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 第112章

112第112章

◎看破红尘◎

程家。

昨日残存的酒香尚未散去,今晨就发生了一桩骇人之事——

程家大公子当夜暴毙,被送饭的下人发现时,尸首已经僵硬,一看便知是死于夜深,喉咙里卡着一颗未剥壳的核桃。

看上去他是被噎死。

可谁又会吞下一颗不曾剥壳的核桃?

死因已是昭然若揭。

程家长房一时间阴云密布。

程大爷甚至不敢彻查,只能硬生生憋下这口气,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再怎么不学无术,也罪不至死!

程老太太闻讯,看不出悲喜,但愤怒倒是真的。昨日才刚办完大寿,今日又死了长孙,这种事自是不能外泄,唯有秘不发丧。

“过几日,你妹妹就要册封贵嫔,大朗死得不体面,就莫要外传了。”

程嫔生育了一位公主,也母凭女贵,在后宫有了一席之地。

程家绝对不会为了一颗弃子,而影响了家族大运。

程家大爷只能忍气吞声。

程二爷过来时,面上隐有愁色:“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没了?”

程大爷:“……!”

难道这事不是老二干的?!

除却谢家之外,老二的嫌疑最大。

他那个混账儿子,的确时常欺负二房的小姐,可也仅仅是胡闹,不曾酿成大错。

旁人或许不了解,但程大爷对自己这个弟弟,却已经知根知底。

儒生外表之下,蛇蝎心肠,阴鸷狠辣。

程家大爷冷哼了一声,唇瓣轻颤,若非为了顾全大局,谁又能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

程二爷眼底掠过一抹讥讽,但很快就被他掩藏:“大哥替二殿下办事,却不知二殿下只将大哥视作棋子,便是大朗也是二殿下昨日放出来的,大哥何不猜猜看,二殿下的目的是什么?”

程家大爷猛然一惊:“是二殿下放了大朗出来?!二弟,你的意思是?”

程二爷眼角余光瞥向兄长,颇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姿态,像智者看向愚人:“我奉劝过大哥,不要轻易站队,一旦站错了,万劫不复。”

丢下一句,程二爷转身离开。

他素来崇尚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

可长房一意孤行,一旦他日二殿下和皇贵妃败了,二房也会受到牵连。

不给兄长一点颜色看看,兄长始终执迷不悟。

程家大爷僵在原地许久。

直到管事上前询问:“大爷,大公子的尸体……”

程家大爷没去看上一眼。

逆子无能,是他这个父亲之过。

眼下,唯余一声空叹息:“埋去祖坟,秘不发丧,对外就称……大公子跟随高人,外出修行去了。哎……家门不幸呐!”

***

谢定彻时刻关注程家那边的动静。

他原先以为,程家会寻三弟的麻烦。

可谁知,一夜过后,程家大公子竟是暴毙了……

首先,此事并非谢家所为。

更大的可能是,程家自行清理门户。

谢定彻正揣测着程家下一步的举动时,北苑热闹了起来,他听见了几名男子清越的嗓音从院中传来。

“殿下,数日不见,小人甚是念想。”

“殿下身子可是不适?小人路过朱雀街,特意从多味坊带来了一份羊乳,殿下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殿下在谢府住着可习惯?驸马他……对殿下可好?”

“……”

透过半开的茜窗,谢定彻一眼就看见付如意被三四名美男子包围着,正对她嘘寒问暖。

付如意倚靠着藤椅晒太阳,身上裹着一件猩红色滚兔毛边的披风,虽是梳了妇人发髻,但那张巴掌大的脸蛋掩映在雪色兔毛之中,显得稚嫩纯真。

当朝长公主殿下,一副无邪的面容

谢定彻搁置下了手中信笺,站起身走了过去,可面对一群对付如意嘘寒问暖的美男子,他这个郎婿好似成了摆设。

谢定彻眉心轻蹙。

尤其在反复打量了清风与朗月之后,他更是心中不爽快。

谢定彻起初不介意,可这才几天过去,又开始介意了。

付如意整日面对这两张神似自己的脸,她就当真没有过旁的心思?

“咳咳……”

谢定彻清了嗓门。

几名美男子明明看见了驸马靠近,但谁也不愿意搭理,直到驸马轻咳,几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行礼:“参见驸马。”

谢定彻淡淡应下:“孙神医在谢府,我已命人前去取暖腹汤药,殿下的身子就无需你们操心了。”

付如意性子刚烈,但身子骨受不得半点苦处。每回月事,都像是失了半条命似的。

她此刻神色蔫吧,无精打采,如被雨打过的琼花。

驸马一言至此,几位美男子也不好继续献殷勤,皆眼神可怜巴巴的望向付如意。

“殿下——”清风拉长了嗓音,似是撒娇。

未及付如意开口,谢定彻先一步低喝:“行了,都退下吧。”

美男们无可奈何,谁让驸马才是正房原配呢!

待几名美男离开,空气里似乎还残存着熏香气息,那几人倒是颇有心机,前来之前都特意打扮捯饬过。

付如意噗嗤一笑,眸子里映着晨曦的光,灵动至极:“阿彻。”

婢女从孙神医那里取来汤药,谢定彻亲手接过,试了一下是否滚烫,察觉到不宜立刻饮下,这又用瓷勺轻轻搅拌,试图让汤药凉下去。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付如意又唤:“阿彻。”

谢定彻擡眸看她:“殿下,有话直言。”

付如意翻了个白眼。

她家阿彻明明是热心肠,非要顶着一张冰冷无温的脸。

“阿彻,你今天吃醋了。”

“……”

谢定彻搅拌药汁的手一顿。

付如意笑道:“我的阿彻,你可真呆。可惜了,我眼下身子不利索,不能与你提前圆房。”

谢定彻手一晃:“我……没那个意思。”

付如意却察觉到男人耳垂逐渐泛红,眼神也立刻避开了。

“阿彻,你不必这般含蓄,人生得意须尽欢。你肩负家族使命,从前一直绷得太紧了。不过没关系,从今往后,我会带你过上逍遥日子。我家阿彻,值得最好的一切。”

这话像是一缕春风,让谢定彻微微愣住。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番话。

自幼时起,谢家长辈都教导他,身为长子应该履行的义务与职责,无人问他可累,亦无人在意他是否能够承受,更是没人问过,他究竟想要过上怎样的日子。

两人对视,付如意神色认真:“阿彻,待我给母妃报了仇,阿彻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你我便携手周游天下去,再生两个可人的孩子,女孩像我,儿子就随阿彻,你说可好?”

许久,像静默了漫长岁月,谢定彻第一次顺从自己的内心,应下:“好。”

原来,他也可以憧憬今后的日子……

***

芙蓉苑。

卫慈醒来时,已接近晌午。

她神色恍惚,面颊飞上红霞,一双含情眼涣散迷离。人虽是无力,但看上去像是得了天地精华滋润后才绽放的明艳牡丹。

饮了一盏山药小米粥,稍稍恢复了一些精力,可腰肢酸胀,她步子轻缓,打算去谢老太太跟前问个安。

“小姐,长宁侯过来了,说是要见您。”锦书一脸不悦的禀报了一句,还鄙夷的翻了个白眼。

卫慈一顿。

便宜父亲竟然会想起她来?

这也是罕见。

稍作思忖,卫慈道:“把人请进来吧,就在西花厅见见他。”

她纯粹好奇使然。

她始终觉得,她对卫家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即便她认了旁人为父亲,想来卫舟漾也并不会在意。

卫舟漾被领入芙蓉苑时,卫慈已经坐在西花厅煮茶。

从卫舟漾的角度去看,差一点就将卫慈认成了沈悠悠。

卫慈梳了妇人发髻,臂弯挂着鹅黄色披帛,精致秀眉的侧颜,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沈悠悠。

卫舟漾喉结干涩,顿了顿才走了过去。

卫慈擡首望去,被卫舟漾当下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才几日不见,却见他已清瘦一圈,鬓角花白,整个人苍老了十岁。

卫慈:“……”

卫舟漾笑了笑,罕见的露出了慈父之态:“慈儿,为父来看看你。”

卫慈颔首,示意卫舟漾落座。

父女两人其实从未这般面对面过。

卫慈没有喊父亲,卫舟漾也不做强求。

见卫慈如今备受谢南州宠爱,还是常胜侯夫人,年纪轻轻已是一品命妇,只要不出意外,她此生必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卫舟漾还算欣慰。

若是卫慈嫁给谢南州后,并没有得到善待,他大概会愧疚到自残。

卫慈递上一盏茶。

微生决送了谢家饮不完的茶叶,近日来,各院都养成了品茗的习惯。

卫舟漾单手持盏,心中五味杂陈。

“慈儿啊……”他不想隐瞒什么了,都走到今日的地步了,任何隐瞒都显得虚伪,遂如实说:“你出生时,为父并不喜,甚至厌恶你,为父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如今想起来,似是被人下了蛊,可慈儿要相信,为父如今恨不能把性命给你。”

卫慈:“……”

迟来的疼爱,她半点不想要了。

她只记得无数次需要父亲撑腰时,父亲都会站在卫苏雯那一边。

她这个嫡女,始终不及庶出的女儿。

人心很奇怪,凉透了就再也捂不热。

卫舟漾絮絮叨叨,继续道:“为父对你母亲的情,是千真万确的。但为父没法替自己辩解了。大错已经铸成,为父只有一人承担。”

卫慈:“……”

所以,便宜父亲今日来见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卫舟漾终于说到了正题,望着卫慈,眼眶微红:“你母亲另觅良人,为父再也不能让她回心转意,如今,除却你之外,为父在这世上了无牵挂,为父打算去出家了。”

卫慈:“……”

没记错的话,镇南王也出家了。

怎么母亲招惹过的男子,最终都看破红尘了?

卫慈心绪平静,粉唇张了张嘴,最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卫舟漾离开之前,慈爱一笑:“慈儿,你转告贤婿,让他无需再防备为父,为父不会帮衬二殿下。”

这是他对女儿最后的补偿了。

绝对不会成为女婿的绊脚石。

他此生都不可能再有子嗣,卫苏雯那个女儿就是个妖物,他只恨生下了她。而今只盼慈儿能长乐顺遂。

卫舟漾笑着离开。

转过身时,眼底湿润。

好像,除却慈儿之外,他当真了无牵挂,什么子嗣传承,功名利禄,皆是过眼云烟。

卫慈目送着卫舟漾离开,倒也没急着去见谢南州。

那家伙……这次太过分了!

卫慈扶着桌沿,缓缓起身,每一次动作,都觉得浑身骨头要散架似的。

***

皇宫,御书房。

承干帝以为自己误听了。

但见卫舟漾这副如丧考妣、了无生趣的模样,又不似作伪。

承干帝愣是被气笑:“呵,朕的好臣子,又一个看破红尘,打算一心向佛了。”

他颇为纳闷。

红尘有何不好?

无论是微生决,亦或是卫舟漾,皆是位高权重,好端端的为什么想不开?!

承干帝还需要这二人压制谢南州的兵力。

若是突然换主帅,只会军心不稳。

微生决与卫舟漾,他二人的身份,便是军中的定海神针。

承干帝低喝:“胡闹!朕不允!卫爱卿乃朕之肱骨,岂可说出家就出家?”

卫舟漾面无他色:“皇上,臣已心无牵挂,还望皇上应允臣去出家。”

承干帝唇角猛地一抽。

放屁!

权柄煊赫,竟说自己了无牵挂?!

他即便在皇位上待了数年,他还没觉得腻呢!

承干帝广袖一挥:“行了!卫爱卿回去反省自身,过几日也就想通了,不得再提出家一事!”

卫舟漾:“……”怎么?他就连看破红尘的资格也没了?

***

卫舟漾要出家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卫苏雯的耳朵里。

自周氏死后,卫苏雯对任何人都不抱有期待。

她始终觉得,这世上能靠得住的人,只有她自己。

周氏一腔痴心,最终两手空空。

父亲看似多情,但也因着专情于沈悠悠,而差点误了前程。

足可见,这世上的情爱,无论对男子亦或是女子,皆是毒药。

卫苏雯倚靠着铺了虎皮的贵妃椅上,观赏着刚刚涂好丹寇的指甲盖,神态慵懒,凤眸流转间,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知道帝王容不下谢南州。

她也很清楚,帝王纵容她的目的,无非是让她搅乱后宫与前朝。旁人不敢干的事,她敢。

卫苏雯忽然有些想见到谢南州了。

她觉得,只有谢南州那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

二妹妹哪能及她的智慧与胆识?

谢南州终有一天会醒悟,他会看见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

不过,她对谢南州绝非是因为女子对男子的痴慕,而仅仅是好胜心使然。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心心念念。

“来人,去谢府传个话,就说本宫要见见谢侯夫人,让她尽快入宫,陪同本宫用午膳。”

作者有话说:

承干帝:满朝都是恋爱脑,QAQ~

卫苏雯:只有本宫在认认真真搞事业→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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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今天的第一更奉上哈~咱们下午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