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收场

即将收场

楚栩并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听到刺耳的警鸣声时,拍卖会才只进行了一半。而就是这仅仅进行到一半的拍卖会,却让楚栩面色苍白到无法呼吸。

望着台上到处迸溅的鲜红血液,他简直坐如针毡,恨不得立刻上去制止这种暴行,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压抑着自己——拍卖下来的【人类】,有的都被现场处理。在所有【自然】面前,由拍卖者指定凶器,一下一下的无情杀害。

整个过程血腥又残忍,周围【自然】全都屏住呼吸,像是所有人都被鲜红的生命力所惊愕到,以至于失声。但事实并非如此,这里的所有人,除楚栩外,全都陶醉,沉迷在这种暴力之中,甚至在一个生命的落幕后发出震耳欲聋的鼓掌声。

楚栩无力回天,尽管他想努力去解救他人,却碍于先前与春望的承诺无法做出任何举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惨案在面前发生,自己还被正义的举动束缚着,动弹不得。

疯了,疯的彻彻底底。从拍卖会开始到现在,杀戮一直都没有停止过,血腥味也成功掩盖住了“春天”散发出来的恶臭味,成为了大厅中新任的霸主。

若不是因为自己还有着属于人的思维,楚栩真的会以为自己早早下了地狱,此刻正接受着十八层地狱对自己的报复,而周围,则是一同接受审判的魔鬼。

楚栩偶尔回头望了望,看见所有人脸上不约而同挂起的激动的笑容,他不由的产生了疑问。这还算是人吗?不,他们还是人吗?拍卖台上的人可能和他们有关系,又可能素未谋面,却直截了当的结束了他人的生命,用金钱还衡量一切,这种世界,还能成为世界吗?

他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了,连最基本的人性都够忘却掉,并且化身为有着无尽欲望的鬼魅,尽情吸食着同类的血液。

他们才更像啃食人类为生的鸟兽,如同真正的“入内雀”。

这群人中甚至有些楚栩之前草草打过照面,有着最初的一个印象。那时的他们还是商业上赫赫有名的成功人士,甚至脸上慈祥的微笑还让楚栩尤记至今。

只不过现在的他们认不出乔装打扮后的楚栩,而楚栩,也有点认不出他们了。

楚栩扶着额坐在最中间,他实在是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坐在如同c位的地方,还是最前排。周围全是激动到发出野兽般嘶吼的“人”,而前面便是飞溅的血液,仿佛只要他们用的力气再大一点,那血液便会直冲楚栩脑门而去。

坐在他旁边的二位更是有名的不得了,一是近几月刚评为首富的大亨,另一位则是跨国公司的Ceo。在这排的尽头,先前行为怪异的蓝眼睛便坐在那里,楚栩让自己不去往那里望去,却总是感觉有个太过于热烈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他看,而且它从四面八方来。

“第二十三位拍卖品则是……”台上主持人早就被崩到满身鲜血,原本正式且端庄的西装也早已变的肮脏不堪,里面洁白的衬衫也早已染红。可他却如同浑然不知一般,还在手舞足蹈着向台下野兽般的【自然】介绍着【人类】。如同春天派来的使者一般,吹的却全是雾霾。

楚栩精神状态变的不怎么良好,恹恹的瘫在了柔软的座椅上,心境早就由开始的郁郁不平和愤怒转变为无能为力后的倦怠。

耳畔响着主持人的拍卖声,鼻子间还时不时忍受一下血腥味和恶臭味的结合。baff的叠加差点让楚栩当众吐出,迫于无奈之下,他只好隐着反胃将其憋回去。

他懒散的擡眼一看,叫卖声也最好到了结尾,边,挂着笑容静静凝视着滑稽的竞争。

楚栩不着痕迹的捂了捂耳朵,略嫌聒噪的蹙了蹙眉,无意间的一个瞥眼,便恰巧对上了台上正在被剥夺人权的拍卖品。他也正巧在直勾勾的盯着楚栩看,眼神中满是求生欲。

“救我。”他眼眶中含满泪水,随后朝着楚栩做了个无声的口型。越见拍卖到结尾,他便越是惊慌,眼神中的豆粒马上兜不住般的掉了下来,在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显的突兀。他见楚栩没有反应,双膝用力朝前挪了挪,试图让自己和希望靠的更近一点,随后道,“褚橙,救我,我是……”

还未等他说完,刺耳的警鸣声便彻响在了整个大厅,在瞬间有效并且轻松的吸引走了全部人的注意力,以及马上要发觉这人不对劲的楚栩。

他完美错过了那人后来做的口型,便将其视为向自己求救中的千千万万个中普通的一个,便照常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让自己变的更厌些的同时,掐灭了那人活的希望。

“怎么回事?”

整个会场燥热起来,到处充斥着询问声和不满声,没能看到期待结果的富豪们内心尽是不爽,发问的声音也见不得多友善。不知怎么回事,一向严苛职守的【传颂者】也姗姗来迟,没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场面,反而是等到重复三遍的广播声消失后才姗姗来迟。

“对不起各位【自然】们,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而已,还请各位不要放在心上。”春望站在台上,拿着主持人的话筒井然有序的调整着场下的状态,待到一切又转为平静后便淡然离场。

随后还没进行完的拍卖会继续。

只不过楚栩早已无心在听。

或许被愤怒占领神智的瘾君子们并没有完整听完广播的话语,但一直清醒着的楚栩则是听了个清清楚楚,连同话语后的描述都牢记心底。

林深成,仅听到第二句的楚栩便得以确认,广播所描述的逃犯,就是林深成。他有些坐不住了,想要立刻离开这里,但望着周围人坦然的神色,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冲动,只好攥着拳头垂着头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甚至连下一个人的处决都没有发出太多感想。

耳边不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飘忽不定的样子惹得楚栩难以确认来处,如同幻觉一般,萦绕在心间。他又仿佛听见了夹杂在其中的呼吸声,粗劣却又压抑着自己,似乎在躲些什么东西般,让楚栩不由联想到林深成身上。

他缓了缓呼吸,不紧不慢的擦掉不小心溅到脸颊旁的血液,随后扶着有些发软的腿站起。当着所有【自然】的面前,如同领导者般不受限制的离开场所。

春望瞧见了他,但也是仅仅给予一个监视般的眼神和万年不变的笑容,随后便置若罔闻的移走视线,在众人面前放纵楚栩的这种行为,仿佛心照不宣般的知道了他的意图。

正当楚栩离开后还没十分钟,大厅中央又站起了一个人。火红的头发显的他脸颊泛白,如同病态的美一般虚弱无比,眼神间却还存有独特的波转,仿佛勾人心魄的美钻一般让人流连忘返。

他慢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饶无兴趣的从中央迈着步伐走出,望着前方一片模糊的血肉眼眸中全是讥讽,随后兴致缺缺的走到春望面前,朝她略显少年的打了个招呼。

“结幕了,处理好,待会见。”他用着慵懒的语气含糊不清道,用着一种复杂到说不出情绪的眼神盯着春望看了好一会,微微一笑后潇洒离去。

春望不敢擡眼,自始至终她的头颅都没有擡起来一下,一直保持恭敬的举动直到血液不顺畅。在整个【传颂者】队伍中处于佼佼者的她所获得的名利不及身前人的一分,浓烈的压迫感让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自甘压下身躯,成为一个失败者恐惧在别人的阴霾之下。

那人从来不屑掩藏自己的本色,杀戮带来的血色眼睛仿佛凝成凶器般的实体,只要一个对视,便可以致死的掐住来人的脖颈。何况,春望总是能够透过此看到他眼眸底部的情绪,激动且偏执,称之为野兽都略显逊色。

那是怪物才会有的眼神,他就是怪物。

春望遏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等到周围重新恢复寂静后才小心翼翼的擡起眼睛,望着那片空荡荡的区域,道:“may god bless you。”

她不知道到底是对谁所说,她只知道,这是她尚存的神智,发出的最真挚的呼喊。

楚栩寻找的漫无目的,他游走在二楼和一楼之间,之前无处不在的保镖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楚栩在这里来回徘徊一点都不受阻碍。

他心里明白为什么保镖会全部消失,正是因为这种明白才让他变的惴惴不安——单枪匹马的林深成,又会往哪里逃呢?

一路上没能遇见保镖大队,甚至没能听见追捕的呼叫声和噪声,一切都平静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更是加深了楚栩心中的忧愁。

该不会……已经来晚了,他站在迈去三楼的阶梯上,想要在这个虎xue之中获取最终的答案。哪都没有,那只能是这个他还未探索过的三楼了。

楚栩迈着沉重的步伐朝上探去,每走一步都如同飞舞在刀刃上般,脚下是致死的道路。但万幸的是,保镖聚集的地方动静必然大,这也足以引起楚栩的注意并且掩藏起来,甚至还有利于帮助他确认方向。

只不过这一身长裙太过于碍事,楚栩不得不在怀中如同抱着孩子般搂着衣物,好让自己的行动更加方便一点。

他悄咪咪的靠近人群乌泱泱的地方,随后待在那里准备随机应变。楚栩不知道领头的人到底说了什么,只见那人的嘴唇开合一会后,整个保镖大队便一哄而散,全都回到了自己应该待着的岗位。

领头的那人便是春望,趁着楚栩徘徊的这段时间顺利上了三楼,组织起了保镖运动。此刻的她有些疲惫,但还是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她收起了手,明显叹了口气,随后敲了敲面前的房门,走了进去。

楚栩不明所以,便迈着猫一般的步伐悄然走近,甚至朝左右望了望并不存在的摄像头。他将耳朵靠近门边,闭上眼睛听着其中的动静。

可能是因为房门并没有彻底关紧的缘故,房间内两人的谈话让在门外的楚栩听的清清楚楚,脑海里还自动补充上了伴随着话语的喘气声。

只不过,楚栩却对此感到怀疑,甚至认为这是自己内心在作祟,故意为自己假象的一组对话,与现实根本截然不同。不是楚栩疑心太重,他只是对扑面而来的现实有些无法接受。因为他们所说的,太过于印证他的猜想。

“sir。”春望好似就此站立,对着面前的人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报告此次抓捕,语气中还存有着面对大人物的些许恐慌。楚栩不清楚她的表情,只知道屋内绝对一片黑暗,而黑暗中,绝对会是两个人一同跳动的心脏,和隐身的血色。

“怎么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沙哑着响起,不紧不慢的声音几乎在瞬间散满整个房间,如同浓烈的烈酒一般不容人拒绝。他仿佛轻微叹了口气,随后轻飘飘的道,“同时破坏了【世界】和【春天】的规则的【人类】,不可能得到宽恕,按常处理掉。”

“可是……”春望略显为难,重重的咽了口口水道,“可是那位【人类】早已被赋予特殊限权的宾客内定,倘若就此处理掉……怕是违背了那位宾客的约定。”

“哦哪位。”那人像是站起了身,房屋中响起了窸窸窣窣声响,像是修身的西装布料触碰到另一件粗糙物品的声音,浓厚且悦耳,“【自然】还能够内定我怎么从来没有听闻过。”

“您忘了吗?是您因为致歉所以才无条件答应的要求,而她则是选择了听从她的安排,所以才有了这件事。”春望的语气有些慌张,随后如同祈求面前人的宽恕一般忙解释道。

空气短暂的安静了一会,那人像是愣住了,“哦”了一声后接着道:“可是【世界】规定说【自然】只能在【春天】的范围中不受限制,其他一律不得违背,这……可不算是盯着了祂吗?”

“是如此没错,但是……”

“啊,我突然想起来。”还未等春望说完,那人便抢先一步想通,自己回答着自己,如同自言自语般道,“【自然】肯定是无法被赋予其余的特权的。”

“但如果,不是身为【自然】,而是一个侵入者呢那自然不受这些限制,想到底还是因为我忘了这一点。”他像是懊恼的叹了口气,随后又是一阵无言。

春望不再说话,她知道眼前人的抢话是在暗自发泄出对自己的不满,接下来自己只需要充当陪衬即可。

“果然还是老了,记忆也不行了。”那人活动活动筋骨,转头瞧了眼春望,微微昂了昂颔道,“去,给我倒杯酒来,估计也醒的差不多了。”

他使唤人去办事,嘴上还闲不下来,望着春望姣好的背影,揣了揣下巴嘱咐道:”那里有瓶装水,不能用自来水。还有,别忘了给我加俩枸杞,我养生。”

“……”春望顿了顿手,随后道,“遵命。”

从这之后,屋内便没了动静,连最基础的人物移动声音都销声匿迹,让被搁在外面的楚栩简直查不到源头。他无声的敲了敲自己发麻的腿部,随后不着痕迹的站起了身,缓了口气后望着门板有些出神。

刚刚两人简单的话语乍一听没有什么,实际上却告诉了楚栩许多不利的线索。一是林深成很可能早被逮住,现在正落入敌方手中处于被动,二是他早已在暗中被人剔除掉【自然】的身份,成为了一个所有人的“眼中钉”。

真够糟糕的,他眨了眨有些疲倦的双眼,浑身也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动作而变的酸痛,随意一动便是嘎嘣响。

他总觉得屋中两人还没有讨论完,而这也是他唯一的线索突破口,便没有在听完后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再次蹲在门口,凑近耳朵听着状况。

不出他所料,在长达五分钟的寂静之后,屋内再次有了动静。

先是那人饮完酒后发出的舒畅的赞叹声,然后有如同吞到污秽之物般变的暴怒,在长时间的“呸呸”中含糊不清出一段话语:“啧,这枸杞真他妈难吃,还他妈养生,好悬没给我呛死。”

“把头凑过来。”他的情绪突然暴躁起来,说的话也逐渐变的没好气,对待春望都更加粗鲁了些。他望着匍匐在身下的春望,露出玩味般的眼神,随后将剩余的酒和枸杞一并倒在她的头上,并带有嘲讽意味的道,“垃圾桶洗洗就干净了。”

“是。”春望在他倾倒完毕后便毕恭毕敬的站起,等到那人仔仔细细清理完后才道,“所以您打算怎么处理那位逃犯呢?春望需要您的解答。”

“哼,告诉那位宾客,此【人类】概不出售。那个【人类】就跟之前的卧底一同扔在西南那的地下室,拍卖会结束后一起解决。”独属于男性的声音配上轻飘飘的语气,像是在高雅之时趁闲处理的一件小事,随意到将这件事贬值到不值一提。

楚栩脑海准确的捕捉到地下室这个熟悉的字眼,随后怔住。原来警员被关在地下室中,而并非在三楼,原来是他传递的错误信息才导致林深成暴露。他攥紧了拳头,面露难以置信的难色,思索半会后便转身立刻离开这里。

局面既然已经如此,那便只能极力挽救,尽量……也希望不要再次恶化。

楚栩离开的时候过于小心,连高跟鞋踏在地下发出的清脆声音都没有露出,和来时一样,无影无踪。

只不过他离开的太早,没能观察到屋内足以暴露出整个事件意图的动静,与被刻意掩藏住的真相擦肩而过。

“走了”屋中人用纸巾一点一点的擦掉刚刚滴落在地上的酒液,对着前去外面查看的春望擡头问到。

在获得春望笃定的点头后,那人像是松了口气,随后再次使唤春望道:“去把灯打开。”只不过这一次的语气明显和上一次截然不同,像是对待朋友般少了些烈焰。

春望得令,也不如同之前一样特地回一句“遵命”,顺手直接将一直攥在手中的门卡插了进去,道:“他会过去吗?”

屋内灯光乍现,白炽灯发出的刺眼的亮光直直照射在那人身上,也照亮了整个房间。那人提前预料到了光亮的不友善,便闭上了眼睛,等到生理适应过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皮,露出其中如同蓝宝石般的眼睛。

“荼蘼,他会过去吗?”春望站立在荼蘼面前,死死盯住他仅露出的头顶,长时间没能得到回复后便不死心般再次询问。

荼蘼瞥了她一眼,习惯性的挂上一个和蔼的笑容,如同腹语般嘿嘿笑了两声后便站了起身道:“谁知道,演的挺好,那毛巾快去把头擦干净,枸杞都马上掉眼睫毛上了。”他扭头,伸出手凑近春望,随后用手指轻轻捏下顺着头发滑下的枸杞颗粒,还揩油似的揉了一下春望半干的头部。

“多谢夸奖。”春望深知眼前男人什么德行,就连路边路过的野狗他都能挑逗一番,更别提朝夕相处的人了。她顿了顿,随后道,“荼蘼先生是不是该准备一下结尾了这是祂的意愿。”

“这么快”荼蘼貌似非常震惊,随后用手玩味般的搓了搓下巴,道,“确实,目的达成了那肯定要走,只不过我还没玩够呢。”

“这也太扫兴了吧。”荼蘼不满的长叹道,从兜里掏出类似于糖块的东西一直搓着,随后坦然一笑,面上又重新挂上激动的神色。

“无所谓,跟这一群纸醉金迷的瘾君子确实没什么玩道,杀戮也都是前面一律,要玩啊,还是得偶尔换换口味。”他低声笑了笑,道,“真正令所有人有兴趣的,还在逃跑呢。”

“栀子啊,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