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郑落草

李郑落草

“哦…”皇帝的语气莫名有些失落,“那请凝姑娘将证据呈上。”

凝画稍稍擡头看向苏公公,后者会意走出殿外将几人带了进来。

来者为首的便是冯庾,后面紧跟着胡庚明和一些寻常百姓。

这些百姓俱是食肆出事之时的目击者。

“陛下,恕民女失礼。”凝画起身走到胡庚明和几个目击者面前,她指着胡庚明的脸,问道:“当日你们看到中毒倒地的就是他吗?”

这些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皆脑袋空白,但皇帝面前怎敢有半句虚言,于是哆嗦着道:“是…是他。”

凝画点点头,随后来到胡庚明身侧:“你叫什么名字?”

“……”

胡庚明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凝画又道:“那可以请你擡起头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前面跪伏着的李司闻言,身躯陡然一震,紧闭着眸只能祈祷这家伙暴露了别把自己拉下水。

胡庚明踌躇半晌,最终在一片静谧中缓缓擡起头,视线与凝画的对接上。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竟都是释然与欣慰,凝画一愣,倏地无法确定起来。

“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陛下就在此,你若是被人胁迫完全可以说出来。”

她没来由地这般言语,让周围人都诧异起来。

胡庚明却摇头,语气无故憨实:“我一介低等草民,哪里能被贵人们看上,自不会有胁迫一事。中毒就是因姑娘食肆的饭菜。姑娘再怎么说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李司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还好,还好,这人是铁了心地嫉恨凝画。

可凝画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如此耗下去不是办法,她只能按照之前的想法继续往下说:“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亦不必避之,可你为何要覆以一张假脸?”

“哦?”皇帝疑了一声,命苏公公上前察看。

胡庚明明显慌张起来,苏公公立刻让侍卫按住他,接着凑近察看,才发现这人的脸与耳朵交界处有些异样。

久居皇宫,什么手段没有见过,苏公公熟练地上手将胡庚明的假脸皮揭了下来,回身禀告:“回陛下,此人确实未以真容示人。”

周边百姓忍不住去看他的脸,随后不由惊呼出声:“胡庚明!”

众人被这声音吸引,于是皇帝也特意点了那个惊叫出声的人,让他说说胡庚明是什么人。

“回…回禀陛下,他…他是个二皮匠…寻常与死人…打交道的,草民们平常都不愿与他来往…但他向来穷困潦倒,应当是没有钱去食肆吃饭的啊……”

这个人和从前的态度陡然不同了。

皇帝又点另一个人说,那人也同样颤声道:“草民不…不确定了…胡庚明遮掩真容去食肆吃饭,还偏偏就他中毒…或许…或许草民想,这根本不是食肆的原因……”

寻常百姓对胡庚明的印象皆不好,这受害人一旦变成了胡庚明,共情感和信任力一下子下降,再加之他故意带人脸面具,让人对他的怀疑程度直线上升。

李司这个时候又突然直起身,似醍醐灌顶:“陛下,臣想起这个胡庚明了!他于不日前曾因和乞丐们一起抢夺凝姑娘的钱袋子,被我押送进牢中。”

“是吗?”皇帝音调上扬,淡淡道:“那结合你们说的话,就是胡庚明意欲报牢狱之灾的仇,特意设计栽赃陷害凝姑娘了?”

虽其他人都这样想,但哪敢在皇帝面前擅自下定论,皆伏下身道:“还请陛下明鉴。”

“胡庚明,”皇帝道:“朕说得对吗?”

苏公公顺势帮腔:“欺君是死罪,但陛下仁厚,如今大赦天下,你若认罪,可从轻发落。”

胡庚明面色惨白,直挺挺地盯着李司的背影,不忿道:“李大人!你说说话啊!”

“你是想自己瞥得一干二净了吗!”

“你不是说只要我照你说的做,你会帮我想办法脱清嫌疑的吗!我做的这一切完全都是你筹划的啊!”

李司骤然回身,道:“放肆,你怎这般污蔑我!”

胡庚明怒目圆睁,道:“你竟是这样背信弃义的人,我呸!怪我错信了你!”

李司气急,不明白这人突然犯了什么毛病,陛下如今大赦天下,就算他认罪了也不会有什么事,事后他自会给他一笔封口费,现在这家伙把他爆出来又干什么!“胡庚明,你不要因为我替凝姑娘佐证,你就想报复我,拉我下水。”李司警告他。

胡庚明却铁了心的,一定要送李司下地狱,他挣脱侍卫的束缚,跪伏在地上,将当日与李司见面的过程全盘托出,接着道:“陛下,草民嫉恨凝姑娘没错,但这其中也有李大人的手笔,食肆里的腐肉烂菜是他放进去的,我中毒也并非吃食,而是提前吃了李大人给我的药。”

“当日流言很快飞起,也是因为李大人收买一些人在食肆门口起哄,混淆视听,使大家认定我中毒就是吃食导致。陛下可将当日在场人都抓来,审问便可知。”

李司:“一派胡言!胡庚明,你为何要这般陷害本官?捏造我从未做过的事情!”

李司是自己的女婿,若被发现,女儿和自己都得遭罪。

郑风赶紧跪着上前:“陛下!贤婿自来贤名远扬,绝不可能做出此等龌龊事!我不知这恶徒是受谁人胁迫,要如此坑陷李女婿,他方才提到的百姓,陛下大可去查。”

幸好他当时多了个心眼,早早就把那群人给处理好了。

就算皇帝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胡庚明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亦是坚定:“草民孤家寡人一个,唯有这条命,旁人要威胁我,不过就要这贱命一条,草民今日愿自戕,让陛下看清李司这小子的真面目。”

说着他便以极快的速度朝身旁的侍卫扑去,侍卫身上配着刀,他是想要自己割喉。

危机关头,凝画一脚把他踢了回去。

她从前面就觉得胡庚明这人很奇怪,中毒一事明显就是要害她,可那个眼神……以及他坚持要爆出李司,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真正的目标其实就是李司。

实在奇怪得很,凝画便一直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这才能及时阻止他自戕。

“胡庚明,我刚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么快便忘了吗!”凝画有些生气。

经此一遭,侍卫早已将胡庚明牢牢控制住,不让他再有多余的动作。

他流着泪,喃喃道:“凝姑娘,先前的对不起…我其实从来没有——”

“陛下!”胡庚明的话被郑风打断,郑风手颤抖地指着凝画,似是激动,又是气恼:“是她!是她!她定是和这个胡庚明有什么关系,这很明显就是胡庚明假意寻死呐!”

他和李司是万万没想到胡庚明能做得这么绝,为了毁李司的名声,连命都不要了。但幸好人没死成,不然他们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凝画这一脚,成功让自己重新深陷泥潭。

胡庚明却不让这萌芽有成长的机会,他道:“方才是凝姑娘心善,不让草民在陛谢罪。”

皇帝扶了扶额,无奈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你死了除了让我大闵少了一个子民,还有什么用?”

“李司,”皇帝话风一转:“朕记得京城都传闻你公正廉明,从不放过一个恶人,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人。可朕最近发现你可是偷偷处决了不少无辜之人呐!”

他拿起手边的一个折子扔在了李司面前。

明明是秋凉季节,李司脸上的汗珠却大颗大颗往下滴。折子摊开在地上,上面记了不少名字,李司对这些名字熟悉得很,皆是他这些年判决死刑的人。

有些人的名字不在上头,是因为那些人家里势小,或者压根没势,触犯了律法,斩了就斩了。但折子上记录之人却都是他选的无辜的替罪羔羊。

他们或顶替别人死去,或者被污蔑死去。

前不久胡庚明缝尸的死者赫然也在上头。

皇帝悠悠道:“李司,你向凝姑娘要盐作甚?你的岳丈不就是盐商?手上的盐还不够你用么?”

“说到这,倒提醒我了,边关战事吃紧,将士们也需要吃盐补充力气,郑风——”皇帝道:“现在是国家危机时刻,你愿意为国效力,将盐拿出来给士兵们么?”

汗珠落地的声音更频繁了,因为又多了一个人。

郑风张张嘴,但除了牙齿打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手上是有盐,但哪里还够那么多将士吃,大部分的盐都已经卖给别国了!

京城里也只有富贵人家会从他这卖盐,所以他一直都不紧不慢,一点不担心盐量问题。

陛下这是…都知道了!

完了…都完了…

淡淡的尿臭味在大殿蔓延,郑风□□濡湿一片,竟是吓得尿失禁!李司则跪倒在地,再不知道如何辩驳。

可这还没结束,皇帝的气还没解够。

“你们两个,通敌卖国,残害同胞,又使各地百姓深陷水深火热,该杀。”

皇帝语气阴森:“凝姑娘出身救百姓,却遭你们百般阻挠。朕就这么一个老板娘,一直钦佩崇敬、感激不尽、日日心心念念的人,竟然被你们坑陷入狱…该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