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吓得人腿软的宋嘉罗
官衙这边的事没有耽误, 柳嘉祯让胖哥先来盯着。
胖哥见柳嘉祯的表情,嘿嘿笑了一下。
“你和夏家主说清楚了?”胖哥问道。
柳嘉祯道:“我同她求亲了。”
胖哥惊讶了一下:“我滴个娘亲!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小潘不愧是小潘!”
柳嘉祯嘴角边淡淡的笑意。
胖哥有种吾儿初长成的感慨,他看着小潘如何落魄, 如何被人欺凌,又见着他如何坚强, 如今竟要娶妻生子了。
他虽然没有表达过对夏家主的感情如何, 但胖哥知道,呆傻的小潘,紧紧牢记的,除了他的包裹外,还有夏家主。见到夏家主的时候, 他就一直看着对方,对方过来的时候,他却垂下了头。
和现在这般纠结矛盾的样子不是一模一样吗?
“恭喜你!”胖哥拍拍柳嘉祯的肩膀。
“感觉像在做梦。”柳嘉祯道,虽然夏南箐说在做梦是逗他的, 其实他才感觉自己真的像在做梦,甚至唯恐这场梦醒。
他从病发开始, 就打定主意不去找夏南箐, 也知道自己不会有机会靠近她。
他一直过得苦,忽然来了这一份甜,他下意识就是想逃,他心本淡然,即便明日就死,他也能慷慨赴死,如今病好了, 反而生出惶恐之意,害怕分离, 害怕让夏南箐失望,最怕夏南箐松开牵着他的手。
患得患失,甜苦难辨。
胖哥先是笑夏家主果然威武,让柳嘉祯吃了苦头,让他一开始装,现在又叹他是可怜人,他说,“感觉像在做梦”时,胖哥竟然从中听出了惶恐不安之意。
“今日其实是休沐,你瞧司马大人还在处理他家里后院的事,笔录大人也没来,你可以和夏家主多待一会。”胖哥道。
柳嘉祯想起夏南箐让自己亲她一口的事,心里果然没有那么惶恐,他也想留在那里。
一名官差牵着犬只过来,说了一些情况,柳嘉祯画了一份乱葬岗的图,标出了几个地方。
他一一过去,乱葬岗时间太久,范围很广,待又划掉地图上的一处标记,胖哥道:“真是可恶,又不是这里,浪费了时间。”
柳嘉祯却道:“没有,我们又排除了一个地方,离真相近了一步。”
胖哥受教了,虽然自己比柳嘉祯年长快十岁,但这个后生确实令人佩服,瞧着,他现在腿感觉不是自己的了,柳嘉祯虽然也衣服沾上了许多泥渍,但一声不吭没有说一句泄气话。
那些应该跑腿的官差可是在入口那儿舒服着呢。
“要下雨了,先回去。”柳嘉祯擡头看了一眼天。
两人一前一后,气温降得很快,这一场雨,有深秋之意,柳嘉祯走在前头,忽然一阵奇怪的锐痛从胸膛处一闪而过,柳嘉祯正思索着地下宫的事,过于专注甚至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像幻觉一样的痛感。
他痛过很多次,非常能忍,这次几乎没有察觉,正有疑惑,天下就砸下了雨。
雨水透过衣物侵入皮肤冷得胖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龇牙咧嘴,到了乱葬岗的出入口,还有好长一段路程到城门,几个人皆纵马,根本没有避雨的地方,这雨淋到城内,人都得废掉。
柳嘉祯却担心这么一耽搁,不知能不能准时赶上去夏府和夏南箐赴约的时间。
然出口处见到了一辆马车,华盖车顶,车身宽敞,虽看不出多么贵气,但非小门小户,不是夏府的马车是谁!
胖哥喜出望外,高兴地大叫,柳嘉祯也愣住,没想到夏南箐来这地方。
夏南箐刚好撑开一把伞下马车,雨幕下的花伞下,夏南箐的脸庞点亮了灰暗的城外之色。
她眼里带着点担忧,看着细密的雨丝,转头就看到了他们,她眼睛里霎时间散掉了担忧,灌上笑意。
“我来接你啦!”
柳嘉祯嘴角扬起笑容,即便命里孤苦,亲缘浅薄,他也可以拥有一段美好的感情。
*
喝了姜茶,身子渐渐暖和。
夏南箐生怕柳嘉祯着凉病倒,现在全府上上下下,柳嘉祯最金贵。
夏南箐出去吩咐奴仆煮东西上来的时候,胖哥趁现在不断朝柳嘉祯揶揄,柳嘉祯耳尖通红,当作看不见。
“小潘,你作为男人,要主动一点。”胖哥耳语道,应该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
柳嘉祯眉头皱起:“粗俗不堪。”
胖哥瞪大眼睛,这小子,不愧是连小娘子手都没拉过的人。
“情人之间都喜欢互相依偎,以前我那乡下,情人就躲在树后边你侬我侬,”胖哥直言道,“大户人家虽然规矩严了一点,但你们已经定亲了!”
“定亲了也不能这么对待阿箐,没有三媒六聘,行大婚之礼,对阿箐做什么都是轻贱之意。”柳嘉祯认真道。
胖哥道:“你是不是男人啊?”
柳嘉祯却道:“正因为我是男人,待阿箐一片诚心,更需要这么做。”
胖哥竟然有点被说服了,君子发乎情而止于礼,确实该如此。但还是有点不舒服,又开始指望夏家主来教训一下柳嘉祯。
“我去后厨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酒。”胖哥见夏南箐要进来了,起身留空间给他们俩。
夏南箐却让胖哥先不要走,把他拦回来,郎中已经过来,给胖哥的手重新上药。
胖哥心里大叹,得,这夫妻两看来是一个德行,都不急着跟对方这样那样,他操这份心干什么呢?
奴仆们把菜传了上来,夏南箐指着一道道菜,对柳嘉祯道:“这些都是我问过老朱主后给你定的菜谱,厨房尽量把味道做到最好,掩盖掉药膳的味道。”
梅嬷嬷在一旁补充道:“家主昨天都在试这些菜,赶着快点试出来给大郎补补。”
夏南箐给柳嘉祯夹一筷子,笑眯眯道:“你尝尝这味道。”
这几日柳嘉祯胃口都不是很好,药还不能停,明明说要好生休养,却东奔西跑地忙,夏南箐只能想着法子给他多做点好吃的。
柳嘉祯口欲不高,进嘴的东西能吃就行,但不得不说这道菜很好吃,香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绽开,食欲顿时就上来了。
一直等到他点头说好吃,夏南箐才松一口气地露出笑容,仿佛他多吃一口,身体就能更好一些。
胖哥看看柳嘉祯,又看看夏南箐,这两天胖哥都跟在柳嘉祯身边,他吃多少他心里有数,自己也劝过,但柳嘉祯还是吃得不多,现在柳嘉祯竟然很认真地吃了两碗饭,看得胖哥惊讶不已,不知道是这个菜真的好吃,还是柳嘉祯为了让夏南箐不担心而努力多吃。
得知他们还要继续忙,司马言虽然一直没有空出现,但是他却非要破了乱葬岗的谣言不可,官衙的人都得绕着他转。
听到司马言三个字,夏南箐已经不生气了,而是觉得头疼,是他会折腾出来的事。
夏南箐让后厨的人做多一点能久放的糕点,这样柳嘉祯和胖哥在外头赶不上午膳的时候可以拿来当点心。
这事事体贴,跟在家里担心夫郎的娘子一模一样,柳嘉祯一点一点放下心里的惶恐,白糖黏糕和青黛双笄簪让他忽略不了,今已完全没有必要在意这事,那都是过去了,现在才是最重要。
夏南箐忙忙碌碌间偶然回头,看到柳嘉祯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如壁龛内的佛像,那目光平静安宁,轻轻包拢着她,好像无边无际的温水,任她在里边安全地无忧无虑地畅游。
待雨停送他们回去的时候,夏南箐道:“过几日是祖父忌日,你可跟我一起去祖父坟前?”
柳嘉祯点头。
夏南箐仰起头盯着柳嘉祯的脸看,想要看他是不是真的自愿的,柳嘉祯以为她又要自己亲她脸颊,这次胖哥站在旁边,眼睛直勾勾盯着看,柳嘉祯深呼吸一口,当胖哥不存在,飞快地又在夏南箐脸上亲了一下。
夏南箐愣了一下,胖哥也愣了一下。
夏南箐脸“唰”得红了。
胖哥飞快避到一边,忍了许久还是捂着肚子爆笑。
柳嘉祯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恍惚了,和夏南箐两人相对无言,脸像是烫熟了一般。
看到柳嘉祯害羞了夏南箐就镇定了,她也想笑,但她若是也笑,柳嘉祯估计就要羞愤欲死了。
看他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真的有点可爱。
柳嘉祯瞧出来了,明明她也不好意思,可是她却笑了,柳嘉祯绷着声音:“你想笑就笑出来吧。”
“我才不是取笑你呢,你能主动亲我,我很高兴。”
柳嘉祯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笑意。
只听夏南箐朝胖哥道:“你脸扭一边去。”然后认真看着他,他猜到可能要发生什么事,紧张得全身都绷紧了,夏南箐伸手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柳嘉祯顺势弯下腰,看着夏南箐越离越近,当夏南箐的唇轻轻吻在他眼皮上时,尽管有心理准备,柳嘉祯觉得自己的心跳像是要跳出胸腔。
只有夏南箐的温柔的吻和馨香,和快得像是要死掉的心跳。
*
不过十月未到,荒山北冷得松针上结上了冰渣,厚厚的云层盖在天空上,下边的皇宫如同一座困住自己的牢笼。
城内百姓饥寒交迫,寂静无声。
琉酆和大鏖联手后,大鏖的士兵入驻了琉酆城内,琉酆皇都在远处眺望,犹如铁桶一样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宋保额就住在这高耸的皇宫里,披着大氅站在城楼上欣赏冰晶美丽的皑皑白雪,屋内银丝炭炉熏得屋里的水仙以为春日来临探出洁白花蕊。
大鏖刚传来消息,宋允鸢诊出了身孕,大鏖皇帝龙心大悦,送来了一车又一车的珠宝,而他自己也有好消息,后宫的妃子给他生了盼了许久的太子,他宋保额的皇位后继有人,宋嘉罗再无可能接位!
强攻?呵,宋嘉罗如何能突破这天牢地网一样的大鏖军队,掏出他的心脏呢?
兵不厌诈,就算他是出卖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得到的这个皇位,那也是他成功了。
天道在他这里,成王败寇,宋嘉罗输了就要认,而不是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觊觎着他的皇位!
想到这,握着酒杯的手顿时捏紧,接着又慢慢放松,他嘴角露出笑意。
现在琉酆人通通都知道,他们之所以被驱赶到天寒地冻,土地都种不出粮食的荒山北,不是因为大鏖,也不是因为他,就是因为宋嘉罗是琉酆的灾星,只要他在,琉酆就不会好,凡所有人,见到宋嘉罗,若诛杀,得万户侯。
入夜后,压了一整天的厚云终于“轰然”地下起了一场大雪,将临的寒冬一样凝固住的空气撕开了一个口。
这就像个信号,琉酆皇宫忽然变了天。
宋保额本来睡得香甜,驻守在这里的大鏖军队保卫了皇城的同时,也给皇城带来了隐患,驻守将军乃大鏖的威武大将军,他夜里带兵闯入了皇宫内,抓住了幼子当人质,想要杀了宋保额。
宋保额梦里梦见过一千次一万次的宋嘉罗带病杀到他宫里的事没有发生,反而让外人趁虚而入,逃跑经验非常熟练的宋保额从地道里逃了出去。
当他出现在城外的洞口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城门前黑压压的一群军队,在入夜后雄踞此处,犹如黑暗中的猛兽,蛰伏许久,终于亮出了獠牙。
是地下阿咖宫!是琉酆军队!是,是是宋嘉罗的人!
宋保额吓得双腿一软,摔在雪地里,大氅都没有披就逃了,泥雪污了他的衣服,狼狈之极,他遥遥望去,高头大马上,宋嘉罗黑铠横刀,狰狞的面具掩盖不了他的肃杀喋血的威杀,即便隔了很远的距离,宋保额都感觉到了那股锁喉般的恐惧。
他控制不住浑身发抖,梦里的恐惧不及现实里看到他的万分之一。
他是怎么来到这?他和赵符戬联手后,一路追杀宋嘉罗,哪里有他出现过的踪迹,哪里就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地掘地三尺。
即便宋嘉罗还是没有死,可是他也不该如此自如啊!
趁着宫里内乱,地下宫的人发起了突袭,一轮一轮的攻势下,铁桶般的城门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宋保额最后的希望破灭,瞅准了缝隙往外逃,好冷,怎么这个天这么冷!他见到路边有一个冻死的老人,扒了他的衣服穿,发现他仅有一件衣服,里边塞得还是稻草,宋保额骂了一声,继续跑。
城里亮了起冲天的火光,血的味道越来越浓,“轰然”一声剧响,宫门被撞开了,宋保额转头去看,不一会儿,威武大将军被吊死在城门上,死相可怕。
威武将军密谋的夺权,早就被宋嘉罗知道了,在今晚威武将军动手的时候,也是宋嘉罗的时机。
可怕,真的可怕,他是怎么做到的?宋保额害怕得几乎要疯掉,如果威武将军不反,宋嘉罗也能攻入宫内,那时候被吊在城门上示众就是他了!
城楼上终于出现了宋嘉罗的身影,黑色天幕的背景下,橘红色的火犹如炼狱,他当着众部将的面,摘下了狰狞的面具,那个锐利的目光,眼底都是猩红的杀意,宋保额心头大骇,控制不住后退几步,再次跌入雪地里。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城门下,拥趸的军队振臂高呼,大地振动,山雪如誓。
被俘的大鏖将领全都被押到城楼上,跪成一排,一声“杀!”,大鏖的血溅满城楼。
一如十年前。
“杀!杀!杀!”
势气直冲云霄。
这种状况不逃更待何时,宋保额仓皇要逃,其实他整个人还是有点懵,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白天他还筹划着春秋大计,晚上竟然单衣赤脚地在雪地里逃跑。
他没有经过残酷的战事坐上皇位,根本无切身体会战事瞬息万变的可怕,这一次,够他做足噩梦。
这时他发现太子的乳母把哭闹的太子哄好后,交到了宋嘉罗手里。
宋保额眼睛瞪得溜圆,忽然想起,宋嘉罗最有兄弟情谊,也最会护短,这是他的侄子,宋家凋零,想来是要把这个孩子养大。
养大好,只要他逃出去了,儿子长大了他再回来联手儿子背刺宋嘉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下一刻,宋嘉罗带着护甲的手拿过旁边侍卫递来的血迹,不是要擦掉威武大将军用刀割出的血,而是将布帛直接捂在小婴孩的脸上,刚被哄睡的小婴孩连挣扎都没有,直接没了气息。
宋嘉罗擡起眼眸,宋保额打个冷战,仿佛自己在这里,他知道,他当着他的面,铲草除根,和他一刀两断。
他杀他,也会这般毫不留情。
宋保额仿佛见了鬼,跌跌撞撞地赶紧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