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尾声（一）
第95章 尾声（一）
暮春三月, 草长莺飞。
一个午后，六合域城郊某处茶棚，几名修士正在歇脚。
微风拂过, 吹动灵茶香韵，也将放在桌子正中, 那长条玉牌发出的声音一并吹起。
【万火谷宣布最新手玉下月开售，据称新手玉将使用更优质灵材, 并融入小型传送阵法, 现在预订还可获得灵剑捆绑服务, 更多详细信息请……】
“加了传送阵的手玉？他们终于炼成了？我得买一个。”
“也不用急, 我看了介绍，一个极小传送阵而已，一日一次，一次只能传送一颗丹药大小的物件。”
“一颗丹药也够了。”
“是啊，危机时能保命呢。”
【合欢宗发表声明, 正式与万法寺断交，据内部人士透露, 本次断交起因是魂符集市规则……】
“不是吧, 又来，没记错的话, 这是他们第四十五次断交了吧。”
“不, 是第四十六次。”
“你们说这次又几天和好？左右有魂符集市在，这两宗就分不了。”
“我更想知道这次又是为哪条规则。”
“哈哈, 上次是化身小人能不能露胳膊，这次或许换成能不能露腿？”
【据相关修士透露, 鼎香谷正尝试炼制一种能吸收魔气的法器，该修士还透露, 若炼制成功，势将影响手玉……】
“等一下，鼎香谷？那不是丹修宗门，什么时候改炼器了？”
“是哦，而且吸收魔气的法器，为什么会对手玉造成影响？”
“搞不懂。”
“我也搞不懂。”
【天剑门带来一个好消息，化神期大能银霜剑君倾力制作的魂符即将在全互联域发布，据了解，该魂符囊括三千剑谱、百万题库，融合天剑门弟子都害怕的“通宵达旦、全年无休”修炼法，号称三年练气、五年筑基，还不快去买给你的徒弟……】
“不愧是天剑门！不愧是银霜剑君！”
“真是为修真界的剑修做了一件大好事！”
“呃……你们说咱师父会不会看见？”
“……”
“…………”
“哈、哈哈，我随口一说，别自己吓自己，还是听听下一条。”
“对对对，下一条、下一条！”
【今日午时，千崖域灵信塔正式建成，随后千崖域举行盛大庆祝活动，六宗长老齐聚塔下参与见证……】
“噫？这个千崖域灵信塔，我没记错的话，是不是最后一座灵信塔？”
“没错，这座塔一建成，修真界百域就都能使用手玉，互联域也算是真正的互联域了。”
“真快啊，百域百塔，这么快就达成了？”
“哪快了，通天塔都消失一年多……”
闲聊骤停，众修士忽然沉默下来。
茶香袅袅，微风瑟瑟。
直到一个修士再次出声：“你们……最近还有尝试吗？”
这话颇有些没头没尾，在场修士却都立刻听明白他在问什么。
随着黑洞事件莫名其妙开始，又其妙莫名结束，六合域修士无比熟悉的通天塔也一同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一年多来，众修士用尽各种办法，尝试再次入塔，却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就如当初悄悄出现一样，通天塔消失得也毫无踪影，若非留下手玉、魂符、留影壁……留下这种种彻底改变修真界的东西，他们真要以为塔内经历只是一场梦了。
“如果通天塔还在，会不会解锁更多新试炼呢？”
“肯定啊，而且肯定还很坑。”
“哈哈，那是当然，还记得‘守盟战’吗？那‘褪色’给我坑惨了。”
“‘褪色’算什么，‘孤剑’才是最坑的，想当初我死了几百次。”
“不不不，你们都错了，其实最坑的是五行棋，我为攒一套茶具，闯了上千次，灵力耗得一干二净，胳膊都差点擡不起来。”
“那最后呢？攒成了吗？”
“攒成是攒成了，但没等领，通天塔就消失了！”
“听你一说，我也想起还有几千晶钻没来得及兑换。”
“我的洞府，也才扩到第三层！”
整个茶棚顿时一片哀嚎。
正此时，又有声音响起，是建塔庆祝活动中，守一宗长老在讲话：
【当年黑洞异变，苍云秘境也受到影响，六宗大会被迫延期。今日趁着第一百座灵信塔建成，我代表六宗宣布一个好消息——六宗大会即将再开……相比往次，这次大会稍有些特别，因为……】
“老板，来一壶紫叶灵茶、茶……怎么了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新进门的修士话没说完，人却先愣住。
因为但见茶棚之内，众修士都瞪大眼睛、张大嘴，错愕望着桌上手玉，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与此同时——
一片巨石林前，红衣少年默念口诀，催动长剑，游鱼般绕过十数根石柱，刺入当作目标的假人身体。
“哈哈，千影剑练不成，单影剑也不赖嘛，不知道录全没有，我得发给蒋师兄他们看看。”
说罢拿起摆在一旁的手玉，却在瞥见新收信息时一下顿住。
……
古朴桌边，蓝衣少年挥毫泼墨，用歪七扭八的字体写出满满一大张纸。
“哈哈，照这个点子来，我们飞舟符坊一定能超过合欢宗，做出最受欢迎的魂符！”
他举起宣纸，正得意欣赏，却忽听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
城门入口，手持长刀与身背巨斧的年轻修士正相携仰望匾额。
“黑刃老弟，看啊，这儿就是七隐城了！”
“是啊，斧哥，咱们终于来到七隐城了！”
“听说这里搞了个百境挑战，咱们也挑它一挑，不挑够一百个秘境绝不离开。”
“对，绝不离开！”
豪气万丈之际，却忽听城内喧闹声响，两人随身携带的手玉也开始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
还有那荆棘丛生的深山中，剑修挥动重剑，刚劈开一条通路；灵草茂盛的土地里，植修拿起锄头，正准备开始采集；
拖着长尾的白狐歪倒床上，给手下布置完任务后；剃着光头的小和尚端坐桌前，敲打木鱼酝酿新曲时……
六合、七隐、千机、天剑……
剑修、符修、丹修、器修……
修真界不同域的做着不同事的不同修士，却都在同一时间愣在手玉屏幕前，只因他们都收到了同一条信息：
【六宗大会一个月后召开，地点就在擎天秘境里！】
……
……
一个月后，守一宗。
群山环抱的谷地内人头攒动，山上山下挤满修士。
“让一让、让一让……”
一个年轻修士挤了好半天，才寻到一处人稍少的地方，不禁喘着粗气感叹：“好多人啊，这就是六宗大会的威力吗？”
旁边修士瞥他一眼，嘿嘿笑道：“不，是‘今年’六宗大会的威力。”
“此话怎讲？”
“道友不知道吗？今年大会与往年不同。”
“我知道，今年是在擎天秘境举行。”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奖励！”
“你是说通天塔传承？”年轻修士一下来了兴趣，“道友，我们域比较偏，灵信塔也建的晚，你和我说说，那通天塔传承有什么好处，是有数不尽的灵石啊，还是有绝强的功法啊，竟吸引来这么多人？”
“灵石？功法？”旁边修士不屑一笑，“那些算什么，如何能与通天塔传承比。”
“此话又怎讲？”
“你们域建灵信塔晚，但总该知道灵信塔是什么，互联域又是什么吧？”那修士说，“灵信塔、手玉、魂符……这么说吧，如今全修真界每个修士都在用的这些东西，追本溯源，其实都出自通天塔传承！所以明白了吗？灵石、功法、天材地宝……那都是死物，用一件少一件，唯有通天塔传承不一样，得到它，相当于得到一座灵石矿脉，能在互联域的生意中与六宗分一杯羹，你说这里面的赚头，什么宝贝能比？”
“原来是这样！”年轻修士双眼都在放光。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这次传承又与手玉、灵信塔那些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没仔细读六宗公告？奖励一项写得清清楚楚：‘通天塔最终传承’，‘最终’二字明白啥意思不？”那修士压低声音，“据我分析，通天塔是再现不错，但情况一定很不妙，说不定濒临崩塌，所以才会说是‘最终传承’。”
“有道理……”
“那么重点来了，这世上好东西往往都留在后面，但凡称得上‘最终’的，都是宝贝，通天塔想必亦然。因此据我推测，今天这份传承绝对比手玉、灵信塔加起来都宝贵！”
“难怪六宗派了这么多人来。”年轻修士恍然大悟，万火谷为参会停了法器炼制，鼎香谷暂不对外售卖丹药，天剑门甚至把外门弟子都带来了。
“道友、道友！”他继续向旁边人打听，“你分析出这么多，那能知道这‘最终传承’究竟是什么吗？”
“这个嘛……”
旁边修士一捋长须，视线扫过附近竖起耳朵偷听的众人，微微一笑：“我和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据我分析，这通天塔的最终传承，很可能正是——”
“快看！”
“是守一宗的人！”
“来了，终于来了！”
“大会要开始了！”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一队修士飞入山谷，落至早已搭好的高台。
领头的正是守一宗宗主沈愈中，他先与六宗长老们一阵寒暄，待众人落座后，踏前一步，对着谷内众人：
“感谢诸位道友远道而来参加六宗大会……”
又是好一番场面话说完，才话锋一转：“按万年惯例，六宗大会本该在苍云秘境现身前举行，并以进入苍云秘境做奖励。但大家知道，黑洞一事结束后，不仅擎天秘境消失，苍云秘境也未按期出现，六宗大会只能延迟。”
“擎天秘境因何消失？苍云秘境为何也受影响？黑洞到底是什么？”
“对这些问题，一年多来，六宗一直在调查，我们派出无数弟子，走遍修真百域……但是很遗憾，最终还是没能查清真相，不过倒是发现一个事实。”
他顿了顿，环顾会场众人：“那就是，擎天、苍云两个秘境实为一体！”
“什么？”
“真的假的？”
“所以我在通天塔试炼其实就是在苍云秘境试炼？”
“我说塔里怎么有那么多好东西呢！”
台下顿时一片喧哗，负责维护秩序的修士多次出声，才让会场重新安静下来。
“不仅如此，”沈宗主继续说，“我们再次找到两个秘境后，发现受黑洞事件影响，秘境正在崩塌，因此今次六宗大会，很可能是我们进入擎天、苍云秘境的最后一次机会。”
喧哗声再起，比上次更响，而不等弟子们整肃秩序，沈宗主就接着说：“也因此，本次大会我们不限宗门、不限修为，任何人都能参加，都能争取传承，我也希望你们能成功，因为不论谁拿到，这份传承都属于我们修真界。”
听到这里，众修士早已迫不及待，有人甚至开问：“沈宗主，您就直说吧，怎么比！”
沈宗主却未回答，而是转过身，望向端坐主位的一位褐衣人。
后者笑着站起身，缓步至台前。
人群霎时一静。
“嘘！”
“快别说话了！”
“是尚云真人！”
“各位，”视线扫过台下一张张或兴奋、或紧张的面庞，尚云真人道，“有人问怎么比，很抱歉，我实在没法说，因为我说了不算，六宗长老们说了也不算，那么谁说了算呢？”
地面亮起微弱白光，一个笼罩整座山谷的大阵逐渐显现。
“不必紧张，只是一个通往考验场的传送阵法——就是阵法发动后，不一定每个人都能被传送。”
看着众人神色疑惑，尚云真人又是一笑：“既是通天塔的最终传承，谁有缘、谁无缘，当然都得看通天塔的意思。”
白光大亮，又转瞬暗下。
会场先是一静，接着立时喧闹起来。
留在原地的修士们左张右望，互相急切询问：
“结束了？”
“阵法这就发动完了？”
“我没被传走……是没被选上吗？”
“我也没被选上？”
“啊！有人不见了！”
“我这边也有人不见了。”
“是不是被接进通天塔了？”
“谁运气这么好？”
“是啊，都有谁？！”
……
孟单青只是眨了下眼，就从六宗大会会场来到一片浓雾中。
“孟兄，这是哪儿？”好友齐明也一道被传送了来。
“应该是真人说的考验场。”孟单青猜道，就是不知考验内容是——
“谁？谁在哪？”
迷雾中，一道人影隐约晃动，正往两人方向靠近。
孟单青赶忙掏出一把符箓，齐明也唤出本命灵剑握在手中。两人做好防御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破开迷雾，露出真容。
孟单青：“恩……恩人？！”
却见出现的是一个眼熟的黑衣修士，身形高大，肌肉虬结，手持一把比人都高的重剑，气势汹汹、杀气逼人。
听面前两人叫自己“恩人”，本以为一进考验场就遇见敌人的石山杀气一滞：“你们认识我？”
“你救过我们啊。”孟单青说。
石山迷茫地摇摇头。
“恩人你忘了吗？大约两年多前，六合域的迷瘴林里。”
石山再次迷茫地摇摇头。
“当时你一剑杀了一只异豹。”
石山依然迷茫地摇摇头。
“你还收了我们十块下品灵石。”
石山……
石山恍然大悟，同时捂紧储物袋：“原来是你们！”
孟、齐两人：“……”
看来没跑了，的确是他们恩人。
这时，浓雾开始消散，石山神情一肃，握紧重剑：“考验要开始了。”
孟、齐二人也紧张起来，小心打量四周，提防哪里跳出敌人或是武器来。
然后，便只见浓雾一点点退去，露出一条长街。
街上空无一人，两旁则是各种铺面：奶茶店、包子铺、煎饼摊……
这、这、这……
“怎么了？”见孟、齐两人倏然瞪大眼，石山纳闷询问，“有问题吗？”
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
孟单青：“恩人你有所不知，我俩曾被选中参与六宗的黑洞探索，在黑洞中见到六个灵境，其中一处便与这儿一模一样！”
石山：“所以通天塔与黑洞有关。”
“看来是，但这没什么，之前不少道友都猜测过，问题是，”孟单青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无力道，“当初黑洞探索时，我们有一百个人，将这条街翻了个低朝天，都没发现任何蹊跷，如今它成了通天塔考验，咱们却只有三人，这可怎么……”
【叮！】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发愁的孟单青、困惑的齐明、不解的石山俱是一愣，接着便听一道更熟悉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欢迎来到通天塔！】
“塔灵！”
“是塔灵！”
三人顿时眼睛一亮。
【多日不见，三位小友你们好！】
【欢迎你们再次进入通天塔，参与通天塔顶层考验，通过者将获得通天塔的最终传承。】
面对塔灵，三人有许多话想问，可考虑到此时境况，终是先捡最紧要的：
“顶层考验是什么？最终传承又是什么？”
【最终传承是通天塔的建塔根基，具体是什么，通过考验后，你们自然就能知道。】
塔灵的话一如既往带着难懂的深意。
【至于顶层考验又是什么……】
一张白纸凭空出现，飘然而下。
多么熟悉的流程啊！
孟单青怀念一笑，跃起接住那张纸，展开后，笑容却是瞬间僵在脸上。
齐明：“怎么了？”
石山：“任务很难？”
“是，又不是……”孟单青纠结着，将白纸递给两人。
——是很难，但是“很难理解”的很难。
因为雪白纸面上，压根就没写着任何任务，只有一行没头没脑、不明所以的大字：
【通天塔试炼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