掉了一拍,望着现实心中不禁苦笑,回护士一个淡淡的微笑后心便如同死了般毫无波澜,促使他眼神中都尽失神色。

就知道会是这样,林深成淡了淡呼吸,十分坦然的按下了播放键,像是正面接受了即将到来的不幸,又或者依旧怀抱着祈愿,祈祷着最后的奇迹。

依旧是嘈杂声,一群吵架的声音的声音逐渐盖过了火焰烧灼树木的咔嚓声,成功将案件的中心由火灾引到吵架之中。

混乱之间,摄像头被人不经意间狠狠的踢了一脚,由一个视野突然转换到另一边,更加正对火灾正中心。

林深成甚至从中见到了昏倒着被擡出的自己。

也不知道为何,画面再一次便花白,整个大屏白茫茫一片,像是要与周围的墙壁融为一体。林深成推测是摄像头坏了,但接下来的画面彻底打消了他的疑心。

那是因为摄像头被一个吹来的不明杂物遮的密不透风,而杂物,又在瞬间之后再次被吹走。

随之而来的,是镜头中逐渐涌现的焦急的喊叫声,声音大到撕心裂肺,凄惨焦急到像是要将声带割除。随后便是极力奔跑着从赌场中逃脱的消防员,身后还架着一个生死未卜的人。

“快跑!!!”他一边奔跑着一边叫喊道,“要爆炸了!!!快趴下——”

还未等他彻底说完,剧烈的震感便穿透屏幕传到了另一个时空。整个屏幕随之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便随之传来,整个屏幕里的世界彻底变成了一片火海,目光所及之处全为红色,像是地狱一般耀眼。

林深成呆滞在原地,如此剧烈的爆炸是他未曾想到的。如此巨大的爆炸若是发生在他在三楼时,那他想必不死也是半残,只不过……

他的思绪还未能到达结尾,耳鸣般的声音由此从屏幕中传出,随后越裂越清晰,越来越强烈。接连三次的爆炸足以将整个赌场尽数毁灭,林深成无比的惊愕,却又注意到周围人因为声响望向这里的眼神,便又转变为无动于衷的样子。

只不过他深知,此次事故的死亡人数绝不会少!甚至极有可能到达史无前例的多!

屏幕慢慢的再次呈现出画面时,林深成本以为会是爆炸后的一片寂静,等到全部画面完完整整的呈现出时,它也确实是这样,只不过短暂无比罢了。

短暂的寂静过后,不知从何处地方,开始传出如同丧尸般来自嗓子眼的嘶吼声。不止一个,至少一群!一群嘶吼声混在一起,足够引人注意。

“什么嘛,怎么这么臭……”镜头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劫难过后侥幸的语气还未幸存半刻,便被吐槽骤然吞没,脑子里被无形的臭气浸染,让他在如此惊魄的环境之下情不自禁的道出。

也就是这句话,让林深成彻底明白了此次三次巨大爆炸的原因。因为主办方不知藏了多少的毒品,被火焰烧灼后炸开,如同真正的春天一般,迷茫在空气之中。

很显然,所有公职人员都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同时也发现了场外凑热闹的人群,全都用着最大的嗓音和力气驱赶着他们,拼尽全力提醒他们遮住口鼻。焦急之下甚至动用武力,做所的一切只为保护人民性命。

只不过那群公民貌似没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那里张着大嘴细细品味这臭气的味道,觉得它越品越香,越品越有别一种特殊。

正当所有人都用尽全力与危险作斗争时,身后的赌场又暴乱突起。所有公职人员都带着防毒面具,对于这种场面能够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疏散,却因为接二连三的爆炸导致体力耗尽,浑身上下都布满流脓的伤口,情况一点都不亚于林深成。

只不过,接下来所发生的,也是他们前所未见,甚至前所未闻的——被消防员们尽心尽力救助出的所有人员,此刻如同着了魔般拼命朝着赌场奔跑,嘶吼着,叫嚣着,如同真正的恶魔一般奔向地狱般的火焰之中。前去阻挡的消防员甚至还被抓挠出血,有种进不去惘为人生的意思。

火焰,人,以及人肉被烧焦的味道混合在臭味之中,即刻间熏陶整个赌场范围。消防员不再去拦,也不敢去拦,只得傻愣愣的站在外面,眼睁睁的看着被自己救出的人义无反顾的前去赴死。

如同地狱一般,是恶鬼纵生的诞原地,也是真正的——

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