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 第六十五章

65第六十五章

◎身世之迷(二)◎

长宁侯府。

卫苏雯步子缓慢, 细细打量着卫慈从前居住的屋子。

卫慈此前的用度虽与她一样,但这屋内的陈设皆是极好的,是沈氏在世时, 亲自替女儿置办。

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螺钿铜镜、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梅花凌寒粉彩茶几……

还真是件件精细。

卫慈出阁之时, 带走了沈氏留下来的所有嫁妆,可她无法带走这屋内的陈设。

周御史死后, 周家已经日薄西山,眼下周氏又被遣送去了庵堂思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卫苏雯成了无依无靠之人。

就连自己出阁的嫁妆, 她都要想发设法得来。

卫慈当初虽是远嫁西洲,可出嫁时颇为体面、风光,单单是嫁妆就有几百担,算是本朝第一人。

卫苏雯要嫁之人是当今大皇子,当然不能寒碜了。

一个庶出的身份,已经压了她十多年, 她当真不想再受一丝丝的委屈。

她母亲周氏分明是周家千金,容貌秀美,为何偏要给父亲做妾?!

倘若母亲不是妾, 她也就不是庶出了!

思及此,卫苏雯故意不替周氏求情,她就要看着周氏落难,让周氏尽快清醒过来。

瞧瞧, 给人做妾绝对没有好下场!

“来人!将这屋内陈设统统搬走!”卫苏雯下令。

守门小丫头略有迟疑:“大小姐,可这就是二小姐的屋子, 万一让侯爷知晓……”

“闭嘴!二妹妹已经嫁人, 娘家无需再留着她的东西!统统搬去我院里, 父亲那里我自会交代!”

卫苏雯自诩,她好歹是大皇子的未婚妻,眼下卫家也就剩下她这么一个女儿了,父亲又岂会给她拿乔?!

人在放纵之时,总会掂量自己的分量。

而这一刻的卫苏雯十分笃定,她的好父亲,绝对不会因为这几件摆设,就为难她。

卫慈啊卫慈,凭什么她就是嫡出!而自己只能是庶女!

在卫苏雯看来,她并没有输给卫慈,她与卫慈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嫡庶之分。

不过,转念一想,一想到卫慈与付恒之间,此生都无缘分了,她就觉得无比畅快。

卫苏雯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

她已经在物色下一个目标。

待气运不够时,她去夺走旁人的便是了……

***

夜色阑珊。

梧桐巷外一片静怡。

藏在暗处的探子偶会挥袖,试图赶去身侧的蚊虫。

这个时节的确容易生蚊虫。

谢家老宅占地极广,真正算起来,其实是三座宅邸连在了一处。谢家原本子嗣繁茂,最为鼎盛之时,谢家儿郎足有二三十号人,足可见谢家祖宅有多么宽广,几乎占据了梧桐巷。

故此,看守在谢家祖宅的探子便多了些。

因着单单是角门,也有七八处之多。

而且,谢家祖宅里里外外皆是苍天巨木,府邸周边种满花卉,可不到处是蚊虫么……

好几股势力在谢府外面安插了探子。

每隔半日有人轮守时,被换下的那一波人,满脸蚊子包。

此刻,蚊子的嗡嗡叫声中,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有车轱辘辗轧过地面的躁动声。

众探子屏息,任由蚊虫叮咬,再不敢轻举妄动。

“吁——”

镇南王府的护院将缰绳勒紧。

这一路疾驰,突然让马匹停下来,人与马皆有些招架不住。

马车前一刻刚停,微生决就从马车跳了下来,他是个武将,虽早已淡泊名利,但武将的身手尤在。

微生决三步并成两步,往谢府大门外一路疾奔。

看上去气势腾腾,衣袂翩然。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而下一刻,躲在暗处的探子,便亲眼目睹着微生决擡手敲打朱红大门。

“开门!快开门!”

嗓音愈发急促。

众探子又是一脸无解。

再看停靠在梧桐巷的马车,上面贴着镇南王府的徽牌,后方还跟着一辆拉着货物的马车,另有护院数名。

这些护院皆是手持长剑,身姿挺拔。

“给本王速速开门!”

微生决语气更加激动。

众探子:“……”看架势,是上门找茬来着?

否则,若真有什么严密之事,绝无可能堂而皇之登门。

是以,各路的探子皆悄然撤离,准备将消息告知他们的主人。

暗黑之中,有不同的势力的探子不小心打了照面,但也装作对彼此一无所知。

大家都只是打探消息的,没有高低贵贱一说,各自莫要干扰了彼此即可。

不过,就在一探子转身往皇宫的方向狂奔时,他忽然侧过脸,问往南走的探子:“敢问阁下身上用了哪个铺子的驱蚊药水?”

男子原本不欲说太多。

但念在大家皆是生活不易的份上,忽略了对方的身份,如实道:“朱雀街,香蜜坊。”

这探子抱拳:“多谢。”

一言至此,两人转身,各自奔向各自的主子。

与此同时,听见他二人谈话的其他探子们留了个心眼——

朱雀街,香蜜坊。

明日一早就过去购置驱蚊药水!

***

这厢,谢家的护院稍稍打开门缝,并没有直接开门,问道;“谁人敲门?”

镇南王直接报了家门。

因着谢南州事先就交代过,护院原以为镇南王明日才会登门,听了微生决报上名讳,这便开了府邸大门。

随着微生决这一举动,今晚,京都顶级权贵怕是都没好觉睡了。

谢南州这个时辰尚未睡下,听闻消息,这便前来了堂屋。他身上还穿着白日的衣裳,男人眉目之间的凛冽之色,在夜间格外明显。

即便在年长他数岁的镇南王面前,他那股气吞山河的魄力,也半分不减。

若非看在微生决有可能是卫慈生父的份上,谢南州会让影卫将他解决了。

任何硬闯谢家府邸的人,竖着进来,就会横着出去。

微生决一靠近,谢南州眉心拧得更紧了几分,屏息之时,又后退了一步:“王爷,你馊了。”

微生决一僵:“……”

他忙着赶路,哪里顾得上仪容?

这便擡袖一闻,还真是馊了。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并不是仪表,微生决直接提出要求:“我要见卫慈。”

谢南州漆黑的眸底俱是冷漠。

这个镇南王是个大情种,至今未婚,还闹着殉情。若是让他笃定了卫慈是他的亲生女儿,那岂不是要与自己争抢?

谢南州的预感总是极准的,他一口回绝:“王爷,我夫人正睡着,还望王爷莫要叨扰。再者,夫人她未必就是你的女儿。”

微生决当即不悦,情绪一度激动:“本王已经能够确定,卫慈就是本王的女儿!”

谢南州拧眉:“哦?王爷如何能够笃定?”就连他还没彻查清楚。

微生决一腔自信:“本王第一次见到那丫头时,就觉得颇为熟悉,她必然是本王的女儿!”

谢南州:“……”

胡搅难缠!

谢南州冷沉着一张俊脸:“明日再见也不迟,我夫人年纪小,正长身子,不可扰了她的睡眠。”

微生决忽然无话可说。

两人对视,与上次在西洲见面时,气氛截然不同。

此次,二人对彼此仿佛皆有敌意。

微生决似是心意已决,道:“谢侯,只要你帮本王从卫家要回女儿,我今后……听你马首是瞻。”

这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太大。

微生决曾是付恒的老师。

倘若微生决日后站在付恒那边,会给谢家带来不小的麻烦。

可他若是帮衬谢家,那么,对谢家而言,算是如虎添翼。

这个诱惑颇大。

谢南州知道卫慈曾经在卫家所遭受的一切,就算没有微生决这号人物,谢南州也会将卫慈永远困在身边。

所以,微生决的提议,和他所想的一致。

既是如此,他便应下了:“好。”

就在这时,堂屋外面忽然有盆景被扳倒。

“谁人?”谢南州一声低喝。

廊庑下,卫慈连连后退了两步,她这么晚过来,无非是想打听一下母亲的事,母亲在她幼时便离开,她记忆中关于母亲信息实在太少。

可她万没想到,会听见方才这番话。

原来……

谢南州也是想利用她。

将她从卫家抢来,谢南州就能得到镇南王的兵力支持了。

卫慈无力苦涩一笑,她原先还以为谢南州会与付恒有所不同,看来她还是太过天真了,在无上皇权面前,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其实并不怪谁。

这大抵就是人性。

从前一直都是她自己过于纯真痴傻了。

谢南州迈出堂屋,正好在廊下与卫慈对视,迷离光线之下,卫慈那双水润桃花眼中的神色,清冷且疏离。

她没说话,就站在那里看了谢南州两眼,这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谢南州:“……”男人心头一紧,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又好像即将失去什么。

微生决父子追了出来,可卫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廊庑尽头。

微生决继续翘首去望,却是被谢南州一个侧身,挡住了微生决的视线。

谢南州冷沉着一张脸,直接约法三章。这个镇南王至今未娶,只有一个养子,天知道他得知卫慈可能是他女儿,会做出什么疯狂事出来。

“王爷,我有话说,若是王爷不能同意,那恕本侯不能与你合作。”

微生决当即就应下:“好!”

谢南州这才道:“我有三个要求,其一,我夫人若是不愿意认亲,谁也不能逼问。”

“其二,无我允许,不可擅自带走我夫人。”

“其三,我夫人说什么,你皆要依着她。”

镇南王愣住,这才想起来谢家世代子嗣都是护妻的主儿。

无疑,谢南州这一番话虽是霸道了些,但让微生决颇为满意。

这臭小子,倒是疼惜卫慈。

微生决一口答应:“好,本王同意。”

是以,微生父子二人暂时就住在了侯府。

***

谢定彻找了谢南州单独说话。

他身段颀长,但因着过于清瘦了些,长袍加身的他,仿佛风一吹,就要羽化登仙了去。

谢定彻今晚也无眠。

他很想去关切一下卫慈,但碍于身份,还是作罢了。

卫慈对他而言,是特殊的存在。

是他弟妹,亦是救命恩人,是他不可亵渎之人。

而在谢定彻看来,这天底下配得上卫慈的人,也就只有他二弟了。

“二弟,那镇南王直接住在咱们谢家,会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谢南州的想法却正好相反:“大哥,谢家若是如此坦荡,皇上越会大意,无妨的。”

也是了,镇南王深更半夜来敲门,谢家也同意让他入住,如此明显的行径,反而显得坦坦荡荡。

谢定彻唇角溢出一抹无奈浅笑,又道:“但愿如此,对了,你与弟妹之间又怎么了?听老三他们说,你二人时常闹罅隙。你是男子,又比她年长,让着她一点又何妨?”

谢南州:“……”

他自己都没弄明白,夫人为何又生气。

男人眉头紧锁,他事事追求完美,做事素来都是精益求精,故此,十分擅长复盘。

可谢南州一番思量下来,却愣是没有找出缘由。

谢南州看向谢定彻:“大哥,你与长公主之间,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定彻一噎:“二弟,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堂兄弟两人皆是一脸无辜。

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得女子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谢南州:我家夫人,又生气了?

卫慈:!!!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