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香吟。”
祭月节将近, 雁山书院按例给了五日休假,十二日午后放散,书院外头停着的马车不计其数。
长安八月, 暑热正盛,而雁山教崇勤苦, 也不许学生们的随行小厮同往, 蝉衣、鹤知两人提着书箱走息舍往大门一段路,落下的汗水可将鬓发也湿透了。
好是没有人敢越过永宁侯府去, 一出了门,第一眼能瞧见挂着萧字木牌的骈车。
车前一人玄衣玉冠, 不是萧应问又是哪个,烈日重光之下,那人眉目更显深邃艳秾, 负手挺立,如鹤立鸡群。
两个孩儿显然惊喜有余,立马抽手挥舞,一面是加紧脚步向他赶过去。
“阿耶!!!”
“您怎亲自过来了?!”
“夫人也来了吗?!”
萧应问轻笑了声,挥袖让陈朝与方迁上前给他们提箱、摆凳, 嗓音十分和蔼, “只吾一人,今日恰是有差事在附近,忙完了想着时候差不多, 顺便过来瞧瞧。”
他一掌抚回了鹤知四处探看的脑袋, 笑道, “好了, 天儿热,先上去再说。”
冰篝备得很足, 骈车上的帘儿摸着凉凉的,一掀了开来,白雾氤氲,两个孩儿舒眉,再不管别的,踩凳扑进车中。
萧应问撩袍上去,车轱辘方滚了两圈,鹤知忽拊掌,大喊“不好”。
“怎得了?”
鹤知憨笑一声,“阿耶,咱们能不能顺路带个人回城里边去呀?”
蝉衣也笑,“今日放散得早,咱们功课尚有不解之处,本想着与沈先生同归能够在回程路上再请教的,已约定在这儿等他了。方才咱们瞧了您来,一高兴就给忘了。”
“好不好呀?”他们问。
哦,沈青溪。
上回两孩儿闹出贪玩双陆棋一事,李昭昭便缠着他给沈青溪写荐信,想这人确也有些真本事在身上,如今是在雁山书院领了份职的。
总之每回与李昭昭过来看孩儿,他必定也在场。
萧应问“唔”了声,答应着,一面喊外边先赶去道旁等待。
多日未见,免不得问及功课学问,二子对答流畅,想这阵子是没歇懒的。
今时不同往日,他俩个落籍萧氏,又有这般高贵的“母亲”,再没有任何人能说他们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长安城贵气养人,两子举止之间与长安世家子已无甚区别。
萧应问看在眼里,也钦佩李昭昭思具前瞻,满意点点头,再道几句勉力之语,外头沈青溪也就到了。
就算再不喜了此人,到底他是孩儿们的开蒙先生,萧应问亲自给他掀了帘,半句问候还在喉中,却见沈青溪眸中惊愕,而后那人便下意识将手里的书册收紧两分。
《幽怪录》?
《幽怪录》讲的乃是前唐传奇故事,怎可能是沈青溪会读的书?二子年幼就更不必说了。思来想去,怕是为着李昭昭喜欢介些个,那人才有意寻来的。
借来还去,又多两回机会与她说话了。
萧应问心下冷笑。
而孩儿们呢,见先生过来,争先恐后地要请他坐。
萧应问淡淡收走视线,比手请沈青溪不必 拘礼。
一路书声不提,待自通化门进了城,先放了两个孩儿在崇仁坊下道,萧应问便禀礼送沈青溪回了安义坊。
临了别离,照例寒暄,萧应问坦然自若说道,“孩儿们顽皮,劳沈先生一路辛苦。”
温语之中所暗含的威势,沈青溪只当是没察觉,他略颔首,回道,“学问勤中得,他俩个自小资性高,某早不觉辛苦。”
自小?这意思就是说,是他与李昭昭相识在前了,萧应问微敛笑意,“哦”了声,“是,从前幸得沈先生肯收留,才教鹤知与蝉衣能往学堂听教。后头内子往长安协案,也是托了您照顾着家里。”
沈青溪只觉他之敌意来得可笑,“李家人虽生于肃州城,然亲朋之间鲜有来往,托付于某是无奈之举。”
他一顿,略扯了讽笑,“再者,更是为着长安之行福祸不明,卫国夫人当夜惶恐,一时想不着更好的法子罢了。”
“……”威逼李昭昭回京固然是他做得不对,然则也轮不到沈青溪为她出头,萧应问笑得薄凉,“安危相易,祸福相生,如今先生能在长安城有立足之地,该也算得上是一种安稳,是不是?”
沈青溪却懒与他打官腔,侧过身搁下书箱,当即就将那本《幽怪录》取出来递他,“某得卫国夫人赏银才得以平安抵达西京参与会试,可惜此番才疏未能登榜,实辜负了夫人厚望。寻此书是为表愧怍,既世子觉得不妥,还请您转达为好。”
“……”李昭昭爱财如命,哪里有给儿郎送银子的时候,就算从前得了沈青溪些许恩惠,倒也不必这般苦思回报。
萧应问接了,一颔首,飞身上了马儿,再不说一句话。
回了澄霁阁,却没见着李昭昭和孩儿们,问了才晓得,原是前者午后醉酒已在后院花圃歇下了,孩儿们不便打扰,先去披霞楼见李兰雪。
为着李昭昭进府,院子里陆陆续续移栽了不少她喜爱的花树,后为了让鲜花常驻,他又遣人去定风山庄搬来了许多颇黎建造暖房。如此一来,永宁侯府的花儿蔬果再不惧四季轮转,李昭昭想何时赏花都不成问题。
花繁似海,芳华满枝,此刻她该是如常日枕袖歇在颇黎花圃中一块四周悬有冰帏的天然巨石上边,果不其然,香纱之后若似一张窈窕纤影,靠近些了,才自纱帏间隙之中窥得她娇困意懒的模样。
芬香四溢,李昭昭似融在团花之中了,闻见他来,杏眸斜睇,轻唤了声,“表哥。”
萧应问喉咙轻滚,挥手驱开打扇的侍女,片刻,垂手撚去了她鬓上一枚不听话的花瓣,手指没有离开,顺了斜鬓点到额角,鼻尖,最终落于水泽光润的唇角。
李辞盈扭头躲了,哼哼唧唧却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他无奈屈膝半跪在她面前,捧了那酡红的脸儿细看,“怎这个时辰吃酒了?”
萧应问的手掌冰凉,可让李辞盈觉了舒服,挪了挪靠过来,贴着他的手蹭了又蹭,一声声莺啭春阑,“官家今早晨赐葡萄美酒,说是西域送来的祭月节贡礼,人家闻着实在是香,想着表哥不知何时能归,就先打开尝了。”
萧应问笑得温蔼,“怎会不晓得‘表哥’何时能归,他昨日不才是请鹘儿送了信来么?”
李辞盈此刻已醉得要快不省人事,哼了声,“表哥啰嗦,说来说去也就那些轱辘话,妾才懒得一封封地拆看呢。”
好呀,费了白鹘给她传信,真是一点情也不肯领。倒是那边一点点“旧谊”,可让她花银子也要还。
萧应问磨了磨牙,“昭昭不读信,就不怕‘表哥’回了问起什么来,你答不上话。”
李辞盈信心十足,“累到三日的份再拆就是,妾记性好着呢,读一遍就能记得。”
有人霎时又气又笑,抚了她的下颌,来来回回地□□,“昭昭敷衍起人来,倒是很有天赋。”
很有天赋,李辞盈自觉是受了夸奖,昂首十分骄傲“嗯”了声。
这一刻他忍住心下万分暴虐的摧毁欲,俯身将她拉进怀里,低头重重吻下去。
醉酒之后,李辞盈脑袋里本就是一团浆糊,哪里来得及思考什么,身子瘫软得支撑不住,她虚虚攀住他的肩,无意识地回应骤雨倾盆般密集的吻。
如何才教足够,李辞盈不耐始终留恋于一处,拂开他的手,拔开薄衣向最炽热处探进,握住。
清晰听见一声闷喘,萧应问拿尖尖的牙齿啃噬她的耳朵,“好昭昭,你不知道自个在做什么,也不得这是在哪儿了。”
李辞盈倏然收拢了手掌。
好罢,他认了,一遇上李昭昭,似所有理智与原则都不堪一击,萧应问擡眼一瞥,立即有个身影飞掠而下,将无关人等都赶到院外去了。
醉鬼哪里晓得什么轻重急,萧应问抵在她肩上,好半会,冷白的颈间始终青络紧绷,“玩够了?”
李辞盈懵懂擡手,粘稠的缠液顺了掌心纹路往腕骨爬。
萧应问呼吸慢滞,半晌,低语,“算算时日,咱们仍在风息丸药效期中……”
她的回答既直白又令人血脉偾张,“那就进来。”
他牢牢扣住她的腕,翻身将人压倒在石上,锐眸沉如深海,“昭昭好好瞧瞧,吾是何人?”
她又不瞎,何用离这样近才能“好好瞧”。李辞盈满不在乎,“萧凭——”
最后一个“意”字还未吐得出就已经化为变调的高昂,他的侵入毫无章法,时而是重,时而是轻,那燥痒不上不下似拥堵在长安城人海长街,她的气息愈发急促,“表哥……”
“嗯。”萧应问逐个拆了她发间金钗,一股脑儿拢进手心,又随手掷开在地上。
金器无声落进花丛,衣散鬓斜,幔飞雾荡,背脊贴住了滚烫的身躯,她撑手抵住冰冷的颇黎,将此间欢悦尽数都唱进幽长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