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泡温泉
姜糖水的辛辣味道逸散在空气里,冰冷夜风吹来，林知乐下意识握紧手中杯子，渴求热源。
明明看到他哥一直在忙着接电话的,怎么突然拿出这么一罐早就准备好的姜糖水？
惊讶的不止是他，那边季家兄弟张大嘴巴：“所以你俩今天来竞选十佳好哥哥的是吧？”
有了弟弟就能变得这么贤惠居家？？
季明志上下打量一下多年好友，对方隔着氤氲白雾,俊朗面容在其间时隐时现。
他想，这样自由不愿归家的倦鸟,竟然也落进人间烟火里。
季明远啧啧称奇：“不行，我得亲自尝尝老顾煮的这个姜糖水，到底是个什么味儿的！”
只是他刚站起来,却被横空里伸出来一只手按住。
那只手的主人却是林知乐，露营灯下少年耳尖泛着红色,眸光炯炯：“……要不你们还是喝奶茶？”
季明远：“？”
实际上，林知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冒出这种奇怪的占有欲,可是反应过来时，手已经出现将罐子按住了。
按理说此刻他应该神智很清醒,可面对季明远的不解,林知乐眨眨眼睛,即使有些羞赧却语调清晰：“不好意思了。”
还是完全不想松手。
对面季明远不死心,缓缓看向端坐着的某人：“老顾？”
言下之意,你不管管？
林知乐能感觉到身侧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耳边有一声轻笑。
而后，他看到桌上的手机倏地震动,亮起一条消息。
二旬帅气表哥：【乐乐，你好霸道啊。】
热意在看清文字的那一瞬间在脸颊上蔓延，林知乐抿唇,忽地卸下力道。
却顷刻间被另一只更温暖的宽大手掌按住。
他会错了顾景修的意。
那不是谴责，只是亲昵的玩笑。
而后，季明远眼看着顾景修把罐子挪到林知乐面前，勾唇：“可是我也没办法。”
“不好意思了。”
季明志：::::::
好好好，一个比一个腻歪是吧！！
林知乐下巴埋进竖起的冲锋衣领口，笑眼弯弯。
这场围炉煮酒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梁锦是最先离开的，说身体不舒服。
林知乐注意到他离开前，目光落在顾景修桌前一口未动的红酒杯上，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只是林知乐并不太能理解，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
他只是在顾家暂居的友好住客，似乎并没有资格占据情敌这个位置。
*
收到林星回复他风景照的消息时，林知乐刚在睡袋里躺下没多久。
对方那边也是隆冬季节，今年寒潮尤其多，已经下过很多场大雪。
并且那边天气总是潮湿阴冷，一连几天阴雨绵绵，心情都要开始一并长霉。
木木星：【不过看到你发来的美景照，放松多了】
【希望有机会也能去潭山玩一下】
林知乐：【可以啊，需不需要免费导游？问就是上山前无聊，背了好几条路线来着】
木木星：【还有这种好事，小乐导游接不接受延期，我春节前回来】
得知朋友春节回来，林知乐自然慷慨：【接受！小乐导游还能赠送接机服务哦！】
木木星：【一言为定】
木木星：【最近和那个房主相处还好吗？】
林知乐打字的手顿了顿。
虽然他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可是住进顾景修家里之后，似乎没有什么忧可报。
对方在各个方面都很随和，出现问题第一时间解决，从不会从情绪出发，率先对他开始苛责。
出远门会给他带礼物，第一次上台会捧来鲜花，随口说的喜好很快会被记住。
这怎么能说不好？
不过还没等林知乐开口夸赞，林星忽地带着点醋意改口：【哦，看来我的问题有点多余】
林知乐：？
紧接着，林星又发来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热搜截图，上面话题#顾景修潭山偶遇#
主题内容是一位游客今天爬完潭山后回家，翻看照片时，才发现路人堆里似乎藏着个大明星，只是不幸与他失之交臂。
那张被放大到不能再放大的图片里，确实有个顾景修的背影。
如果没记错，彼时顾景修正在教林知乐怎么用无人机遥控。
这人拍照角度再偏一些的话，就能将他也囊括其中。
线上的顾影帝难以捉到，好不容易线下遇到，却这么错过，网友们纷纷为此感到痛心。
他们开始发动超强的检索能力，想看看还有谁和他一样同天登山但也一样错过大明星。
于是幸运的发现了，今天刚上传照片的林知乐。
那张夹杂进去的红叶照片经过光影角度，云彩位置的对比后，很快被判定，林知乐是当天游客里最接近顾景修的那位。
近到在同一时刻，同一时空，甚至可能呼吸同一片空气。
于是林知乐的社交平台粉丝，也跟着一路飞涨。
他本人后知后觉，到晚上才打开一天没看的社交软件。
进去时卡顿好几秒，紧接着许多小红点争先恐后冒出来。
【啊啊啊羡慕博主】
【哈哈哈乐乐估计不知道顾影帝也在山上】
【谁懂，昨天刚爬完，怎么就错过了呢！】
一些人在羡慕他能和对方曾经这么近，更多的是遗憾他也没能发现顾景修在旁边这件事。
期间也有另一种发言，看到林知乐的音乐人认证，以为他在炒作。
发展到最后甚至有小规模的争吵，林星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林知乐不知道这件事，等他想起打开社交软件时，这事就过去了
可是被自己这么一提醒，上线记录弹出来，很快被人注意到了。
林星担心他被网暴。
林知乐摸摸鼻子：【其实对他们的嘲笑和遗憾不太有感觉】
【因为不仅是同一空间同一时间，我还和影帝同住一片屋檐。来着】
木木星：【……】
木木星：【所以你们关系已经好到手拉手上爬山冬游了吗？】
林知乐：【手拉手没有，不过晚上喝到对方特意熬半天的姜糖水】
林星：【……】
所以这是离手拉手也不远了呗。
林星将信将疑回复一个行吧，转而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林知乐：【还在山上，今晚露营睡帐篷，好早起看日出。这种感觉还挺新奇。】
木木星：【你不是怕黑，在野外晚上睡得着吗】
林知乐打字的手指慢慢滞涩起来：【现在还好，帐篷里有灯】
其实并不好。
帐篷里亮着灯，温度适宜，睡袋包裹着身体，安全舒适。
可是外面风声凛冽，树影幢幢，未名的窸窸窣窣声响四起。
隔着薄薄的帐篷布，并不能够给他提供安全感。
总让他想起小时候那个仓皇的夜晚。
他记得那天是他八岁的生日，当时他还在另一位亲戚家里寄住。
生日礼物自然是没有的，还挨了只比他大两岁名义上的舅舅一顿欺负。
对方一边做鬼脸，一边说他是个野种，野种还要过什么生日？
来往长辈对此恍若未闻，似乎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八岁的林知乐当晚从亲戚家跑出来，连一个手电筒都没能得到，在冰冷的冬夜里，沿着记忆中的山路，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那天的夜晚也是这样，月光还算亮堂，黑黢黢的树影被拉得稀奇古怪的长。
十几里的山路，直到快到家门时，忽然变得难走起来。
林知乐跑出来的事他们知道的，但那些大人并没有劝告或阻拦。
他们只是很不以为意的笑，说跑吧，回去也要挨骂，如果父母真的喜欢他，又怎么会总是把孩子送到别人家里寄居？
八岁的林知乐并不怕面对责骂，却害怕大人嘴里后面那句话变成现实。
那天他回去时并没有遭到责骂，因为父母并不在家，母亲在镇上打零工，没有及时赶回来。
第二天看到缩在床上发着高烧的林知乐，自责很久。
而从那次之后，林知乐再也没有去亲戚家寄居。
只是那条黑暗的山路，从此成了林知乐的梦魇。
只是自从来到城市，那个梦魇远离他很久，大约是今天来到类似环境，再次被勾起。
但今天的梦魇开始有了终结，他听到很遥远的地方，有人轻声叫他的名字。
声音随着他的清醒渐近：“乐乐，到日出时间了。”
林知乐睫毛颤动，眼角洇出一滴泪痕。他终于睁开眼睛，看到那声音来自帐篷外，是顾景修在叫他。
*
北方冬天日出并不很早，七点钟整，季家兄弟穿戴整齐，来这边喊人。
林知乐这会儿正从帐篷里出来，神色恹恹，显然一夜没睡好。
顾景修似乎早在一边等着，蹙眉，伸手抚上对方额头。
大约是手上没试出来，然后季明志眼看着对方低头，极其自然的和怀里少年额头相抵。
林知乐此时还有困意，嘴上嘟嘟囔囔，还是老一套安：“哥，我很好啊。”
眼睛却不由自主眯起来，头一歪，就那么窝在对方肩头。
听到身前人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哼哼唧唧在肩窝蹭了好一会儿。
而被蹭那位，季明志吸了口气，好像丝毫不介意，还很心甘情愿的样子？正这时，另两个帐篷里的梁锦和韩照走了出来。
季明志不知道怎么想的，脚下横跨一步，下意识挡住身前这一幕。
不希望两人被打扰。
林知乐还是第一次看日出。
他记得以前林星情窦初开的时候，写过情侣必做事件50条，其中一条就是和喜欢的人看日出。
眼下林知乐还没有喜欢的人，不知道这份日出会不会就此少一分美丽。
然而他目光落在身侧顾景修身上。
但是和大众偶像一起的话，效果应该没差？
群山外薄雾升腾，一点金色在地平线躁动着冒出，逐渐累积变多，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在日出前，梁锦特意来这里向顾景修发出邀请，说有个最佳看日出位置。
彼时林知乐在帮顾景修整理帽子上的一个扣。
并不是强制被抓去服务，主要是那颗扣子是被他蹭掉的，顾景修蒙受这等损失，自然得让他负责到底。
梁锦说了一会儿没见回复，失落的离开了。
他转身后不久，远处金光在天际盛放，一轮饱含期待的红日终于跳出地平线桎梏，冲上山巅，金色光芒刺破茫茫雾气，直直照进少年的眼底。
脑袋里的困倦被壮丽的自然景观赶走没多久，很快卷土重来。
不过看完日出后山上已经没有别的行程，林知乐回酒店后，在顾景修的监督下吃过早饭，才被准许继续去睡回笼觉。
这一觉不长，醒来时上午十点，在走廊上遇到季家兄弟，对方眼睛一亮，拉着他不让走：“小乐弟弟对泡温泉感不感兴趣？”
“这边酒店开发的地热温泉，很干净的，泡完带你去吃烧肉！”
林知乐：“就我们三个吗？”
季明志道：“大家都在，其它人早就去了。”
进温泉前要先洗澡，林知乐起先听说北方澡堂没有隔间，暗自做了很久心里建设。
进去之后发现是他想太多，鼎丰好歹是个五星级大酒店，并没有让客人们“坦诚相见”的意思。
不过在温泉馆里倒也不乏大面积裸露的人，但林知乐很坚持，全程穿着一件白色打底的长袖t，一直到进温泉池子都没脱下来。
泡温泉的地方被分成很多比较私密的包间，里面装饰着假山流水，绿植掩映，但并不露天。
季家两兄弟先一步，林知乐进来时两人已经在池子里泡着了。
包间里热气氤氲，缭绕着一股微微呛鼻的独特气味。
季家兄弟看他还穿着衣服，提醒道：“小乐弟弟，你要不要把衣服脱掉，这池子里的水有硫磺，穿着泡的话衣服不能要了。”
林知乐目光极快的在他们两人身上扫过。
看起来不少在健身房撸铁的样子。
林知乐不动声色拂过自己软绵绵的肚皮，默默退后半步，扯扯嘴角：“那就不要了？”
脱是不可能脱的，绝对不可能！
“好好好，不脱不脱。”那俩人哄笑一阵，倒并没有纠缠。
林知乐小心翼翼踩进池子里，带着热意的水很快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他的皮肤，激起一片战栗。
他知道梁锦和韩照也来泡温泉了，刚才路上见面有打招呼，对方去了另一个隔间。
但一路上没有看到他哥。
季家兄弟哈哈笑：“老顾这人洁癖，从来不泡温泉。”
“还有什么马杀鸡之类的也从来不去。”
他一脸奇怪看向林知乐：“他洁癖还挺多，我以为你知道？”
林知乐怔愣了下，摇摇头。
他记得对方面不改色用过自己的二手汤勺，相处这么久，似乎顾景修并不怎么在他面前展现洁癖人设。
季家兄弟看他的反应，挑眉对视一眼。
不过林知乐在泡温泉这件事，顾景修是知道的。
泡温泉的时候不限制使用手机，但掉进池子就概不负责。
林知乐打开手机才看到对方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让他泡温泉期间要多喝水，如果感觉不舒服，尽早提出来。
正看着还没回复，外面服务生轻敲木门，过来送水。
托盘里放有温水，饮料，一并还有水果点心。
季明远奇怪：“我好像还没点这些？”
服务生说：“是顾先生要求送来的。”
季明远哦了一声。
服务生又说：“他还说，你们看着点，不要让小林先生不要泡太久，把水喝完。他在大厅里等着。”
季家兄弟人在温泉里泡着，忽然感觉齁得慌。
服务生送完水，拉上木门后离开，季明志扯扯嘴角，亲自倒满一玻璃杯的水，递过去：“小乐弟弟你跟哥说实话。”
林知乐：“？”
季明志有点认真：“你真的不是老顾失散多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弟弟？”
*
顾景修人在温泉馆这件事，梁锦和韩照也很快得知了。
梁锦从淋浴间出来，正低头系着浴巾带子。
他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冷笑，细长手指捏着绵软布料，语调也是冰冷的：“哥，我也没有低劣到要用身体勾引对方的地步。”
韩照站在门口，背着光，神色晦暗，呼了口气：“行，这话以后我不说了。”
他又道：“这么多年，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他这个人捂不热的。”
梁锦愣了愣。
如果在林知乐出现之前，他或许会回答是。
他从小父母感情不和，直到青春期时终于破裂，他也因此被接到小姨家里住。
彼时顾韩两家是邻居，来往很频繁。
他记得韩照说带自己去顾家见朋友，那天，穿过阳光满地的走廊，他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少年人。
他们第一次相见并不美妙，顾景修赛车摔伤，腿上疤痕触目惊心，而对方拿着碘酒擦拭伤口，不过只是稍微皱眉。
后来三个人渐渐相熟，梁锦也被带去看对方比赛，他还被允许抱着奖杯，和顾景修一起在冠军合影中留下痕迹。
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系带在指间被用力扯动，打上了一个牢固的结，梁锦擡头：“不是已经有人捂热了吗。”
韩照扶额：“你还在在意林知乐？”
梁锦擡头看他：“他对林知乐是不一样的。”
韩照觉得好笑：“就算是又怎么样？你以为顾家会同意？”
林知乐的家庭背景，如果不是这么一场暂居，按道理永远都不会和顾景修有交集。
顾家老太太当年极力反对林女士嫁进家门，闹得满城风雨，几乎母子决裂。
到现在，她怎么可能同意这家里再来一个姓林的。
梁锦蹙眉，第一次发现他哥竟然这么不了解自己多年好友：“顾家干涉不了他的。”
“咳咳，那个我们可以进来吗？”
他们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韩照看清身后来人，收起阴沉表情。
季家兄弟排着队走进来，拍拍韩照肩膀：“建议回酒店聊，后面马上有人来了。”
韩照目光落在他们身后：“林知乐？”
季明志摆手：“他提前走了，老顾在外面给他掐着点呢，二十分钟一到就把人领走。”
“水都是让我们盯着给他补的。看得跟个宝贝蛋一样。”
“别提多上心了。”
“砰——”他的话终结在梁锦不慎碰倒的景观花盆的响声里。
梁锦自己也被吓到了，脸上血色尽褪，深吸口气，神思不属的抛下一句：“总之，我会再去试最后一次。但不是你的那种方法。”
“至少留着最后一份体面。”
而后转身离开。
此时被议论到的林顾两个人，正在顾景修的总统套房里呢。
林知乐在卧室换衣服，顾景修客厅胡乱翻着一本不知名杂志。
衣服是顾景修的，可以想见穿在身上应当不会很合适。
但是相比起穿着酒店浴袍回家，这个友好。
当时林知乐泡完温泉，在淋浴间冲走身上硫磺味，被顾景修领走前还没发现问题。
直到回自己房间，才发现没有换洗衣服。
原本备的两套换洗衣服，谁料昨天和buddy玩飞盘出了很多汗，意外被消耗掉。还有一件陪着他一起泡了温泉，可以想见没有穿第二次的机会了。
于是在十分钟前，顾景修的房间门被敲响，然后放进来一位被衣服困扰皱起眉头的林知乐。
他起先还有些纠结，问的是能不能把酒店浴袍穿回家。
顾景修以为他喜欢，作势要拨酒店经理电话帮他问问，这才套出实情。
“现在帮你下单一套，加急的话，两个小时后应当能到，你穿什么尺码？”
林知乐伏在沙发背上，发间带着微微湿意，原本是点头答应的，可是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突然变卦：“不了不了，我只是想问哥借一件衣服穿一下！”
如果按照朋友嘴里的顾景修，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不。
但是他说了好。
卧室门把手在寂静房间发出咔哒轻响。
顾景修循声擡头。
林知乐从门里步出，身上是他借出去的那件白色针织上衣，袖口稍微堆叠，肩线有些塌下来。
针织衫特性是贴肤，但是林知乐比例很漂亮，肩宽头小，所以这种衣服穿在身上，也并不显得小气。
即使瘦弱，却也是青葱俊挺的模样。
顾景修：“这件衣服我没穿过，会感觉扎皮肤吗？”
林知乐摇头。
“很软很舒服啊。”他说。
而后顾景修看到他擡起手放在鼻尖轻嗅。
“怎么了？”
林知乐扬起白皙脸颊，双凤眼微弯，卧蚕将露未露：“哥，感觉我身上都是你的味道。”
……
他话音落下那瞬间，沙发上端坐的顾景修仿佛被施展定身咒语，心跳一并失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