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牡丹花之死
短暂的沪城之行结束在匆匆夜色中。
晚九点的机场咖啡厅人不多,侍应生做饮品的间隙,目光忍不住飘向坐在角落的年轻男人。
对方穿戴着黑色棒球服和鸭舌帽,要了一杯热玉米汁,刚才摘下口罩喝东西时露了下脸。
惊为天人。
但是这位客人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一直斜倚在柱子边,闭目养神时眉头都皱着。
事实上,林知乐确实不太好。
沪城和京华气温差较大,走红毯时难免挨冻,下半程在会场就已经感到些微不适,不过那时精力尚算不错,san也没察觉到他有问题。
在加上出会场后,行程匆忙,威廉第一时间接到他就载回酒店卸妆,然后马不停蹄送到机场。
结果早到一小时,只好找间咖啡厅坐着等。
于是这一路出了汗又被风吹,越坐越体力不支,精神都昏沉起来。
直到接到师姐电话,才惊醒那一堆胡乱梦境。
“师弟,你航班还有多久起飞?”
短暂的休憩没太有用,鼻塞眼涩的症状越发加重,四肢的力气像被抽干。
林知乐思维有些迟钝,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快了师姐,大约半小时后起飞。”
傅昕:“好,那落地要给我发消息,到京华有没有人来接的?”
到京华李叔应该会来接他,林知乐如实说了,傅昕就没再纠结这个。
电话后半段又说到工作上的事,他打起精神应承,一片困乏里最后也没忘感激san的尽职尽责,又盛赞师姐管理有方。
本来回酒店卸妆时san的助理时限就已经到期,但是对方还是一路把他送到机场才走。
傅昕笑说不用这么生分,之后有事的话要及时联系。
林知乐一一应下,才挂断电话。
这时,身旁桌子落座两个年轻女生。
“景哥以前从来不唱歌的啊!这次怎么愿意开嗓了?”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很激动,都看着手上的平板。
紧接着,林知乐忽然听到晚上会场里听过的歌声,他下意识转头。
平板里是某个短视频软件界面,先是一个男生化着浓妆抱着假话筒唱歌,大码西装前襟用卡纸画了只蜻蜓贴在上面。像是在诙谐的模仿什么。
林知乐当时听完歌才离开的会场,没想到两个小时后又听到这一段。
茶色墨镜被装在盒子里,安静躺进背包。
他记得走之前在小绿上给对方发过消息道别,随附一张自拍照。
但小林同学有胆子发,没胆子看对方回过来的消息。
也不知道对方看到没有。
才刚冒出这个念头,头顶广播突然响了。
是他那趟航班要提前起飞。
林知乐深吸口气,晃晃脑袋,忙起身拿行李。
经过两个女孩身旁时,恰巧见她们忽然激动的捂嘴跺脚。
“啊啊啊,好好嗑,原来真是唱给他听的?!”
“影帝和新锐导演,谁不说天造地设!”
平板跟着传出一道男声:“最近很想听老的中文歌,嗯。”
转头,电子屏幕里闪出一张陌生的年轻男人的脸,神情轻佻。
航班马上起飞,林知乐没时间探究,匆匆收回目光,最后一眼,只记得那男人右眼上的断眉。
*
短暂的两小时飞行,落地果然是李叔来接。
林知乐长了心眼,主动报备自己不舒服。
李叔一听,开车都比往日快得多,路上就通知金姐找家庭医生来。
等进了别墅,家庭医生反而比他更早到。
简单检查过后,对方说是受冷导致的感冒。建议先吃点药,等明天再看看情况。
金姐把药的用法用量都问清楚了,送走医生,回来时又问起小顾总知不知道这件事。
林知乐一边说:“当然,我们在沪城参加的同一场活动。”
一边心虚都快写脸上,只得抓起桌子上的热水杯,埋头认真的喝。
好在大约是出于对两个年轻人感情的信任,金姐真的有被骗到。果真没有往沪城那边打电话报备。
第二天回到节目组,林知乐把原本答应的特产手信送给voxi。
他这一天行程很赶,还是威廉帮忙找人排队买的。
洛铭他们收到都很开心,围上来夸林知乐穿冰蓝色很合衬。
不过他的病情却没有预想中的被控制住。上午录完原声,下午除了原先的症状之外,还开始头痛。
连最粗心的leo都发现端倪,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林知乐迎着对方关切的目光,一脸轻松地勾唇:“是有些不舒服,不过我感觉还好,只是我这人生病挂相。要是真的很难受,早就找节目组请假了。”
“毕竟我可是很怕疼的。”
leo将信将疑点头,想继续问又怕冒犯林知乐隐私,只好回头继续刷视频巩固中文。
不过他这会儿大约是学累了,慰问完林知乐,手指一滑,浏览起今日热榜。
难听的ai人声在空气里传播:“这是什么白月光回国现场啊。cp粉过大年了。昨天是影帝破例唱歌,今天是导演一回国,宁愿绕远路也要落地沪城探班,谁嗑死了我不说。”
林知乐收平板的动作一顿,唰地扭头看向屏幕。
leo没看到他的表情,在一边挠头默念白月光,大约是在回忆是什么意思。
白栎听见动静凑头过来,手快点开评论区。
因为leo阅读很慢,所以一旁的林知乐能从头到尾把高赞回答看完。
【前排介绍一下,导演影帝互相成就,第一次合作各自都是处女作,虽然平时避嫌不联系,但生日都不忘互送祝福。谁懂,嗑拉了。】
leo不满的抢回手机,折叠起评论区,想看看‘白月光’什么样。
视频里人头攒动,大约是粉丝接机,高喊着‘左夏’两个字。
一个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男人步入镜头,昂首时,黑眸上赫然是极具个人特色的断眉。
白栎敲leo的脑袋,他觉得好笑,互送生日祝福都能算爱,那不是人均花心大萝卜。
但是一擡头,却被林知乐的脸色吓到:“知乐弟弟,你怎么了?”
林知乐这才从震惊中回神,他缓了缓,扯开一抹笑:“没事,我,我……有点感冒的难受。”
白栎一脸担忧的望着他,后来还说了什么,林知乐就有点没听清。
他有点耳鸣的症状,胃部也开始不适,不知道怎么想起曾经在潭山,他问起他哥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对方说是。
所以就是这个人吗。
“扣扣。”
他还没想出答案,又有新的事情发生。
“建议你们舞台这边一趟。”洛铭站在门外敲门,他之前被派去舞台那边刺探情报,看别的组彩排。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脸色还一反常态的沉重。
白栎眼皮狂跳,站起身:“怎么了?”
洛铭深吸口气,似有隐怒:“你过来看就知道了。”
为了防止一些问题,彩排是在所有组交稿之后,按照随机顺序进行的。
比如林知乐和voxi,他们就被安排在明天上午。
穿过长长的通道,走到接近舞台后,一群人站在幕布后的阴影处。
舞台上的排练正开始第二遍。
上面的两个选手在一边唱一边走位,其中一个林知乐很熟。
是那个银发男。
原本几个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当台上一开嗓,所有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舞台上这组正在排练的歌,居然在用他们的副歌的旋律。
一句像一句不像,从头到尾,均匀的保持着这个吊诡的频率。
林知乐站在黑漆漆的舞台幕布后,作为那些音符的人,他觉得无比刺耳。连带着额头都突突跳着疼,疼到指尖发麻。
voxi几个人在一旁对视一眼,年轻偶像一贯活泼的气质荡然无存。
白栎腮边肌肉鼓起:“艹,真踏马恶心。是不是混音室送错音源了?”
洛铭咬着手指甲,声音冷冰冰的:“真是这样,这会儿站着骂娘的该是他们。”
一阵沉默。
leo小心翼翼道:“是时悦老师吗?”
唯一能接触到他们曲谱的外人就这一个。
“不。”白栎说,“她接触的也只是草稿,但被抄走的是我们最后确定的版本。”
“全都降了调,还碎尸成这个鬼样子。”
叶子骞定定看着舞台方向,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怪不得那天他们从混音那边撤回了稿子。”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寻。
林知乐站在格外暗的位置,呼出一口热气,脱力的半倚着墙。
他把脸埋进手掌心,闷声:“问题已经出现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们比我们先彩排,舞台顺序也更早。”
“……这段旋律已经没法用了。”
洛铭眼圈发红:“可这是你的心血,我们大家的心血。”
“不能就这么算了。”
虽然节目组到处都有摄像头,但是voxi已然不想顾忌这个。
银发男和搭档彩排完,两组人在窄小走道狭路相逢。
“嚼别人吃剩的口香糖,好吃?”
洛铭首当其冲,率先开口。
银发男的搭档皱眉:“不是,你们什么意思?想打架啊?”
叶子骞大跨步越过洛铭:“装什么无辜,偷我们的旋律一点不心虚是吗?!”
那搭档也上前一步:“别在这血口喷人,有本事拿证据,真是莫名其妙。
叶子骞:“没偷你们撤稿做什么,自己写的见不得人?”
那搭档看银发男一眼,然后转过头,有些气愤:“你们是不是有病,那是我们临时想到新旋律,才撤回重做。见不得别人好是吗,你们一个个的。”
银发男一直不发一言,他看了看稍远位置站着的林知乐。
少年站在阴影里,只看到个尖俏的下巴颏,平静得像刻出来的雕塑。
银发男垂在身侧的手倏然紧握。
不就是有那么一点才华而已,傲个什么劲儿。
他蓦地一勾搭档的肩膀,又用力推开叶子骞。
“说我们偷谱子,有证据吗?有证据拿证据来。”
“没有,那你们就要小心了,我们上台顺序更早,到时候谁吃别人剩的,可不一定。”
银发男说完就拉着搭档越过他们,经过时故意撞开洛铭的肩膀。
*
节目录得再晚也要有时限。
林知乐回别墅后没敢隐瞒病请,请金姐叫了家庭医生过来给他挂水。
挂水在一个半小时结束,林知乐心事重重,低眉垂眼,走进暖房看看自己的花。
他习惯性拿水壶浇花,又在暖房巡视一圈。
太阳花还是很茁壮,一部分植株叶子从浅绿变成深绿。
走进这里,外界的喧嚣似乎全被隔绝在透明玻璃外。难过的心情在满眼绿色中稍有缓解。
暖房里一切都是原样,唯独放牡丹的地方却是空的。林知乐有些疑惑,起初没想太多。
直到他路过餐厅岛台。
“那株牡丹花死了。”
金姐在和顾景修打电话,没看到他,林知乐脚步微顿,退回装饰墙后。
金姐解释道:“今天园艺师过来护理花草,他发现的。他说是暖房里温度高,湿度大。但主要原因大概是浇太多水,烂了根。”
“是,已经让他拿回去救了,但看样子希望不……”
她话音突然顿住,紧接着顾景修听到那头说了句小林先生。
装饰墙有部分是透明的,金姐看到林知乐从后面走出来,脸色白得吓人。
她倒是没想过这小孩会站在后面听她说话,只是怕人因为生病,头犯晕,摔跤就不好了。
林知乐唇色原本就淡,这会儿更是看不到一丝血色了。
金姐心疼得直皱眉,把手机放到一边:“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啊,才刚挂了水,快赶紧睡觉去。”
少年对着她垂了下头,而后听话的步上二楼,进了房间。
很快咔哒一声,门板被合上。
林知乐终于无力支撑,背靠着门板跌坐在地。
他双手抱着膝盖,尽力将身体蜷缩起来。
茶色墨镜被他戴在床头柜辛乐比玩偶脸上,在夜灯
他不知道牡丹花不适合在暖房里养,也没想到每天的浇水原来是错的。
搁在一旁的手机并不理解主人的情绪,叮铃好几声,接收到一个来电。
林知乐划开接通。
那边是熟悉的低沉嗓音。
“现在状态怎么样?”顾景修大约是听到刚才的对话,识破了他的隐瞒。
林知乐呼吸有些颤抖,他把脸埋进膝头。
不好,很不好。
连手上的针眼都格外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