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重逢
【C】:宋小姐,有时间来律所见一面吗?
【C】:有些情况面谈最好。
宋穗岁和陈秋鹤交接完画品,才看到陈律师发来的微信。时间大约在一个小时前,恰好是她和陈秋鹤正忙的时候。
【宋穗岁】:可以啊。
【宋穗岁】:但我现在人在安城,去京都的话可能要下周了。
原以为陈律师得过很久后才回,毕竟律师嘛,忙得很,但没想到他立刻就回了消息,像是专门守着微信一样。
【C】:正巧,我也在安城分所,看你时间安排。
【C】:[地址链接]
【C】:这是地址,随时恭候。
宋穗岁点开地址,明萃——安城出名的CBd,寸土寸金。
这个陈律师竟然在安城还有分所。
还蛮厉害的。
她之前听寇云姝提起过,陈律师是白手起家,自己和朋友一起合伙开律所。短短几年时间,便已经在京都站稳,称得上年少有为。
【宋穗岁】:明早10点30,可以吗?
【C】:可以。
手机在指尖转了两圈,宋穗岁叫来晓宁,把地址转发给她。“明早我要去律所一趟,你准备一下,和我一起。”
晓宁点点头,她一看地址,惊呼,“去明萃啊,那我明天得穿正式点。”
宋穗岁笑,从上到下看她一身t恤牛仔,“怎么不见你对画廊这么上心。”
“主要我怕我这样的,明萃的保安不让我进。”晓宁摊手。
“对了,刚才来了个怪人。”晓宁指着长廊的墙画,“他似乎对你的《微醺剧场》很感兴趣,盯着看了很久。”
“我说画廊还没开业,他说他知道……穗岁姐,他会不会是想买的你的画啊?”
晓宁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糟糕事,一下慌张起来,“那我岂不是赶走了一个潜在客户?”
“不会。你判断得对,这张画不是成品,没有收藏价值。”宋穗岁肯定晓宁,“你不是还给了他画展邀请函?真想买画的话,到时候肯定会再来的。”
至于那个怪人,宋穗岁有点印象。
那会儿确实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西装革履,气质出众。
只是……
小助理看出她的犹疑,“怎么了?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大概是她多想了。
怎么可能是他呢。
宋穗岁摇摇头,和晓宁说,“送我去个地方,你今天就可以下班了。”
卸下心头负担,晓宁欢呼,“好!”
—
晚上的同学聚餐被安排在一家私房餐厅。
老式小楼改造而来,铸铁雕花漏出几分暖光,藤蔓蜿蜒的瓦墙上浮动觥筹交错的剪影。
老同学陆陆续续到位,里头已经开始上前菜。
宋穗岁仍立在庭院廊檐下,悬铃木的枝影被路灯揉碎在红砖小径上,她站在一束暖光下等人。
白日的明媚不留丝毫痕迹,被入夜的寒凉沁入每一丝空气。
宋穗岁将披肩围拢,下巴埋了进去,尖头长靴轻轻踢了踢青石台阶,试图缓解冷意和等待。
一小时前,周桐和任陆然落地安城机场,现在正往餐厅赶来。
宋穗岁打算等他俩到了再一起进去,她整个高三没在一高念书,独自进场总归显得突兀。
“穗岁!你在餐厅门口吗?”周桐打来电话,她声音不似平常稳重,多了几分激动,尾音几乎上扬到跑调。
“是啊,我到好久啦。你们到了吗?”
“到了到了!任总一路绿灯杀过来的。我怎么没见你啊?”周桐话音刚落,她就眼尖地发现宋穗岁,“啊啊啊见到你啦!!岁宝,你穿黑裙也太美了吧!”
她急忙又对身边的任陆然说,“先放我下车,你再去停车。”
任陆然懒散的声音从音筒传出,“知道了,大小姐。”
随后,宋穗岁转身左右张望,终于在西边停车道看到周桐下车。
她对着主驾驶说了两句话后,像稚雁飞扑而来,和宋穗岁撞个满怀。
“宋穗岁,你还知道回来啊!”周桐一开口却止不住哭腔,呜呜咽咽地哭出声。
她原本有无数话想和宋穗岁说,但千言万语最后只剩这么一句。
宋穗岁的眼眶瞬间发红,抱紧周桐亲昵地撒娇,“桐桐,我错啦。”
“我好想你啊。”她深深喟叹。
这几年分别的时光显得漫长。
宋穗岁身处异国他乡,与父母朋友隔海遥遥相望;周桐因为女飞梦想,在无数个咬牙坚持的日夜里奋斗前行;而任陆然则沉浸于研究学术的科研题海……
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微信聊天框里的沉默都隔着万水千山。
但最好的友情是在各自奔赴的时光里抽穗拔节,即使隔着山川云海,仍为彼此的光而雀跃。
所幸,他们都成为了曾经梦想里的自己。
任陆然停好车过来,看到周桐和宋穗岁一个赛一个哭得惨,他幽幽叹气,“两位大小姐,站人店门口哭,一会儿经理该出来赶人了。”
“……”
被他这么一讲,周桐和宋穗岁反而哭得更厉害了些,像是要把这几年没有一起流的眼泪都流干净似的。
“好啦好啦,这不是都又回来了。”任陆然拍拍周桐的肩膀,“我给你们俩准备了礼物,要不要看?”
“你什么时候偷偷准备的啊?”听到礼物,周桐止住泪,她好奇问。
任陆然没回答,后撤一步举高手机,趁她们没来得及反应,拍了张合影。
猝不及防,以至于周桐和宋穗岁来不及表情管理,只有任陆然一个人笑得开心,还比了耶。
周桐:“???”
宋穗岁:“???”
气氛彻底被这一通操作搅散,周桐去抢他的手机,任陆然却仗着个高把手机举到天上。他双手并用,划拉屏幕,被周桐纠缠好一会儿,才放下来。
“给你看。”任陆然宠溺的语气溢于言表,他递出手机,整理好被周桐扯歪的外套。
屏幕上,天高云阔,jA—721如银色巨鸟降落在机场跑道上,周桐站在飞机前,穿着制服意气奋发。
这是周桐的首飞结束。
那时,任陆然捧了束花送她,而后他们又合拍了好几张照片。
任陆然挑了一张,把刚刚他们三个的合照p了进去。
“你不是说遗憾穗岁没来你的首飞,喏,给你补上了。”任陆然又看向宋穗岁,“也给你补上了。”
虽然p图痕迹明显,但周桐和宋穗岁还是为这一张粗糙的“合照”感到哽咽。
沉默片刻,两人对视了眼,默契地一人给了任陆然一拳。
“你拍的好丑。”
“任总,你拍照技术得回炉重造。”
“知足吧,你们俩。”
……
—
“今天谢谢这么多同学从五湖四海赶来。”
岑保平坐在主位,比之六年前,他老了一些,鬓角白发也增多。但耐不住今晚高兴,被一群长大的孩子们围坐在中间,整个人显得都年轻几分。
“虽然带你们时老说,你们是最差的一届,但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最优秀的。”岑保平看着这些孩子们一晃竟马上要迈入而立之年的开端,他感到欣慰。
“夸过了夸过了。”孙文轩还是一如既往地皮,他举起酒杯朝岑保平晃晃,“老班,您这是忘了当时半夜12点偷摸来男寝查手机,还罚我们去操场跑步的事了。”
他提及此事,立马引来众人的哄笑。
“我记得老班一看到是班长带头,气得揪起班长就往外跑,连鞋都不让他穿。”
“可不是,第二天上台念检查还差点脚软给全班人磕一个。”
……
被众人打趣的王琎朝孙文轩砸过去颗苹果,笑骂,“就你记得清楚!”
一时间大家闹成一团,岑保平也跟着笑地开怀。
他罕见地喝得有些醉,对着在座的人环视了圈,没看到他最想见到的两个人,深深叹口气,“可惜了,只有那两个人掉队。”
“老师,您说谁掉队啦?不会是说我吧?”岑保平话音刚落,宋穗岁推门而入,她皱皱鼻子,“我可不认啊。”
“我高考612,可是记在咱们一高的光荣榜里呢。”
宋穗岁一身黑色缎面长裙,身段曼妙,卷发落在耳畔,衬出耳尖的珍珠鸢尾。
分明冷质的搭配穿在宋穗岁身上,又平添几分俏皮的灵动,恍若雷诺阿笔下出逃的少女玫瑰。
她的出现不仅让岑保平一愣,更是令在座的所有人投去视线。
敬酒的抢菜的聊八卦的,纷纷都不说话了,短暂的沉寂直到大家认出宋穗岁才重新变得沸腾。
“宣委!”
“宋穗岁!”
“穗岁!”
……
喊得最多的还是“宣委”,打过招呼后又是一波夸赞她漂亮、询问近况的关心……
宋穗岁、周桐和任陆然三人到岑保平那聊了会儿,才开始找位置坐下。
他们刚一坐下,何瑶便凑过来。
何瑶本硕连读,学的化学,如今在一家央企从事高新技术行业。齐刘海,细框眼镜,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学霸感。
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陌生,她亲密地拉着宋穗岁胳膊,“你不知道,你和陈纪淮走后,我前头空了两个位置,好不习惯。”
老同学聊天,无非最怀念的还是高考的那段岁月。
宋穗岁虽然未能参与,但她在众人的聊天里听得津津有味,似乎也将她带到了那一段时光里。
面前九宫格的糕点装盘,风雅精致,正中间还立着小小一只皮影戏的花旦剪纸立绘。
宋穗岁筷子一偏,不小心将皮影立绘戳倒。
“我去接个人。”这时,任陆然起身指指门外。走前,带了些深意地看了眼宋穗岁。
“谁啊?”周桐问。
任陆然只笑不语。
等他再次进来时,身后跟了一人。
“抱歉,临时加班,来晚了。”男人声音不大,却如冰泉击石,清冽通透,音色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疏离,似雪后空山的风,凛冽中裹挟着沉静。
陈纪淮推门而入。
全场的热闹出现第二次凝滞。
宋穗岁随众人望去,倏地一怔。
周遭喧嚣突然模糊成背景音,她背脊瞬间绷直,呼吸凝在喉间,连眨眼都带着几分迟滞。
刚扶起来的皮影立绘再一次倒下。
宋穗岁试图控制好气息,她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淮哥,坐这!”
孙文轩朝陈纪淮招手,他往旁边挪了挪,恰巧空出宋穗岁身边的位置。
陈纪淮从善如流,坐了下来。
他只穿了衬衫,袖子撩至小臂,衣摆妥帖地束进西装裤里。
临时加的位置,显得挤挨。
陈纪淮的裤脚扬风,无意间从她的裙摆蹭过,只轻轻一下,如同被薄荷叶片的细小绒毛触碰指腹,足够乱了整个心弦。
宋穗岁笑意微敛,余光瞥见陈纪淮腕骨间佩戴的手表。
铂金表圈。
普鲁士蓝表盘。
卡莫利渔人村庄孤冷的深海。
……
先前偶遇的仙品,长到她心坎的一双手,竟然是陈纪淮……
宋穗岁手里一抖,皮影立绘被她放歪。
似乎被她的注视灼了下,陈纪淮撩眼望来,在众人的嘈杂声里,他浅浅开口,“好久不见。”
宋穗岁捏紧筷子又放下,不再折磨那个今晚注定立不起来的皮影立绘。
她擡眼回望,露出盈盈笑意,“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