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开春

来年开春

楚栩和林深成手牵着手走在安静的树道间,时不时挂过的微风仿佛是来看热闹似的,来的匆匆去的匆匆,只留下还在摆动的细枝作为它来过的痕迹。

这片地区的动物竟出奇的多,仅仅走了不过十步,便在前方见到了不同花纹的小猫,一群橘黄中竟存有一只貍花,像是枯叶中被围住的嫩叶。

林深成看着眼前逐渐转为熟悉的景物,内心深处的那处柔软又遭到了一次抨击,让他不由自主的微微瞪大眼睛。他享受着与童年时期无二的新鲜空气,竟从中感到了一丝甜蜜。

“我小时候经常来,也便发现这里一年四季这里都是不同的景色。”他道,“尤其是春季,与秋季统一的黄澄澄不同。种植在树木周围的花都开了,各种各样的种类,颜色也都独一无二,便在我心中的四季中拔得头筹,成为我最喜欢的一个季节。”

“那真可惜,这个季节花都败了,只能看到枯败的枝叶。”楚栩微微叹息,对着旁边惜败的春景表示惋惜。

林深成看着他,就像看到了那年花开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觉得那一片姹紫嫣红才属于他,道:“等到来年开春,等到一切风平浪静,我再带你来。到时候,花开的会像以前一样鲜艳,风会比之前更加温和。”

一切都像是再祝贺我们,祝贺这重归平静的世界。

楚栩低头微笑着,宛如花苞绽开道:“好。”轻而缓的语调,像是吹拂着花苞的微风,所到之处,春暖花开。

“对了。”林深成望着楚栩宛如艳花般绯红的脸,又想起他像爱护花朵般的行为,冒起了好奇之心,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自己带着小陈,明明将他放在局里就可以,会有人带他走的。”

楚栩顿住了脚步,双手插在了林深成宽大的风衣兜中,垂着脑袋苦笑着,良久后才悠然开口:“为什么要亲自带着?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他挺像我弟弟吧。”楚栩擡眼,恰巧看见一只惊飞过的麻雀,心中莫名其妙豁达了许多,用着自以为轻松的语气道。

林深成有些惊讶,道:“你还有个弟弟?”

“我只在十岁之前,有过一个弟弟。”楚栩靠在了林深成肩膀上,感受着风的流动,眯着眼睛道,“十年,是我家庭美满的最高期限。十年过后,便物是人非,我便家破人亡。”

“我爸妈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婚,没告诉我,更没告诉我年且5岁的弟弟。当我从学校回到家中时,家里的物件已经被砸的残破不堪的了。就连母亲最爱的栀子花丛,也被暴躁扔来的椅子砸的歪扭七八。那时的屋中,只有一个默默哭泣的母亲,和支离破碎的家庭。”

“我没见到爸爸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总是会笑着迎接我的弟弟。”楚栩低着声音道,“那年十岁的我,已经意识到了悲剧的到来,甚至没有踏进门槛。”

“我的家不是这样的。”

楚栩仿佛与十岁的自己对视,从第三视角近距离观察着悲剧的发生。默默的注视着悲剧,却又因为是一个旁观者而无能为力。

“妈妈一见到我,就由刚开始的小声呜咽变为了撕心揭底嚎啕声。我怕极了,躲在门口不敢出声,最后在门外睡到半夜,被隔壁被吵醒的邻居收留的。”

“再后来我去找了我弟弟和爸爸,从他经常去的游乐园到他的学校,愣是没有从一个城市找到一个五岁的孩子和一个成年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从那之后,我就很少回家,放学后也是在学校周围四处闲逛,想着能消耗一分钟也是一分钟。”楚栩道,“我很少见到妈妈,而她则是每次见到我都会露出哭一般的笑容,笑的很勉强,眼中也闪烁着泪花。”“我受不了了,便将自己关在屋内,将自己的行动范围缩在一间狭隘的屋子。”他闭着眼睛,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他抹了抹眼睛,那不是象征着活力的潮水,而是一片干涸。”

“然后便是我阿姨将我带走,刚开始我还不以为然,后来才听说是我妈妈失踪了,已经三天了。想想就可笑,我的妈妈失踪已经三天了,而我,一个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需要别人告诉我我才知道。”

“等到下一次见到我的妈妈,是在一条宽阔的大河中。那条河很长很长,流水经常飞驰期间,有时候水中的鱼都跟不上流水的步伐,只得被水推着游动。”

“但那一天,水流异常的平静,平静到以前的凶猛仿佛是错觉。而我的妈妈,就在水面上飘浮着,随着游鱼的游动而推移,仿佛是水中最珍贵的珍珠,仿佛于水融为一体。”

“警察说她是自杀,失踪的这几天分别去了与我爸爸初识和结婚的地方。目击者说她疯疯癫癫,像个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病人一样,没人敢靠近她。”楚栩遮了遮变的有些刺眼的阳光,开口的瞬间还被变的凶猛的风呛了一下。

他轻咳一声,继续道:“我在停尸房见了她最后一面,她与我印象中的别无二差。不过是脸白的些,皮肤臃肿的些,这更像是生我弟弟前的样子。”

“我当她是睡着了,也不愿打扰那个女人这些天来第一次安稳的睡眠。但我就是止不住我的眼泪,最后还是趴在她身上哭了起来。”

“她是睡着了,也再也睁不开眼了。死最后还被泪水弄脏了身体,哼,真够戏剧的。”

楚栩没敢瞧林深成担忧的脸色,怕自己会忍不住的流出眼泪,仿佛是在和那人共情。而林深成,便是打破那层现在与过去防线的石子。

“到最后我没了意识,也不知道怎么回去的。醒来过后变被妈妈的闺蜜收养,一直抚养我到大。”楚栩叹了一口气,又用悠长的语调讲述起,仿佛在讲故事,但故事还没有结束,“我学生时期的最后,是以阿姨的猝死收尾。那年我正值毕业,也正值能够让阿姨卸下劳累时期的开端。”

“可是一切都不美好,我的青春,以悲剧开头,也以悲剧结尾。”

“而我,也从那以后没见过那个粘人的弟弟,也没有见到我和蔼可亲的爸爸。”

楚栩停住了脚,一条长长的树林道终于到了尽头,却没想到是一堵墙。墙体刷的通红,还透露出淡淡是油漆味。一路上遇到的各种各样的花猫都聚集在了这里,懒懒散散的趴在墙头,仿佛是这堵红墙的所有物。

那只背后有这树叶般花纹的橘猫躺在了正中央,像最初遇到它一样,漫不经心的舔着本就很干净是爪子,仿佛是猫群的主人,红墙的最终统治者。

墙面红的亮眼,却有着格格不入的涂鸦。是被油画棒所画,略微暗淡的油画棒颜色在红墙上显的不怎么突兀,反而稚嫩笔画让红墙更加丰富。

油画棒花了三个人,每一个都用不同的颜色认真绘画,楚栩仿佛能够从中看到作画人的认真和欣喜。他靠近的红墙,细细摩挲着上方的纹路,突然间看到了一句在三人画

“我要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

楚栩瞪大了眼睛,情绪如潮水般涌来,让他猝不及防的绷不住。林深成看着他颤抖的肩膀,走上前搂住了他,安慰道:“我说过了,我会是你永远是家人。从前的遗憾,我帮你补上,我也希望你不要难过。”

楚栩环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胸脯中。

他们在红墙面前,在一群见证者面前,肆意的相拥。阳光照亮了红墙,递给了见证者温暖。也同样照亮了他们,让他们的世界,春暖花开。

或许林深成就是楚栩的来年开春,是不需要在春季就可以望见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