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5）
获得了“共同面对”准许的小狮子心情好了许多。
因深知林希口中从无虚言，它便也不再像之前一般粘着林希不放，而是高高兴兴地告诉林希，自己要去锻炼，要变强，要为自己的宿主分担更多压力。
林希只笑着由它去。
小狮子早出晚归的日子，与小狮子“离家出走”的日子，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无非是小狮子晚间还会坚持回到林希身边，陪伴林希入睡。
每逢这时，娜塔莎总会多看林希几眼。
却也总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过问。
日子便就这么过着，直至圣女所庇佑部族中又一年成人礼的日子到来。
娜塔莎提及，克洛伊也于今年满十六岁，问林希是否要让克洛伊与其他孩子一同参加成人礼。
——再怎么不管不问，那毕竟也是圣女亲自带回来的孩子。无关出身无关其他，在圣女将她带走的那一刻起，她身上就被打上了圣女的烙印。
无关出身无关其他，在圣女将她带走的那一刻起，她身上就被打上了圣女的烙印。
但即便如此，她的族人对她的存在依旧耿耿于怀，对圣女收留她这一举措也颇有微词。
过往几年，在眼不见为净的情况下，大多数人还能当克洛伊就是死了，可眼见着成人礼将近，在偶然提起还有这么个人之后，克洛伊原本所在的部族便也出现了一些相关的“声音”。
他们仍然不欢迎克洛伊。
即便克洛伊被圣女选择过。
他们甚至隐隐在期望，期望被圣女选择过的克洛伊，能因为这份“特殊”，而不会去参加这一次的成人礼。
但圣女决定让克洛伊参加成人礼——圣女认为，她该和她的族人一样。
娜塔莎则一丝不茍地执行圣女的意愿。
于是成人礼当天，克洛伊与另外六名孩子一同，在打理好自己之后，穿上此前各自凭借自己能力准备好的麻布或是兽皮的衣裙，在族中老人的带领下来到族中的祭坛处，等待圣女的赐予花冠。
林希坐在白狮上，怀里搂着小狮子，视线落在场中年轻孩子们身上。
克洛伊混在其中的模样，其实要比娜塔莎预想中要和谐。
或许孩子们还会受父母态度的影响，但十六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男少女们如今满心都只是希望能得到圣女看重，能受圣女青睐将来能与圣女并肩作战，甚至于，个别尤其叛逆的，还俏皮地对当初被圣女带走的克洛伊眨了眨眼。
小狮子却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它兴高采烈地跟林希交头接耳：【克洛伊是里面最出众的诶，果然宿主的眼光是最好的。】
林希揉了揉它的翅膀：【选择她的不是我。】
但她并未否认小狮子的前半句——相较于其他孩子身上的亚麻衣服，克洛伊身上的则是由一张完整兽皮裁成的。
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并不被允许去加入到抵御兽潮的大部队中，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也并没有能力在独面凶兽的情况下生存下来。
但克洛伊是个意外。
获得她身上这份战利品的缘故也同样是个意外。
但那确确实实是克洛伊本人猎杀而来的，娜塔莎在请示过林希之后，破例允许她将兽皮留下，并缝制成这一次的成人仪式的礼服。
——这本身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林希看着她。
女孩上一次被带到这个地方时，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背负着所有人的指责，差些被一把烈火焚尽。
而多年后她回到这里，却如同加冕。
可她只是站着，同样注视着林希，神色专注而虔诚。
仿佛丝毫注意不到人群中投来的如跗骨之蛆般落于她身上的目光。
小狮子继续跟林希交头接耳：【那个老头怎么还用那种眼神盯着克洛伊呀，宿主不都说了克洛伊无罪了吗。】
它对此十分不满，并迅速生出一计：【宿主宿主，一会儿让我去给克洛伊送花冠吧。】
林希什么也没说。
但没拒绝，也就意味着默许。
小狮子欢欣地从林希怀中一跃而下。
同一时间，林希轻轻擡手。
清风卷着花瓣枝条，纷纷扬扬自林间而来，在来到林希跟前时，又打着旋，缠成一顶又一顶花冠。
于其余人震惊的注视下，小狮子叼住了其中最繁盛的一顶花冠，一拧身，落在了克洛伊身前，作俯首献花状。
即便其余花冠如往年一般落在了其余被带来的孩子头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克洛伊这边。
骤然出现的变故，叫从娜塔莎处学习过成人礼流程的克洛伊有些不知所措——她当然知道圣女座下的四翼白狮，更知道圣女从来都与小白狮形影不离。
她只是不知道该以何等姿态面对小白狮的示好。
而林希适时开口，声音如清泉泠泠：“统统，不许胡闹。”
话音落时，娜塔莎走上前去，弯腰从小狮子口中接过花冠，转身替克洛伊端端正正戴上。
小狮子也展翅飞回到圣女身边。
不论有没有这个小插曲，落在克洛伊身上的目光依旧各种各样。
只是就连克洛伊本身都无意理会这些目光，只一直以最虔诚姿态追寻圣女身影，林希和娜塔莎则更不会为这些事情分神。
花冠代表圣女赐予将成年的孩子一切有关美好品德的祝福，而在他们真正成年之前，则还要进行最后一个步骤——战胜“兽”。
流程也简单。
于圣女跟前许下愿望，便可召出与自身实力相当之兽，将其战胜，则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保卫家园的战士。
这个规矩，林希和小白团子同样知晓，当下小狮子便窝在林希怀里与林希嘀嘀咕咕：【明明“兽”是根据他们本身的欲望生成的，能否战胜也只看他们的信念和努力是不是强大到能配得上自己的欲望，却还是有人私底下觉得宿主又能力在这个环节动手脚，只要宿主想，就能够让他们遭受不公正待遇。】
——固然这一考核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不算什么，但自然也还是有人无法战胜“兽”的。
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或早或晚，人总有成长的一天。
无非是有些丢人。
林希的手搭在小狮子头上，轻轻抚摸小狮子头顶的毛，什么也没说，只等待着将成年的孩子们一个一个地到她跟前阐明自己的心愿，再击败阻挡自身前路的“兽”。
于他们的父辈祖辈类似，孩子们所祈求的，无非是“勇气”“力量”“智慧”，亦或是“爱”。
这一次的每一个孩子也都很顺利，哪怕其中一个孩子所面对的兽略微强大，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将其斩落。
克洛伊是这群孩子里最后一个参与考验的。
她最后一个站上场中，与当年一般，跟林希对视。
当年是死寂中带着缓缓亮起的光。
如今，则是纯粹热烈。
追逐光的来处的热烈。
风声渐起。
她就这么开了口：“我想……”
风力俞强，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就已经强过了之前仍和一个孩子许愿所召出兽时的风力。
场下已有人变了脸色。
克洛伊的声音平稳清晰：“我想当圣女阁下的——”
天全然黑了下去，雷声炸响。
大鼓大鼓的黑雾自风中逐渐凝聚，逐渐凝成个骇人的形状。
部族中老人目眦欲裂，当场喝出声：“住口！”
克洛伊却已经说出了最后一个字：“——狗。”
巨兽如山般压下来，只一脚踏上土地，便叫所有人脚下颤了颤。
有胆小者跌倒在地，亦有为人父母者护着自己的孩子要让孩子先逃。
克洛伊一步不退，紧握手中剑做好迎击姿态。
可也就是在刹那间，长矛划出雪亮弧光，当头斩下。
由过于强烈的欲念所凝聚成的欲望之兽尚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怒吼，便叫这雪亮弧光一分为二，重新化作灰霾。
阳光终于落了下来，与林希扬起的发梢一同。
圣女赤脚落在了这片土地上，手上是那杆刚斩杀了克洛伊需斩杀的欲望之兽的银白长矛。
她的眼神没什么温度，一擡手间，长矛消散，人亦回身跃上白狮。
在白狮与圣女离去之前，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四个字。
清凌凌的，一如寻常。
圣女说。
“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