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9）
兽潮提前所掀起的话题并不会轻易被揭过去。
因着圣女并未直接回应，且未能立时拿出结果，有一股声音在部族中慢慢发酵。
林希从信徒的心声中，听见了质疑。
但这并不是多重要的事。
不管是对于“圣女”，还是对于“林希”，这都不是多重要的事。
她只需要与往常一般端坐于高台子上，继续接受那些叫信仰之力裹挟而来的心声。
然后，是再一次兽潮提前。
同样猝不及防。
同样来势汹汹。
同样，因圣女一行人的出现，消弭。
这一回，迦耶却不在咄咄逼人。
部族中的老人们沉默地看着仍未给出结论或是保证的圣女。
依然作为他们之中的出头者的迦耶深深地躬下腰：“人族多艰，望，圣女怜惜。”
……换来的自然是小白团子的又一次暴怒：【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圣女都保护了他们多少年了！】
这一回，小白团子不光是因为偏爱林希，也是为部族一直以来的圣女所不值。
而林希摸了摸它的头：“你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想让我继续坐在圣女的位置上吗？”
小白团子一愣。
它几乎不敢相信它从这句话里所理解到的意思：【圣女……可以不是圣女的吗？】
它出现了片刻的卡顿。
——神可以主动走下神位吗？
“当然可以。”
小白团子蓦的回头。
虚空中有手撕开一道裂痕，青年男子长身玉立，自裂痕中稳步走出。
小白团子一个【林】字出来又顿住。
来的人不是林雪霁。
青年男子擡手，有蝴蝶落于他指尖。
他看向林希：“是你在找我吗，小姑娘？”
林希站起身。
同时，小白团子从小狮子身上脱离出来，被林希拢回肩膀上。
青年男子笑了一声，侧头，如瀑长发自肩头滑过：“你身上有【遗世】的气息。”
林希没说话，垂落在身侧的手也未曾有动作——小白团子却知道，只要林希将手擡起。
只要林希将手擡起，银白长戟必会划破风声，直取敌方要害。
但来人姑且还算不上敌人。
他并未展现出第一，说完先前那句，也只是将林希上下打量了一回：“你能看到我的灵魂？”
说着，却不等林希答复，便露出个漂亮的笑容：“来都来了，看在一位故人的份上，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说真的，那位故人居然没被困死在【遗世】，确实很让我惊讶。”
小白团子尚未能回过神，便听林希开口：“克洛伊是你的子嗣吗？”
小白团子登时愣住：【宿主……】
对方说了只回答一个问题，且再三提及“故人”，也未尝没有引导他们去询问有关那个“故人”的情况的意思。
毕竟，只是有关一个世界里的一个甚至称不上任务对象的无关要紧的女孩的一个无关要紧的问题，与身边同伴的过往，两相比较，能很轻易做出选择。
林希的选择做的也确实足够轻易。
对方微微一愣，而后又笑了：“当然不是，我的血脉不会以任何方式得到延续。”
他眨了眨眼，看着林希，似是好奇：“我只是告诉那个小姑娘，她的族群未来的路在她的孩子身上。”
于是玛法便走出了那条路。
“还有”，青年十分良善地、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出补充，“他们对我也有些误解，能当人，谁会当神。”
小白团子脆生生就开了口：【你算人吗。】
青年：“……”
青年看向林希：“你很有意思。”
大有将小白团子和林希本人等同的意思。
但也不是迁怒。
他冲林希伸出手：“认识一下吗，我叫——”
“——不好意思。”虚空中再度多出一道裂缝，自裂缝中走出的人笑意盈盈，“我们家孩子天真单纯，可能不是很适合和您交朋友呢。”
小白团子大受震撼：【真不是人啊？】
——固然它的身份是系统，但系统的知识面依托于能检索到的信息，并非全知全能。
林希则只是定定地看着来人：“林雪霁。”
林雪霁：“……”
林雪霁当场就气乐了：“祖宗，看看场合——话说你这到底是什么鬼习惯，我不是姑娘这事就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吗？而且在咱这个地界性别根本就不重要吧啊？”
小白团子：【所以真的不是人啊。】
林希还是盯着林雪霁。
林雪霁选择回答小白团子的问题：“得看你问的是物种还是存在形态了，虽然两方面都不能完全算人。”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在社会意义上也不能算人了，”他再次看向青年，“另外，且谣托我向你问好。”
晏且谣，【长安镇】器主，掌【遗世】之都。——《阆苑纪事》
青年提及【遗世】，那故人是谁，不言而喻。
青年终于出了声，并没有被当面蛐蛐的不悦，也没有因林雪霁大喇喇提及故人而又别的表示，只笑了一声，带着无辜且无奈的意味：“死人怎么就不能算人了呢。”
林雪霁比他还无奈：“你难道是以人的身份去死的吗？”
青年来了兴致：“她什么都跟你说？”
林雪霁否认：“倒也没有，主要是从你身上知道的——上古鲛人寿命长，但你只是人造物，你觉得，能支撑你存在数千年不消散的，到底是鲛人的血脉，还是这一身已经化为执念形态而存世的毁灭之力呢。”
说着，他“唔”一声，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看来，你给我另一个同事也添过不少麻烦，虽然他本身对救世也没什么兴趣。”
林雪霁眼波一转，自他出现后边没再有动作语言的林希就这么被亮了出来。
林雪霁意有所指：“但咱们家希希跟那个疯子不一样。”
林希如入【阆苑】时一般，仍是少女形貌，面容沉静。
林雪霁却仍记得接到人时的那一身血色。
他嘴角微微勾起：“包容万物，审判万物。”
“救世之【神】养出来的孩子啊……”
这一声的末尾好似叹息，终究是有更多的话语没说出口。
他看向林希：“抱歉，职业病。”
说完，就真的退到一边，似乎是将主场重新交给林希。
林希则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看向莫名出现又行为莫名的青年：“你可以离开了。”
先前青年说了只解答一个问题，林希寻找他的本意，也只是为了那一个问题。
问题解决了，人也就该送走了。
如果青年为了别的什么事情要留下，那则是另外的故事。
要做另外的处置。
她态度明了，青年似乎有些惊讶，惊讶之后，却显得更高兴了，原本便精细的眉眼愈发生动：“好吧。”
他一步一步往后退，身后裂缝出现，将他身影吞下。
竟再无他话。
而林希终于也再次看向林雪霁。
的空荡荡的手和身侧的空位。
——亓观宿没在。
“秀秀在且谣那儿。”林雪霁神色依旧没变，不慌不忙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那个世界，可能还是需要有人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