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得邀请(二合一)

偶得邀请(二合一)

时间将近七点的时候,饭局也马上到了末尾。期间服务员来了无数次,却在最后关头掉了链子。

最近因为蓝州县的不太平,外出的人也急剧减少,再加上餐厅的消费太高,这便让客人本就寥寥无几的餐厅雪上加霜。好不容易来了个大单,便是全餐厅的服务员进行服务,按理来说不应该如此拖沓。

“林队,我们的蛋糕甜品呢,我可是还留着缝等它们。”前台在中途将自己一直披散着的短发挽住,此刻后脑勺正冒出些许短小的杂碎,随着她的动作而一摆一摆的。

包间内酒精味愈发浓厚,其中还混杂着红酒的果香味。除了一些不常喝酒的,几乎所有人都在酒精的促使下酊酩大醉,酒量不好的早就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林深成虽然不喜欢喝酒,但还是抵挡不住一群人的劝酒,小酌了两三杯,又替楚栩挡下了一群人的热情。即便他酒量在过于好,此刻脸上也招架不住的冒出了上头的红。

“嗯?”他有些迟钝的轻应一声,反应过来后看了眼腕表后道,“确实过了时间,我去问问。”他说完便要起身,却无可避免的趔趄一下。

坐在他身旁的楚栩条件反射似的微扶一下,无奈的勾起嘴角,道:“我去吧。”

“不用,我没醉,只是暖气熏的脑子昏胀,正好一会出去透个气。”林深成轻轻回握住楚栩的手,在摸到那枚突出的戒指后莞尔一笑,道,“你还是在这呆着吧,正好看照这群醉人。”

“用不了十分钟,当务之急是要考虑怎么把这群人送回去,靠你和局长了。”林深成转身离开,随后嘟嘟囔囔的加上一句,“我可得珍惜我的脑子,不然就废了。”

虽说是像是不经意间的小声抱怨,声响却恰当好处的让楚栩听到,如同故意为之般。林深成就是如此,即便是在过于紧张的局面,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松。给自己,也是给他人,极力避免在面对敌人之前被自己的内心杀死。

他的紧张中却总是含着激发幽默的因素,说是气氛杀手,不如说是在开导。楚栩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没有立刻转移视线,反而是原地阖眸。

这样一来便印在脑海里了,楚栩揶揄自己想。无望的续加,只不过是短暂的挽留,之前一位坐在审讯室忏悔的犯人是如此对他说。那人笑的很勉强很勉强,笑容的最顶点上的黑印如同被他强挤出的悲苦,涣散的瞳孔让他先一步失却生命。

他被抓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挣扎,审问的时候更是难得一遇的顺畅,因此楚栩对此印象生刻。

“我死后能与他相会,我不怕。”他这样道。

楚栩当时非常疑惑,一个善良的人被无辜的杀害,所谓的犯人怎么还可以和他在天堂相会?

但让他能够永远记住这起悲壮案件的,却是犯人最后的一段反问。楚栩记的很清楚,那人擡起了他被疤痕布满的眼睛,问道:“你有没有真正的喜欢过一个人。”

当时的楚栩正处于麻木期,对于这种工作外的闲聊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自顾自的收起资料,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予他。但由于他的配合让楚栩能够早点结束这场闹剧,便突然心生好感,最后还是幅度微小的摇了摇头,但还是没有出声。

那位犯人本来眼神就有问题,三十出头的年纪便得了较为严重的白内障,整个瞳孔仔细一看便恐怖无比,更别提视力。他估计没能看见楚栩不像回应的摇头,自嘲一声后便自顾自的说道:“像你这样的人估计没有这种顾虑,出生一来便被上天眷顾的幸运儿怎么可能被给予这种苦,讲真,我好羡慕你们。”

犯人出自一个平庸的家庭,小时候毕恭毕敬的为同学抱书本擡桌子,长大后点头哈腰的给领导干苦力,一辈子没能出人头地,却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他是个女的,长得却如同男人般。留着不着调的寸头,本就高人一头的身子配上一身小麦色的肌肉,看起来比男人还要威武。

她说,那个男的很善良,她小时候还会遇到好心帮她的男生,长大后却极其难见到对她微笑的好心人。她因为外貌的变化,成了生活在人世间的活死人。

男人可能只是医院门口随手的一个善举,却被这位活死人当场爱上纠缠至死。

犯人的配合,并不代表她的愧疚。她连忏悔的时候都是吊儿郎当的,连说话的语气软软趴趴的。

“爱可以包容一切,也可以引人走上绝路。”陈局的点评,更是简单明了的阐述了这个悲剧。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不提这件案子,甚至将案子视为禁语。

因为案子不仅仅是爱而不得这件事,楚栩后来才明了。女孩真正想要的,是和这位爱人一起坠入地狱。

男人认识了她,在得知她的悲剧后对她非常怜惜,不仅加倍对她好还时不时做出暧昧的举动,这便让一直自卑的犯人有了曙光。可一切都是有所目的,男人的精心照料,全是为后期的欺骗做准备。

他骗走了女孩的所有家当,在最后将女孩如同被榨干的工具人般随手扔掉。他拉黑了她,他不接她的电话,他在外辱骂她的蠢,这一切如同苍天坠下来般压垮了女孩。

于是她杀了他。

“无望的爱,只不过是短暂的挽留。就如同手捧的沙子一般,越紧,越抓不住。”犯人道,“所以我杀了他,以爱开头的荒谬,便以爱结尾吧。赎罪的,是他也是我,我们终会见面。”

“警官,若是您遇到了一个值得爱的人,请将我的故事作为最真挚警告吧。”她闭上了自己浑浊的双眼,道,“因爱而生,为爱而死。”

楚栩并不想感谢她,在她身上出现的闹剧,就在她身上收尾吧。这份真挚的警告,就如同烂泥般腐蚀在心底吧。

他不是无望的爱,十分钟后,在他脑海里逐渐消失的背影,终会有他爱的人准时续上。

楚栩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眸子被扑闪的睫毛遮的一暗一暗的,随着主人的思想缓慢的环视一周。他搓了搓被暖热的戒指,脸上也不知觉得挂起了笑容。他确实是被上天眷顾的人,至少现在是。

“给他们打车,地址到时候再说。”局长颇为无奈的瞧着旁边醉的不省人事但仍旧在灌酒的王文,忍不住出手拦下,咬牙切齿道,“此后聚会禁酒,这是最后一次。”

不远处刚上完厕所的林深成手都没有擦干净就应声打了个喷嚏。

“谁骂我。”他细细擦干了手上的水滴,愣是一处也没有放下,随后举着手中的戒指幸福的欣赏着,道,“有戒指的感觉真不习惯,啧啧啧。”随后就连同之前拍的照片一块发了个朋友圈。

在手被吹干的间隙中,林深成闲来无事的刷了刷朋友圈,不过三秒时间便集齐了许多人点赞。因为是官宣,林深成也并没有分组,但还是留了个心眼只让朋友可见,朋友圈背景图也改为了对戒的合照,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在一群王总,张总,李总的标注和祝福中,林深成一眼瞧见了一个不友善的备注。他思索半会,愣了愣才想起这是谁——这个备注是他在气头上给他爸冠上的,因为经常不联系便没能及时改回来。

林深成饶有兴趣的收回手,一边走出厕所一边期待着这位老人家的回复。奇怪的事平时刷手机多的林母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点赞,反而是平时在网上沉默寡言的爸,林深成怀疑顶着这个备注后面的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林深成顺利的找到了服务员,顺利的催了催甜点的上餐,却被服务员的理由无语住。那个餐厅会缺少原材料啊,即便平时没有人来也不该。他只是心里默默吐槽,明面上还是礼貌客气的样子,这可是他和楚栩的大事,因为这点小事没个好收尾那也太可惜了。

林深成再次强调了上餐的时间问题,一直叮当作响的手机无法让他再与服务员沟通下去,于是他在得到准确的时间点后便匆匆离去。

他打开了手机,消息从一开始的冷清变成了满目红色,几乎全是觉得在朋友圈祝福没有诚意来私信聊天的。一直想找林家公司合作的人很多,作为公司唯一的继承人林深成也遭受了许多人的亲近。

而且他还不能拉黑,林深成皱了皱眉,单手朝下划着,迟迟没能见到来自父母的那份祝福,随之到来的是突然响起的视频通话。

望着那个熟悉的备注,林深成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缓和,装作蛮不在乎的接了电话。

“哼,接的还挺快。”接通后那边第一时间传出一声不屑的男音,随后转变为窸窸窣窣的声响。

林母慈和的脸庞露出了面,脸上还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在屏幕的另一边左顾右盼着企图看到什么东西。在发现林深成身旁并没有人后脸一拉,带着责备的问道:“小栩呢?”

“没在我旁边,您有啥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林父冷哼一声,道,“藏着掖着,求婚也不告诉我们一声,长大了。”

“就是一个简陋的求婚,以后订婚肯定带上你们。”林深成扣了扣耳朵,无奈的解释道。

“你为什么不给我们看看!”林母强势的推开林父的大脸,一张委屈的妇人脸随之露出屏幕道,“我看你发的那手真好看,跟你爸年轻时有的一拼。”

“而且什么叫订婚再给我们说?我一个都不想缺席!”林母道,“这么好看的儿媳妇多长脸!”

“行行行,晚上再说这些事。”林深成紧急打断林母的愤愤不平,无奈道,“说你们的正事。”“没事就不能给你打了?”

“没事你们就是晚上打了,你们还不了解我的作息。”林深成绷着一张脸道。

林父和林母同时咳了咳,随后尴尬的将手机来回推搡。林深成无奈的看着不断乱晃的屏幕,重咳一声道:“不说我挂了,晚上在回。”

“等等。”手机最后到了林父手上,他也一秒钟装作威严的样子,道,“没白当这个刑警,你猜中了,我们确实有事。”

“我们得到了一封邀请函,特地来问问你。”

“他们邀请我们出席一场慈善会。”林父正了正眼色,道,“名叫春天。”

“什么?”林深成步履一怔,转念一想有带着点合理,大脑飞速运转半分钟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司最近怎么样?”

林父见他微表情的不断转变着,一时间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身旁的林回想着之前突如其来的种种,立刻意识到了所谓的慈善会只不过是被包装过的鸿门宴。

林母这次没有推脱,与林父对视一眼后干脆的拿过了手机,站起身子一边跟林深成解释一边如实汇报道:“你走后不过半个月,公司就出了一些事。先是莫名其妙的黑客入侵,后有事被买通的人来偷资料,从那之后我们又查出了公司资金被不断转移,即使是被及时制止,但损失还是无法挽回。”

“现在是竞争对手的恶意抹黑,公司的股票因此下降了0.5个点,全公司上下的股东因为你爸爸的事情本来就很不满了,再加上公司一年不如一年,所以纷纷都在闹。”林母叹了口气,道,“本来不想跟你说的,毕竟商业竞争嘛,这些都正常。”

“可是我们昨天莫名其妙的收到了一封邀请函,哦不,两封。”林母将书桌上的杂物一股脑的扔到了地上,林深成甚至能从小小的一块屏幕中瞧到岌岌可危的摆件。

“我没敢碰,因为其中的内容所以连拿来的时候都放进了密封袋,没用手触碰过。”林母把邀请函的全貌细致的照给另一边的林深成,嘟囔道,“我不知道流程对不对,你们若是能从上方获取到原指纹那就更好了。”

林深成掏出兜里随身携带的蓝牙耳机戴上,生怕被别人听取到了其中的内容。他下意识的想要放大屏幕,等到双指的伸拉并没有反应后又幡然醒悟。

林父林母得到的两封邀请函确实跟局长的那副一模一样,只不过上方林深成以为是印上去的“春天”二字竟然两幅不一。是手写上去的,林深成截了个图,在相册中反复查看这,即便是再过于相似也总会有着一眼便见的不同。

他深吸一口气,发给了局长。

“妈,他上方写了什么?”林深成有些后怕,邀请函再配上之前猛的爆发的攻击,说明这二位老人和自家公司早就被盯上了。

这场鸿门宴具体是什么到此为止谁也说不准,进去后是死是生也不是能够提前预料到的。还好他们两个足够谨慎,发现不妥后提前告知了林深成,若是真的当做普通的聚会去参加的话……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在那里碰到二位时的表情。

林母顿了顿,道:“没有什么,正常的邀请函内容而已,只不过最后一句的深意让我有些难受。”

“我们在春天中重生,我们在绝境中逆风。我们无坚不摧,我们如同春天般与世界共生。”

“很怪,当时就感觉毛骨悚然。”林母作势抖了抖肩膀,道,“这段话乍一看很正常,但这跟慈善会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很理解。”

林深成冷哼一声,喃喃道:“此春天非彼春天,此慈善会也非彼慈善会。”

作为救济难民的慈善会,此刻又为谁做主。所为的“慈善”,是否又会本末倒置。在踏入赌场的门之前,没人会知道。

林深成一瞬间感到心累,揉了揉眉心后才直视视频中的母亲。他勉强勾起一个微笑,道:“妈……”他愣住了,简简单单的叫出一个名称后便没了下文。他想安慰母亲,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想告诉他们,却不想让他们更加担心。

“怎么了?”林母坦然一笑,笑着道,“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你放心,你爸妈绝对没事,我比你还惜命,昨晚就请了二十个贴身保镖,你爸十个我十个。”

“你呢,好好忙你的事业,说了不掺和就不掺和。”林母道,“我现在就派小陈把这个送你局里去,期间一定不让他松懈,放心啊。”

“怎么晚了太麻烦陈叔了,明天一早吧,不急。”林深成顺着林母的话回答,嘴唇干涩到舔一口就发疼的地步。他本笑不出来,但一听到母亲不变的爽朗笑声便和小时一样被轻易带动,即便心情再不好也会微微勾起嘴角。

林母正了正神色,骤然对准她面容的摄像头将她的皱纹和毛孔拍摄的清清楚楚,即便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皱纹也为她加上了微笑的痕迹。

岁月的痕迹,他的母亲,是一路笑过来的。林母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猛的将放平的手机再次拿起,道:“我是不是一直没开美颜,啧,还真是。”

“这下顺眼多了。”

林深成这下知道自己遗传谁了,与刚刚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他放下了紧绷的眉毛,柔和着眉情瞧向母亲。

没了岁月的鸿沟,她像是回归了真实的自己,袒露出了内心。

“儿子,我告诉你。你妈,不会死。你只需要忙你的,我和你爹一路上多坎坷不也是走到了现在吗。你妈我必须亲眼看你订婚,结婚,亲眼看见你跟我那漂亮儿媳亲嘴后才死无遗憾。再次之前,谁给我提死我跟谁急眼,你爹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林母道:“生命不需要被束缚,你是自由的。放心去做吧,父母永远是你的后盾,而并非你的枷锁。”

“行了,看你还在外面聚餐,挂了啊,扫你兴再。”林母转念一想,随后兴奋的道,“哎对,带我跟你同事认识认识吔,别挂别挂。”

“欸妈,信号不好,挂了挂了,明天再说。”林深成毫无感情的捧读几句,听完林母的怒吼后直接挂断。

【臭小子,最起码给我看看小栩!】林深成帅气的单手转文字,看着整句话后面系统自动加上的愤怒表情包淡淡的笑了出来。

被上天眷顾的人,在他身上仍然适用。

林深成低头瞧着林母的消息炸弹攻击,回其一个调皮的表情包后便愣在了原地。局长只回了他一个待会说,短短几分钟的信息量简直如同核弹般轰炸林深成,炸的脑子里的浑水泛起不休的涟漪。

他抽空看了眼时间,出来了七分钟了。他答应楚栩十分钟后回回去,但望着长长的廊道他突然擡不起腿。

身后响起了推车急促的声响,与送花的那次不同,叮当作响的声音仿佛要将推车扔出去,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的清脆的声响也仿佛震耳欲聋。

林深成被声响惊动,摘下耳机后回头一望。是他刚去催过的蛋糕,此刻正在推车上飞速移动着。

服务员脚一趔趄,险些摔在林深成身旁。“这么急干什么,摔倒了就不好了。”他微微扶了扶身板瘦削的服务员,淡淡的道。

服务员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看了眼表道:“对不起先生,但我现在马上迟到了,我不得不跑。”这个餐厅连服务员说话的方式语气都经过专门的培训,说出的话语礼貌还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林深成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但还是道:“若是摔了不更糟糕。”

“即便是摔倒我们也必须准时,客人已经催过一次了,我们不能再失误了,送去一个蛋糕的残骸在道个歉也比迟到好一些。”服务员道,“这是我们的宗旨,不然会有人因为迟到失望的,失去顾客的信任对我们来说就是灾难。”

林深成并没有见过这位服务员,看样子是被临时搬出来的。他说的话虽然不能保证是否是他的真实所响,但是却提醒了他。

会有人因迟到失望,也会有人因失约而耿耿于怀。楚栩会是,他也是。

“你还有几分钟?”林深成突然问道。

“五分钟。”

“我更糟。”

林深成放开了服务员,随后比服务员更先一步跑了出去。

服务员开始还不理解这位刚开始看起来很懒散的客人不知为何突然精神饱满,但当他和林深成两分钟后同时迈入包间大门时,扭头偶然瞧见的那个目光,所有疑惑便全都解决了。

他也有在意的,也有怕失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