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第 115 章

沈秀发现了一个问题。

不管是村间来往的大人, 田间劳作的人,阡陌上嬉戏玩闹的孩童,都是女子, 没有一名男性。

探长脖子,沈秀望向对面邻户的房屋。邻户房屋前,一位妇人在织布, 也是女子。

怎么会一个男的都没有?还是说,只是她恰好没看见而已。她往前走了一段路, 视野变宽,视线触及在小坡上放牛的放牛娃。

放牛娃扎着双丫髻, 发簪绑了红绳, 身穿女童衣,是一位小女娃。再扫了一下牵牛耕地的女子,沈秀道:“怎么不见其他男子?”

谢扶光告诉她, 现如今村里除了他,全是女子。先前战乱, 村里男丁基本上都被征兵上了战场。村里的男性只留下老弱孩童。

举村一路逃难时, 老弱孩童折了不少人, 进桃花源时,村里只剩下几个老翁与男娃。而这几年, 老翁男娃老的老, 病的病,这几年也都入了黄土。是以,如今这桃花源里, 只谢扶光一个男人了。

沈秀半信半疑, 口中却道:“原来如此。”

谢扶光向村民投以一瞥。无论男女,他皆不愿沈秀与他人接触, 他讨厌每一个与沈秀接触的人,无论性别。

若不是为了计划的合理性,若不是为了不让沈秀生疑虑,能让她在这里好好生活,就连女婴他也不愿安排进来。

“不对,”沈秀忽而想起什么,“之前不是有一位老爷爷给我看过病?”

“老爷爷?什么老爷爷?”

“我先前不是醒过一次,我那会儿醒来的时候,有位老爷爷给我把过脉。”

谢扶光神情沉凝起来,“周阿婆说你的记忆会混乱,果真如此……”

“先前你醒来那一次,给你把脉的是周阿婆,你错记成了老爷爷。”

“记忆混乱?”沈秀滞滞,“是我记错了?”

她把周阿婆错记成了一位老爷爷?她的记忆混乱得如此厉害?

还想问些什么,她的肚子里倏然唱起空城计,咕咕叫起来。她尴尬地按住肚子。

“饿了?我做了些吃的,先去吃饭罢。”

“你会做饭?”

“会。”

锅里温着鱼笋夹子,酸辣番芋丝等等菜肴。谢扶光端来菜,道:“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沈秀咽嗓,她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鱼笋夹子。鱼酥笋脆,鲜香满口。她点点头,“好吃。”

她没想到,谢扶光的手艺还挺好。她总觉得,他这样漂亮的人,且之前还是个杀手,应该不会做饭,没想到他手艺还不错。

谢扶光弯弯红唇。他这几年没忘练厨艺,现在厨艺虽不及魏朝清,但也比从前好许多。他夹起一块肉,蘸蘸辣酱,放进沈秀碗里。

沈秀发现自己好像爱吃辣,谢扶光做的这些菜,都很符合她的口味。味觉告诉她,这些的确是她爱吃的菜。

她不知是自己饿了很久,还是饭量就是这样大,她足足吃了三大碗白米饭。最后碗里还剩一点点米饭,她实在撑不下,便撂了筷。

谢扶光把她的碗拿过去,自然而然吃她剩下的饭。

沈秀瞪目,“等一下!你干甚么?”

他掀睫,“吃饭。”

“不是,这是我吃剩下的,你怎么能吃我剩下的!”

“我们从前也是这样,”他笑笑,“怎能浪费粮食。”

从前也是这样,她吃不完的,他替她解决?沈秀哑然。这样过度的亲密,让她浑身不适,“可是……”

谢扶光垂眸,很是低落,“你不愿让我吃?嫌弃我?你从前并不嫌弃我。你忘了你很喜欢我……”

他似乎很难过,“你把一切都忘了。”

他这般哀伤,沈秀的负罪感与歉疚顿时袭上心头,她咳一下,“那个……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

谢扶光苦笑,转而柔声安慰她,“总会想起来的。”

吃过饭,沈秀捧起煎好的汤药,她一口灌下,望这汤药能尽快治好她的失忆症,“希望我能快些恢复记忆。”

听到这话,谢扶光扇了扇药炉子。她方才喝的药,只是滋补身体的药,并非治疗失忆症的药。

他不会让她恢复记忆。

含着蜜饯,沈秀心思一转,“现在外面还在打仗?”

“嗯。”

她想去外面看看。毕竟谢扶光有可能在说谎,说不定外面没在打仗。她问谢扶光,桃花源连接外面的地方在何处。

他直接带着她去了那方狭小的暗河洞口。被花草树木遮住的暗河洞,狭而窄,幽深不见光。

“这暗河洞有多长?游出去要多久?”沈秀问。

“很久,大抵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才去游得出去?这得很会凫水的人才能出去罢?她若是想出去,得会凫水。她会凫水么?

“我可会凫水?我当初如何进来的?”

“你不会,我带你进来的。”

沈秀忖度半晌,“我想出去看看,你可以带我出去吗?”

“外面现在很乱,很危险,不能出去。”

“我想————”

“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吗?我————”

“不可以。”

她静声。寻思还是找机会试试自己到底会不会凫水。就算她忘记了如何凫水,但下了水,她的身体记忆肯定会告诉她,她会不会凫水的。

她点头,“好吧。”

谢扶光眸子里蕴出浅浅的笑。

恰在这时,风吹花落。

山岭噙雾,春骨繁生,花信染枝,落英缤纷。他站在深深花涧前,漾花春水畔,笑靥如花。

长卷的发丝自然散落至腰间,浓密又光滑,泛着浅浅光泽,若一张由海浪织成的绸缎。

灼灼桃花雨落在他发间,芬芳精致如精心雕刻的粉白玉片,却不及他笑颜灼灼。

绝美容颜的视觉冲击,让沈秀心头微颤。

视觉上的生理机制,会让人在看到美好事物时,不受控制分泌荷尔蒙,让人心情不自觉愉悦。

作为一个正常人,沈秀很难抵抗生理机制,很难免俗,看到好看的人,自然会产生愉悦。她不禁多瞅了几下谢扶光那张让人赏心悦目的脸。

随之,她疑惑起来。谢扶光说,她对他一见钟情。

既然她对他一见钟情。那么即使她忘了他,再见到他,也应该一见钟情。然,她清晰地明白,她醒来后,并没有对他一见钟情。

她没有一见他,就钟情于他。她现在只是欣赏他的容貌而已,并非喜欢上了他。

她静心凝思,试图在空白的记忆里寻找记忆,然而她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一丝一毫,想着想着,又只觉头昏脑胀起来,于是便回屋躺下了。

不久,天黑下来。谢扶光端来撒过桃花的热水,让她洗脚。他蹲下来,要给她洗脚。她连忙往后一缩,“我自己洗!”

“好好坐着,别乱动。”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我来。”他不容拒绝,强硬地按住她的脚。

白皙修长的手指掬起水,浇到她脚上。微凉的指腹划过她脚背,轻柔摩挲。

瞬间,沈秀的脚背绷起来,她耳根泛红,尴尬地手指抠住床角。

谢扶光擡起头,暖黄柔和的烛光下,他精致的眉眼柔和朦胧了几分t。他笑着仰视她,同时,指尖在她脚背上轻轻掠过,如羽毛扫过,带起了一阵酥麻痒意。

明明是在给她洗脚,可她不知怎么的,总感觉他的动作有些勾勾缠缠的,好似在勾引她,诱惑她,蛊惑她。

浇水的声音,嘀嗒嘀嗒,清清脆脆。水声中,某种东西在不断发酵,丝丝缕缕,向外扩散。

沈秀面红耳赤,“好了好了,我洗好了!”

谢扶光扬眉,“还未洗好。”

“洗好了,我不洗了。”她把脚从他手里抽出来,夺过帕子,三两下擦了脚,不给他为她擦脚的机会。

谢扶光出去倒洗脚水后,沈秀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气。她圾着鞋子,去如厕。

一走到院子里,便见谢扶光半蹲着,凝视地上的洗脚盆。

她睇了睇洗脚盆。从水位,以及烫蔫了的桃花瓣来判断,这好像是她方才的洗脚水。他怎么没倒掉,放在地上盯着瞧做什么?

月色下,谢扶光半蹲在洗脚盆前,他盯着洗脚水,瓷玉一样的面孔上流露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灼热与迷恋。

目睹这一幕,沈秀心中产生出一股异样的感受。

这时,谢扶光伸出食指,食指在洗脚水里蘸了一下,沾了水的指尖凑近嫣红的嘴唇。

沈秀惊呼,“等一下!你干什么!你要喝洗脚水?”

谢扶光微微歪头,墨黑的长卷发如波浪一样在夜风里浮动,浓密纤长的睫毛沾染了晶莹剔透的月辉,“不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