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第166章

在沈秀摔碎玉坠的那一刻。

叶府。

叶云川坐在叶家高墙上,望着前方。凉风吹着他的额发,将他纤白无尘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远望前方的路。那条路,是沈秀从前来他家习武时走的路。

忽然,某种情绪瞬间从身体里抽空,他疑惑地低了低头。

良久,他从高墙上飞下来。

……

楼兰王宫。

灿烂的日光从花窗外泼进寝殿内,绚丽的光芒映在精美的琉璃雕花,壁画,木雕、彩绘,玻璃以及地毯上,整个室内流光溢彩,辉光明灿。

月楼迦靠坐于覆盖着华美绸缎的王座上,繁复华丽的的织金蓝月长袍堆积在地面。他微垂眉目,冰莹如雪的眼睛,注视着手里的锦帕。

帕子上绣着红艳欲滴的石榴花。指尖轻触石榴花,月楼迦神色落寞。

倏然,他捂住心脏。

须臾后,眉宇间的落寞尽数褪去,他捏着锦帕,目光冰冷如雪。

他将锦帕丢在烛火上。火苗迅速将锦帕燃烧成灰烬。

他看也没再看一眼锦帕。

……

醉仙楼。

魏朝清在锅灶边上练习厨艺。他身着绿衣,身如青松修竹,站得直挺。锅里的油滋啦作响,他轻轻浇着滚油,复炸鱼笋夹子。

翻动鱼笋夹子时,他拿锅铲的手猝地一抖。放下锅铲,他按了自己的心口。站在原地半晌,他转身离开厨房。

回到雅间,魏朝清看向墙上挂着的画像。他步至画像前,食指轻触画像,清润如水的眉眼微蹙。

一丝叹息从他喉间逸出来。

就在方才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他已不再喜欢沈秀。

大抵是在无望的情况下,这么多年过去,他对她的感情,随着时光的流逝,终究是消耗殆尽了。

……

魏府。

魏长生心不在焉翻着书页。翻着翻着,他面前浮现出沈秀的面容来。他嘴一抿,眸里流溢出水光。

他趴在桌面,低低啜泣。泪水将整个书页浸湿时,他面上的悲伤倏然卡顿。

他疑惑地擦擦泪。奇怪,他怎么好像,突然就一点也不想沈秀了。明明前一刻,他还想念她,想她想得忍不住哭。

他喉咙动了动,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困顿不解。

……

赫兰王宫。

大祭司突然睁开双目,他若有所感。下意识走到篝火前。清淡的烟雾里,他口中念念有词,把龟甲扔进篝火之中。过了片刻,从篝火里取出龟甲。

端详龟甲许久,他向天跪拜,“神兮灵兮,佑我赫兰。”

跪拜完毕,他疾步离开。

校场,赫兰王手持长弓,身体微向前倾,弓弦拉满。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箭飞如刺,直取目标。

将赫兰王出神入化的箭术收入眼底,大祭司拍手,“陛下好箭术!”

赫兰王转身,斜飞的剑眉扬了下。

大祭司:“陛下,臣有事禀报。”

“说。”

“臣方才占卜了一卦,天象明示,汉女沈秀不再是陛下扫平秀国的阻碍,此女已不足为惧。”

“已不足为惧?”赫兰峥眯眼,漆黑的眼眸锐利如鹰隼。

“是,陛下。”

那么,他便不用再亲自去杀她。赫兰峥拉弓,箭羽飞出去。

“嗖!”箭羽正中靶子中心。

……

在沈秀到处寻找谢扶光的时候,周阿婆捣着药,回头瞧了瞧床上的谢扶光。

昨夜谢扶光离开沈秀后,呕血昏迷了过去,直到现在还未醒。

他们的主上,有着坚韧的内核,强大自信无畏,什么都不能摧毁他。

但太执着于沈秀,执着到精神越来越不正常,执着到越来越脆弱。

如今的他,整个人宛如破碎了的花,碎成一瓣一瓣,已经完全粘合不起来。

她正这般想着,忽见谢扶光的手指动了动。

“主上,您醒了!”

“主上,您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坦?”

谢扶光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自言自语,“没死么……”

“只是昏迷过去了而已。不会死的,我不会让您死的。”

主上救过她的命,她誓死效忠他。她会倾尽她的一生,用她的医术,保他的命。

谢扶光缓缓按住心口,空洞的眼瞳泛着灰,肌肤透着虚弱的,病态的苍白。

薄淡的光影,笼罩在他苍白阴郁的面庞上,似要将他融化成虚无的光影。

周阿婆看着就心疼,主上这是做了什么孽,要如此被沈秀这般折腾!她也不知沈秀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成亲了,还不到三个月,忽然又抛弃了主上。

谢扶光:“退下。”

“主上,先让我先给您把把脉。”

“不必。”

“主上……”

“我说退下。”

周阿婆无奈,只得退出房间。

谢扶光指尖渐渐用力,抓紧心口。紧咬着的嘴唇渗出血痕。

心脏上剧烈的疼痛,如同一把火,焚烧他的骨血,焚烧他的灵魂。

极度的痛,让他背脊拱起,额上青筋条根暴跳,血管要爆裂般喷张。

心脏上的疼痛,焚烧尽他脸上的血色,汗珠一滴滴往下落,他用力抓着心口。

他试图将心脏上的疼痛抓出来,将痛苦扼杀在自己的手里。然而只是徒劳。

匕首飞出衣袖,他刺向自己的身体,希冀以此来转移心脏上的疼痛。

即将碰到衣衫时,他停下动作。留下伤疤,沈秀会不喜欢。

随之他自嘲一笑。她已经不要他了。也不再需要他的保护。她宁愿死,也不让他保护她。留下伤疤,她也看不到了。

他无力笑了笑t,匕首噗嗤刺进身体里。

血液沿着匕首涌出来。伤口瞬间爆发出剧烈的痛。

然而这痛,却转移不了心脏上的痛,覆盖不了心脏上的痛。

“没用。”他又刺了自己一刀。

仍然没用。

他掌心运力,打了自己几掌。依旧没用。

吐着血,他躺在血泊里,心脏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精致昳丽的面容越来越扭曲。

伤口不断冒血,温热的血凝成一朵朵鲜艳妖冶的血花,泪珠滚落,血与泪在他颊边交织,他痛苦地喘息,“秀秀,我疼,我的心好疼。”

没有人会回应他。

他在极烈的痛里,摸到滑落在床上的匕首。

他不愿再这样痛。

沈秀不要他。宁愿死也不要他保护她。他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举高匕首,狠狠刺向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