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洋葱
深冬时节天气很冷,冬风卷着落叶呼嚎，但别墅里开着暖气，黑夜被挡在外面,像是温暖又坚实的堡垒。
顾景修落坐在林知乐身旁的沙发，正低声打电话。
“陈主编？”
“……在度假”
“我等他回复……”
电话那头是o’an的工作人员，颇有些受宠若惊的连声应好。
待电话挂断,顾景修将手机放回到茶几。
林知乐抱着温牛奶在喝，忽然听见身侧人问：“介意吗？我插手你的事。”
林知乐看上去还算镇定,探出舌尖卷走唇边沾染的牛奶，额发落在眼睛前面，看上去很乖,摇摇头说：“是我应该先说谢谢。”
顾景修忍耐着擡手揉他黑发的想法：“有没有想到是谁在找你麻烦？”
“和节目组有签过额外的合约吗？”
“没有，当时合同是Carole姐姐帮我看过的,她说没有问题。”
林知乐微微皱眉，将空杯子放下。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怎么处理。
节目组边拍边播，就是防着有污点的艺人。
如果这事闹得太大,影响第一期节目上线,林知乐不仅会被节目辞退,还要赔付巨额违约金。
节目组应该不会主动找艺人的麻烦,林知乐擡头看看顾景修,挣扎了一下说：“哥，你能不能，教我怎么演戏？”
*
阴冷地下室里,唯一热源的电暖炉忽然咔一声断了电，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胡子拉碴的男人从沙发起身，看着罢工的电暖炉,狂躁的咒骂不止。
然而这时，摆在烟灰缸旁的手机叮铃铃响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武城忽地停了咒骂，又坐回去，施施然按下接听键。
“我是林知乐，这件事是你做的吧？！你什么意思？你非要搞得我身败名裂吗？”
电话那头，往常一贯清亮的声音此时带着微微惊慌，仔细听甚至能听到一丝哭腔，显然处境很不好。
而这却正让武城感到一阵畅爽得意：“我想怎么样？姓林的，给你脸你不要，当然要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我说过，捧红人很难，但搞臭你，轻而易举。”
他语气趾高气昂，林知乐毕竟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顿时情绪激动。
不过大概平时素养太高，骂的脏话也没难听到哪儿去：“和o’an的合同根本不是我签的，我是不会认的！”
武城嗤笑：“可是律师函不是发过去了不是吗？那是我签的，o’an的人知道你的经纪人是星达的，还夸你有前途呢。”
“小弟弟，这个圈子靠的是人脉，你玩不过我的。”
林知乐那头有东西倒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语气似是有点屈服，哭腔也更浓重：“算你狠，你想要钱是吧，要多少你才放过我？二十万？五十万？一百万？”
“你直接说吧，到底要多少？！”
听到林知乐防线彻底被击垮，武城此时更是得意：“几十万都无所谓，我更想要的只是你。”
林知乐这会儿站在厨房里，闻言感觉一阵泛恶心。
他脸上哪有什么惊慌失措的表情，但眼泪倒是真流了的——顾景修正站在他面前，隔着手套替他切了颗洋葱。
辣得林知乐不得不哭。
那边武城恶心的声音又响起来：“所以说，你和我签合同，让我当你的经纪人。我现在立马跟o’an交涉，什么事情就都解决了。”
林知乐一手搭在顾景修的小臂上，低头，白皙鼻尖嗅向对方掌心的洋葱片，辛辣气息冲进鼻腔，眼泪一时又多几滴。
“这就是你的意图是吧？”
武城：“是，总之，如果你想继续参加节目，明天中午12点，我给你地址，准时过来见我。”
电话被他撂了。
而那头想象中本该被他吓崩溃的林知乐，正一脸面无表情，看着屏幕上录音红点收束。
“果然是这个奇怪的经纪人，他好蠢，我这么拙劣的演技，都能骗到他。”
他用纸巾擦掉脸上泪痕，纤长睫毛浸润了眼泪，虽然是演的，却也足够楚楚可怜。
只是一擡眼：“干嘛笑我……”
顾景修：“有吗。”
他指指剩下的洋葱：“还需要吗？”
林知乐摇头：“这人看样子已经上钩，不用再演第二次了。”
顾景修说行，两人一起把剩下的洋葱收拢到保鲜盒，林知乐回头，忽见顾景修眼圈红红，泪马上要滴出来的样子。
“被呛到了吗？”
奇怪，刚才切洋葱的时候分明没事。
林知乐没想太多，只当他身体反射弧太长，转身拿来纸巾盒。
顾景修却看着他摊手：“可是手上也沾了洋葱汁。”
所以如果这样擦脸，反而更容易辣到眼睛。
林知乐：“那，我帮你擦掉？”
顾景修当即闭眼：“谢谢。”
得到允许，林知乐微微踮起脚，凑到这人面前。
顾景修的骨相很立体，外界一直盛赞他是建模脸。
事实证明真正的帅哥不需要氛围感加持，犹记得他曾经演过一个和尚，即使布衣素服。依旧能被剪进演艺圈颜值天花板合辑里。
两个人都没说话，耳边只有电器运转时轻微的嗡嗡声，还有，林知乐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一下撞进耳膜。
林知乐吓得退开半步，他怕顾景修也会听到。
“……好了。”
顾景修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人已经飞速站到一旁，纸巾被捏成一团飞进垃圾桶。
“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做？”他心满意足走到一边，拧开水洗手。
林知乐长出口气，拉回思绪：“在想，在想要不要加把火。”
让这个武城死得更快一点。
不过不等他这里加火，o’an那边有新动作。
他们在公众平台发文，指责有艺人毫无合同精神，放了他们鸽子。
且在此之后没有解释和道歉，甚至连面都不出，行为十分过分。
文章没有点名道姓，但是林知乐很快接到艺统的电话，对方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多事。
至于林知乐澄清自己也是受害者，人直接选择性无视，只说让他快点把事情解决。
又问他为什么不答应回去拍摄，这样o’an可以既往不咎，还能给自己做宣传。
而就在事情快要发酵起来，顾景修终于得到那位主编的回电。
他人确实在度假，看到一串特别标注的号码联系他，第一时间拨了回来。
但接起来的却是Carole。
电话开头互相介绍寒暄几句，Carole很快就表明来意，说对贵司目前的违约事件比较好奇。
陈主编人年近四十，在电话那头默了默：“您怎么突然关注这个了？”
顾景修不接杂志拍摄活动，无所谓内页与封面，统统不拍。
他还当人来谈合作，暗自欣喜。
毕竟o’an要拿下顾景修的首拍，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林知乐这会儿在边上睁着大眼睛旁听，Carole漫不经心屈指看刚做的美甲，语气转冷：“只是好奇。”
这事陈主编不是特别清楚，他打开电脑，看了看工作消息。
“哦，这个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个艺人签了合作，拍内页，突然违约了。”
“现在的这些小艺人，以为有点流量就是腕儿了，忒没有合作精神。我们场地摄影师都安排得好好的，结果人来都不来，甚至消息都没发一句。”
陈主编说得唾沫横飞，后面还借机捧了顾景修几句。
Carole打断他：“是什么时候时候的事？”
陈主编：“就前天！合同签得还挺急的，约摄影师都费了很大力气。”
Carole：“签合同的人叫林知乐，对吗？”
“是，您怎么知道？”
她冷笑：“您说呢？要是非亲非故，我怎么会问这个？”
陈主编那头一下子没了声音。
“哎呀，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你们认识？”
Carole道：“陈主编还是回去查查吧，前天老顾还领着他在潭山看风景，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还跑来和你们签合同。”
“不知道贵司突然搞这一出假合同，到底是在针对谁？”
事情急转直下，陈主编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道：“您……”
但是电话却啪嚓一声，被挂掉了。
酒店沙发一向是柔软舒适的，但是陈主编此刻却坐立不安，他立马拨出一个电话，劈头盖脸就将接线的人骂了一顿。
“把平台的文章全部撤掉！立刻！你们一个个都挺能，专挑不能惹的得罪是吧？！”
那边人挨骂挨得委屈，唯唯诺诺道：“不是，主编，主要是这人他穿的可是苏丛高定啊！还是超季，如果我们比其他杂志先拍，那不是……”
陈主编一听，更是血液倒流，如果说原先他还有怀疑，毕竟Carole话说得暧昧，只说两个人认识。
可是人都穿得起苏丛高定，保不齐又是哪个富家公子来体验生活。
而和顾家来往密切的，显然没有他们能惹得起的。
他暗骂这些蠢货，死到临头都不知道是得罪了谁。
“那你们不会确认好吗？！你知不知道合同造假是违法的？”
那人更是觉得委屈，干这行讲究人脉关系，他们拍这类杂志一般没有酬劳，艺人露个脸，他们利用名气卖刊物，互利互惠。
甚至有时是拍完再补合同。
而那个武城以前和他们合作过，这次说签了新人，又拿了林知乐在节目组录制时的照片，他们就信了。
哪里知道人是两头骗。
陈主编这么大年纪也不是白活的，愤怒之余，对电话那头的人冷笑：“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过他们那边如何纠结林知乐就不得而知了。
而这件事终结于第二天中午。
武城果真在十二点发来消息，那上面是一个地址。
但他一直等到日落西斜，林知乐也没来。
他怒不可遏拨出去电话时，却听见电话那人道：“你真是笨蛋，现在是法治社会，敲诈勒索是犯法的。”
林知乐语调很平静，武城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起来。
他只说了一句，电话就被挂断，紧接着手机叮一声，竟收到一条转账提醒。
到账贰拾万元，附言：这是我所有的钱了，求你放过我。
武城愣了两秒，猛地站起来，暴怒着扫落桌子上所有东西。
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然而已经晚了，他站起来没跑几步，正看见远处红蓝交错的车灯渐近，朝着他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