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 第九十六章
96第九十六章
◎太过黏人◎
谢定彻一眼就看见了婚房内的圆形床榻, 愣是僵在原地。
他虽容貌秀丽俊美,颇有风流浪荡子的几分神韵,但实质上, 是最为传统的武将, 别说是桃花债了,身边就是一个侍奉的婢女也无。
有关他的一切, 皆是中规中矩,几时见过这种床榻。
长公主府的侍从疾步行至付如意面前, 这才刚禀报一句,付如意立刻朝着门外望过来, 见来人是谢定彻,付如意眸色一亮,人未至声先到:“阿彻!”
谢定彻顿时头皮一紧。
付如意二十有八了,看上去顶多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提着裙摆欢快的跑来,眉目之间俱是喜色。
谢定彻当场深吸了一口气, 生怕付如意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扑入他怀中,他当机立断侧过身来, 抱拳作揖:“殿下。”
付如意了解谢定彻的为人。
这个男人呐,从年少时便是如此。
总是一本正经、克己复礼。
可偏生,付如意就是爱惨了他这一点。
看着谢定彻如今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付如意可以原谅这厮的冷漠。
她站在谢定彻的面前, 仰面望了他:“阿彻呀,你我都快要成亲了, 何故这般疏离?你也学学谢侯, 一口一声‘夫人’喊着卫慈。”
谢定彻张了张嘴, 终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付如意倒是不急于一时,直接挽住了谢定彻的胳膊,吓了男人一大跳。
付如意却拽着他不放,瞬间红了眼眶:“阿彻,你可知这几年我是如何过来的么?我每日都在盘算着给你报仇,唯有这个信念才能支撑我活下去,你根本不懂我到底有多在意你。阿彻呀,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好脸色,笑一个给我看看嘛。”
谢定彻:“……”
他还真是没法咧嘴就笑。
他这样的人,从记事开始就担负了太多。
他虽不是家主,却是谢家长子,是家主的左膀右臂,他亦是自幼见过了太多悲壮之事,好似……不曾像正常的少年一样。
谢定彻抿唇,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他眼下心中无付如意,但不久以后,除却与她做成真夫妻之外,他会当一个称职的丈夫。
可这一笑,却是让付如意更是泫然欲泣。
“阿彻啊,你竟不会笑,呜呜呜……”
“我的好阿彻,你从前也似不会笑。”
“阿彻,这今后,我定会让你笑出声来。”
“阿彻,我给你准备了书房、习武校场、琴房、兵器库……还有诸多兵法、地理志。另外,我还专门替你我建造了一个温泉池子,日后你我可一同泡温泉。”
听到这里,谢定彻没法淡定了,他没有直接拂开付如意,免得不小心伤了她,但面色颇为冷沉,道:“殿下,还请自重。”
蓦然,付如意胸口腾起一阵火苗。
又是自重!
都快成婚了,还自重什么?!
付如意非不如谢定彻的愿,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阿彻,我都二十八了,你还让我自重?!你这分明是诋毁我!还不是因为你?!若非为了你,我也不用熬到今日,我不管,你得负责!”
谢定彻:“……”
又是他的不是了?
谢定彻是习武之人,他在西洲被救回来之后,身子骨一直处于康复期,为了增强体质,故意不穿太过厚实的衣裳,透过薄薄一层衣料,他的胳膊将女子的曼妙弧度,感受的一清二楚。
谢定彻身子微僵。
就在两人正僵凝时,两名秀美的年轻男子走来,二人手中各持一把长剑,身着劲装,玉带束腰,颇为挺拔,这二人皆打量了谢定彻,这才抱拳对付如意,道:“殿下,您宣见我二人有何事?”
付如意在外面的名声并不太好。
但都是她故意营造出来的。
成婚之前,她觉得很必要解释清楚,这才将清风与朗月二人叫来。
“你二人在外是我的男宠,实则,皆是我身边的护院,此事,你二人需得当面对驸马说清楚。”付如意交代道。
谢定彻:“……”
他也打量了清风与朗月,都是容貌俊美的男子,细一看,竟还与自己有几分神似。
这时,清风与朗月对视了一眼,似是有些不服气。
到底是年纪尚且青的少年郎,心气儿十足。
他二人可是长公主殿下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成想,却是输给了一个谢家长公子。
再细一看这位谢家长公子,清风与朗月忽然就明白,为何他二人会被殿下选中。
原来是这样!
竟是照着谢定彻的模样,才挑选出了他二人!
此刻,谢定彻、清风、朗月,三人皆一下就悟了。
三人表情一致冷凝:“……”
付如意却并不难堪。
彼时,得知她的阿彻死无全尸,她痛心疾首,自是要找点慰藉才行。
何况,她也并非是将清风与朗月视作替身。
她的阿彻,无人可以替代。
付如意低喝:“怎么还不向驸马解释清楚?!”
清风和朗月到底是下人,不敢与长公主置喙,何况,这今后驸马也是他们的半个主子了。
遂,二人只好澄清。
清风心不甘情不愿,道:“驸马,小人与朗月二人,仅是殿下的护院,不曾被殿下召/宠过,还请驸马莫要误会。”
朗月已红了眼眶,十几岁的少年郎,情窦初开,是当真将长公主视作心上人,一度哽咽:“小人……仅是殿下的仆从!”
谢定彻:“……”
他这般年纪,一眼就能看穿旁人心思,自是看出这两名少年对付如意有了男女之情。
可再看付如意,却是直接挥挥手,让他二人退下:“无事了,下去吧,莫要扰了本宫与驸马。”
谢定彻:“……”渣女。
付如意才不会去管旁人如何呢。
她心里眼里唯有她家阿彻。
付如意笑着看着身侧人,道:“阿彻,当初你来到我身边时,也是那般年纪。可你天生高冷,不近人情,与清风、朗月截然不同。但我知道,每次我遇险,都是你挺身而出。阿彻啊,你我算不算是青梅竹马?”
“阿彻,你倒是说话啊!”
“阿彻,你哑巴了?”
“好阿彻,你就搭理我几句嘛?”
“罢了罢了,反正用不了多久,你就是我的人了。”
谢定彻:“……”
不是他冷漠不搭理,是他根本没有插话的份。
他对这座长公主府并不陌生,从前在付如意身边当侍卫时,他已经对这座府邸了如指掌:“殿下,你无需带着我四处逛,我曾在这里住过两年。”
付如意噗嗤一笑:“阿彻,原来你还记得啊。那年我偷看你洗澡的事,你也记得咯?”
谢定彻:“……”
算了,他还是莫要开腔说话的好。
“阿彻,你我算不算是有缘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未婚,我未嫁,或许是天赐良缘呢。”
“阿彻呀,我的好阿彻,你看看我嘛。”
谢定彻侧过脸,垂眸看着付如意,仿佛有一腔话要说,可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长公主殿下,她好生聒噪。
***
回到谢府,谢定彻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阿彻”。
“阿彻”二字就像是佛堂的靡靡之音,无处不在。无数个“阿彻”串成了音符,在他周身转来转去。
直至踏入谢府大门,谢定彻深吸了一口气,擡手揉了揉太阳xue,按理说,只有情窦初开的女子还会那般黏人,长公主都那般岁数了,怎还如此……
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至于,付如意按着他的模样,找替身一事,他可以视而不见。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
谢老太太十分在意这桩婚事,谢定彻的父亲与母亲皆战死,老人家自是对谢定彻的终身大事颇为上心。
得知谢定彻从长公主府归来,谢老太太便亲自去了一趟他院中。
谢定彻正饮凉茶,一盏接着一盏下去,竟也不觉得解渴。
谢老太太过来时,看见长孙清俊的面颊隐有红晕,憋着笑意走上前,兀自在长孙面前的石案旁落座,直言道:“老大,我与你祖父当年,也是女追男。”
谢定彻手中茶盏微滞,擡首看向谢老太太:“祖母,您为何要说这些?”
谢老太太笑了笑,又轻叹了一声,眼中焦距望向不远处的一丛芭蕉,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之中。
老人家娓娓道来:“当初,你祖父喜欢的女子,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那女子是个大义之人,她原本是你祖父的未婚妻,后被敌人所掳,为了不让你祖父为难,她一直记着谢家的规矩,若是女眷被掳,自行绝命,她当着你祖父的面,自刎在了敌军阵前。”
“你祖父一时间走不出来,差点疯了。”
“我死缠烂打了三年,软磨硬泡,陪着他南征北战,才将他拿下了。我一直以为,你祖父心中寄挂之人,只有那女子。可直到你祖父临死之前才告诉我,他此生最遗憾的是,莫过于,没早些对我袒露心声。”
“他啊,心里也是有我的。”
“一生太漫长了,中途会喜欢很多人,也实属正常。”
谢定彻喉结滚了滚,明白了谢老太太的意思。
“祖母,我……”
谢老太太拍了拍长孙的手背,笑意慈祥:“你对卫丫头的心思,我都看出来了。她是好姑娘,自然谁都喜欢。可是人总得往前走,往前看。后面的景色,或许,也会独具一格。长公主殿下容貌美艳,性情活泼开朗,正好适合你。”
“对了,今日去长公主府,可商榷好了大婚的日子?”
谢定彻:“……”
他被付如意缠得太狠,头昏脑涨,倒是忘却了这差事了,看来,还需得再走一趟。
谢定彻长叹了一声:“祖母,女子过分嚷嚷时,我该如何应对?”
他的确喜欢卫慈。
也只有卫慈那样的女子,才会让他觉得心安踏实。
便是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只安静的坐在一起吃茶,也是极好的感受。
可面对付如意时,他总有些吃不消。
谢老太太笑道:“她若是从你这里得到的足够多,也就不嚷嚷了。殿下总是在你身边吵吵,无非是因着你不搭理她。你看卫丫头,怎么不在你二弟跟前嚷嚷个不休?卫丫头恨不能对你二弟避而远之。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谢定彻也察觉到了,卫慈见了二弟,恨不能绕道走。
谢定彻问:“祖母的意思是……?”
谢老太太语重心长:“两个人之间,总得有一个主动才行。”
谢定彻:“……”
二弟与卫慈之间,便一直是二弟在主动。
祖孙二人这一番长谈,谢定彻似是明白了什么,可一想到被付如意缠着的画面,谢定彻又是一阵无奈。但凡她少喊几声“阿彻”,他也能放松些。
谢老太太起身离开,又不舍的轻抚了一下长孙的发髻,由衷道:“老大,你能活着归来,还能娶妻生子,祖母百年之后见到你祖父,也能有脸见他了。你出生时,可让你祖父高兴坏了。”
谢定彻虽是二房长子,可也是谢老太太与老侯爷的嫡亲孙子,长孙自是备受疼宠。
“你好好考虑清楚今后的路,祖母已经将长公主这几年的情况,查了个一清二楚,可以笃定,她是个好姑娘。”
谢定彻剑眉微拧,朝着谢老太太点了点头,似是已对这桩婚事不再那么排斥。
***
芙蓉苑。
卫慈泡了一个药浴,这才觉得浑身的痛楚减少大半。
她不禁感叹,幸亏孙神医来了谢府,当真派上了大用场。
又听闻谢定彻与长公主大婚在即,她也替谢定彻开心。
刚涂了药膏准备睡个午觉,谢南州径直款步走了过来。
他今日着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用了白玉冠束发,腰间缀了一块剔透羊脂玉,整个人如一阵四月清风拂面而来,眉目之间的阴郁之色,也似是消散了些。
谢南州一出现,卫慈顿时浑身紧绷了起来,下一刻,她庆幸的想着,幸好自己已经涂抹过药膏。
卫慈知道自己在谢南州面前表现的颇为拧巴。
故此,这一刻,她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力,这便装作坦坦荡荡的看向男人:“夫、夫君,听闻大哥与长公主的婚事定下来了,我替大哥开心,正想着让人给大哥准备一份厚礼。你来得正好,且帮我看看,送大哥什么贺礼才最为合适。”
谢南州款步行至小妻子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仿佛是想从她精致清媚的脸上,看出一丝丝端倪。
她对大哥……
只有家人的情义?
谢南州眸光锐利,看人极准,一眼就能将人看穿了去。
忽然,他好看的薄唇轻轻一扬:“呵呵……倒是我肤浅了。”是他想多了,兄长与慈儿又岂会是那种人。
卫慈不明所以:“夫君,你笑什么?你……不肤浅的。”
哪里肤浅了?
分明过分深刻。
卫慈倚靠着软塌,谢南州在她身侧落座,正要掀开她身上薄衾,卫慈惊坐起,摁住了男人的大掌:“夫君!我已经上好药!”
见她这般慌忙,谢南州眸底掠过一抹无奈,泼墨般的眸子一旦认真看人时,极为专注深沉。
“慈儿,你我已是名副其实的夫妻,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不必再像从前那般拘谨,可听见了?”
卫慈:“……”
话虽如此,可她做不到啊!
她亦不想一被谢南州盯视着着,就莫名手足无措。
美人眸光躲闪:“好、好……好的。”
谢南州一声轻叹:“慈儿,你又结巴了。我有那么可怕?”
卫慈:“……”
是啊,谢南州待她一直颇为敬重,谈不上可怖,也没有将她视作仇人之女。难道是她自己过于小题大做了?
卫慈茫然擡首,对上了谢南州深邃不见底的眸:“不、不……不可怕!”
这下轮到谢南州无语凝噎了。
他自问并没有伤过卫慈,从西洲开始,无论是他,亦或是谢家,都在尽可能的给予她尊重与爱护。
难道……
谢南州似是悟了,忽然薄唇又是悠悠一笑:“可是为夫太厉害了?这才让你招架不住?”
男人脸上荡出一抹得意。
这人可是谢南州啊,素来惜字如金、禁欲冷沉,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瞧瞧,他又让人无话可说,只恨不能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卫慈水眸一怔:“你……你走!你出去!”
最终,谢南州无奈,只能暂且离开芙蓉苑。
旁人夫妻之间,难道不是红袖添香么?
怎么到了他这里,小妻子就好似百般羞愤了?
是他过于直接?
可他也只在两人独处时才会略显直接。
不然呢?
夫妻之间的相处总不能也九曲十八弯。
卫慈一直有事瞒着他。
在她没有对自己袒露之前,或许两人之间会一直存在着罅隙。
谢南州临走之前,交代了锦书:“按时给你家小姐服用参汤,不可大意。”
先将身子调理好才是最主要的。
此次,也算是化险为夷。
但谢南州不会轻易放过卫苏雯,他从不针对女子,可这一次,卫苏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了!
“是,姑爷。”
锦书朗声应下,直到谢南州走出月门,她这才擡头看去,啧……姑爷的背影也格外高大了。
***
谢南州单独见了玲珑,打听了一切承干帝的喜好。
玲珑始终离着谢南州三步远的距离,绝不靠近。她虽不是什么良人,但对谢侯夫妇十分敬重。谢南州是卫慈的丈夫,她更是不能挨得太近。
玲珑如实说完后,又提醒了谢南州:“侯爷,奴家倒是觉得,丽妃当下得宠,并非是因着丽妃自身有多好,而是丽妃身上的某种特质,吸引了皇上。”
谢南州剑眉倏然一拧:“你的意思是……”
玲珑讽刺一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丽妃与皇上大抵是同样的人。侯爷,您何不让鹬蚌相争呢?丽妃的对手,可不止谢家。后宫那些女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谢南州修长指尖点了点面前的石案,眼底神色不明:“好,本侯知晓了,你也辛苦了。”
此时,玲珑捂唇一笑:“奴家不辛苦,侯爷这两日倒是辛苦了。”
谢南州:“……”
玲珑实在忍不住,又说:“夫人过于纯真,难免羞燥,侯爷不必心急,时日一长,夫人也就能放开了。在奴家看来,正是因为夫人喜欢侯爷,所以才会羞燥。”
谢南州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是么?”
玲珑颔首:“奴家阅人无数,自是笃定。”
谢南州忽然悠悠一笑:“甚好。”眉目之间似还有几分少年人的风度。
玲珑离开后,又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谢侯与夫人这对夫妻,未免都过于纯真了啊。
亏得丽妃对夫人下手,不然,真不知几时才能圆房……
作者有话说:
反派:???恶人全员神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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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下午还有一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