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腰骨像是被塞进了碾盘,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深处被寸寸碾碎的剧痛。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冰凉的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阵更深的寒意和痉挛。
言冰云蜷在宽大的紫檀木椅中,牙关紧咬,才将那几乎冲口而出的痛吟死死堵在喉咙深处,只余下破碎沉重的喘息,每一次都耗尽残存的力气。
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是模糊晃动的重影。老神医扎下的金针在xue位深处震颤,带来尖锐的刺痛,试图锁住那不断溃散的生命力,却如同徒劳地试图用细线捆住奔涌的江河。毒质的阴寒与旧伤崩裂的灼热在四肢百骸里疯狂对冲、撕扯,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濒死巨兽的最后挣扎。
“陛下,前线,疾冲。”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心力。京城空虚!那支消失的叛军主力,如同悬在头顶、淬了剧毒的利刃!
“闭嘴!”冰冷威严的声音劈头砸下。
言冰云模糊的视野里,玄黑绣金的龙袍下摆猛地逼近。下一刻,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钳住了他冷汗涔涔的胳膊,近乎粗暴地将他从那张象征最后一点尊严的紫檀木椅中拖拽出来!
“呃!”腰脊被强行拉直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钎狠狠捅入,瞬间刺穿了所有强撑的意志。言冰云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倒下去。
预想中砸落地面的剧痛并未传来。他被一股力道强行架住,随即天旋地转,后背重重陷入一种冰冷坚硬、带着复杂凸起和金属棱角的支撑物里,硌得生疼。
“咔哒,咔哒,嗡”
一连串密集而清脆的机关咬合声在身下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几道坚韧的皮带迅速环过他的肩、腰、腿,猛地收紧,将他牢牢地、不容挣扎地固定在这个冰冷的“座椅”上。
腰腹被勒紧,剧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尖锐地爆发出来,激得他浑身一颤,冷汗顺着苍白的下颌线滴落。
眩晕感稍退,视线艰难聚焦。
身下,并非寻常轮椅。
主体是坚韧的寒铁木,打磨得光滑冰冷,棱角处却镶嵌着闪烁着幽冷光泽的暗色金属。轮毂并非圆木,而是带着细密锯齿的精钢,牢牢抓地。更令人窒息的是轮椅前方。
一个精巧绝伦、层层嵌套的微缩沙盘赫然在目!山川河流,关隘城池,纤毫毕现,甚至能看到代表敌我态势的、正在缓缓移动的细小旗帜模型!
沙盘上方,矗立着一个更为诡异的造物:一座等比例微缩的烽火台!青砖垒砌的台身,顶端的柴薪堆叠得整整齐齐,旁边甚至还有几个小巧的铜管,不知作何用途。整个装置,像一件冰冷而残酷的刑具,将他这具残破的躯壳死死钉在了指挥中枢的位置。
时影那张俊美却覆盖着寒冰的脸,近在咫尺。丹凤眼里的怒火早已沉淀为一种更可怕的、深不见底的幽寒。他俯视着被禁锢在轮椅上的言冰云,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座微缩烽火台的青砖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看见了吗?你的新战场!”他的声音低沉如闷雷,一字一句砸在言冰云耳膜上,“烽火台!沙盘!传令铜管!一应俱全!叛军不是要玩阴的吗?朕陪他们玩到底!”
他猛地直起身,玄黑龙袍拂过冰冷的轮椅扶手,带来一阵凛冽的风:“给朕活着!坐在这里!用你的脑子!用你这该死的[共情]!指挥!调动!守住京城!等疾冲回来!”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言冰云的意识。活着,指挥。他涣散的瞳孔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视线艰难地越过时影的肩膀,投向殿外。
一名满身尘土、甲叶染血的斥候,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了殿门,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绝望:“报!陛下!尚书大人!叛军前哨游骑!已突进至西郊三十里!烽燧尽没!他们快到了!”
最后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大殿上。空气瞬间凝固,针落可闻。几个年轻文臣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三十里!骑兵奔袭,转瞬即至!
京城,危在旦夕!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沿着言冰云的脊椎猛地窜上头顶!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京城陷落之前!不能死在那些叛军和幕后黄雀的狞笑之中!
求生的本能和近乎自毁的意志,如同濒死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奇迹般地暂时压下了眩晕。
被固定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手指因剧痛和用力而痉挛着,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一寸寸、极其缓慢地,摸向轮椅前方那座微缩烽火台!
指尖终于触碰到烽火台旁边一个冰冷的、小小的铜质机括。
那是启动烽火的扳机!
“呃,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他猛地按下了那冰冷的铜钮!
“嗤!”
一声轻微而急促的喷气声从微缩烽火台内部响起。
紧接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硫磺硝烟味道猛地爆发出来!那堆叠在烽火台顶端的、特制的、混合了彩色矿粉的“柴薪”,瞬间被点燃!
不是寻常的冲天狼烟!
一道极其凝练、粗壮得异乎寻常的青色烟柱,如同挣脱束缚的怒龙,咆哮着从微缩烽火台的顶端笔直地、狂暴地冲上高空!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冲破了殿宇的束缚,在京城灰蒙蒙的天空背景下,无比刺目地升腾!
这还没完!
那青色烟柱冲上高空后,并未像寻常狼烟般迅速扩散、淡化。它在某种无形的、精密的控制力下(轮椅扶手上的另一组微型拉杆,被言冰云颤抖的手指艰难拨动着),在高空之中,开始诡异地扭曲、凝聚、塑形!
下方,无数双惊恐仰望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诡异的青烟。
只见那浓稠的青烟翻滚着,在高空那巨大的“画布”上,先是勾勒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巨大的圆弧,像是。眼睛?紧接着,眼睛下方猛地拉出一条夸张的、向下弯曲的巨大弧线。最后,眼睛内部,诡异地凝聚出两撇向下耷拉、巨大无比的。短横线?
一个覆盖了小半个京城天空的、由浓烈青烟构成的、巨大无比的颜文字哭脸,在无数呆滞的目光中,彻底成型!
“(gt;_lt;)”
那巨大的、扭曲的、带着浓重硫磺味的哭脸,就那样悬在京城上空,无声地“注视”着下方瞬间陷入死寂的城市和皇宫。
风似乎都停了。
皇城根下,一个正哆嗦着搬运滚木礌石的守城老卒,手里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脚边,他张大了没剩几颗牙的嘴,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茫然地捅了捅旁边的同伴:“老李头,天上那是个啥玩意儿?哭丧脸?”
西直门箭楼,负责瞭望的校尉手里的单筒望远镜“啪嗒”掉在垛口上,滚落城下。他僵硬地转过头,对着身后同样一脸懵逼的副将,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王副将,烽火令。改规矩了?这新号令,啥意思?”他艰难地擡手指了指天上那巨大的、愁云惨淡的哭脸。
副将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脸色比哭还难看:“我他娘的哪儿知道?(gt;_lt;),这看着,像是在喊,救命?”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
整个京城,从惶惶不安的百姓,到城墙垛口后刀出鞘弓上弦的士兵,再到宫墙内脸色煞白的官员,无数人仰着脖子,望着天上那个巨大、滑稽又无比刺眼的青烟哭脸,脑子里只剩下嗡嗡的空白和巨大的问号。
尚书大人疯了?
还是这世道彻底疯了?
养心殿内,死一样的寂静被这巨大的荒谬感冻结。
言冰云浑身脱力地瘫在冰冷的轮椅靠背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腰腹间撕裂般的剧痛,额头的冷汗汇成小溪淌下,滑过紧闭的眼角。方才那强行凝聚意志、操控烟柱塑形的举动,几乎榨干了他仅存的所有精力。身体像被彻底掏空,只余下无边的钝痛和沉重的麻木。
然而,他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却在急速地、轻微地转动着。意识并未沉沦,反而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猎手,在剧痛的迷雾和眩晕的深渊边缘,强行点燃了最后一丝清明!
沙盘!沙盘上那些代表叛军前哨的猩红小旗!斥候的嘶吼:“西郊三十里。烽燧尽没,快到了!”
叛军主力化整为零,如同狡猾的毒蛇,意图绕过疾冲正面战场,以精锐游骑为锋矢,直插京城心脏!西郊地势相对开阔,一旦被撕开缺口,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示警!必须调动!必须把力量集中到西面!但守军分散,号令混乱,常规的烽火狼烟信号根本来不及!也无人能瞬间理解复杂的兵力调配指令!
只有这该死的、不可控的、却又直击灵魂的“共情”!那悬在天上的巨大哭脸“(gt;_lt;)”,是第一步,是吸引所有目光的引子!是敲在所有人心头的重锤!它传递的,是最原始、最本能的恐惧和求救信号。京城危矣!速救!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需要方向!需要更明确的指引!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瞳孔却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锋,死死钉在轮椅前方那座精密的微缩沙盘上!代表西直门、阜成门一带防区的小小模型区域,在他眼中急剧放大!
颤抖!难以抑制的颤抖再次从指尖蔓延!腰脊处传来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试图瓦解他刚刚凝聚的意志。他狠狠咬住下唇,铁锈味瞬间弥漫口腔,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右手,那只被皮扣固定在冰冷金属扶手上的右手,再次动了!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带着一种痉挛般的决绝,猛地探向轮椅扶手上另一组更复杂、更细密的微型拉杆和旋钮!这些冰冷的金属疙瘩,连接着沙盘上方那座微缩烽火台内部更精密的发烟机关!
“咳,呃”喉间涌上腥甜,被他强行咽下。手指艰难地拨动、旋转、按压!
“嗤嗤嗤,噗!噗!噗!”
微缩烽火台内部传来一连串更加急促、更加古怪的喷气爆鸣!这一次,不是单一的青色!
三道颜色各异、凝练如实质的烟柱,如同三条被激怒的彩蟒,猛地从烽火台顶端三个不同的细小铜管中喷射而出,狂暴地冲上高空,直追之前那道尚未完全散去的巨大青色哭脸!
赤红!明黄!靛蓝!
三道彩烟在高空青色哭脸的“注视”下,并未扩散,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着,迅速汇聚、扭曲、变形!
赤红烟柱化作一支巨大无比、箭头朝西、熊熊燃烧的火焰箭矢!明黄烟柱扭曲凝聚成一个无比醒目、线条粗犷的指向西方的巨大箭头!靛蓝烟柱则翻腾着,在高空勾勒出两个巨大、歪斜却异常扎眼的字体。“西”、“急”!
赤红火焰箭+明黄大箭头+靛蓝“西急”二字!
三股彩烟,围绕着那巨大的青色哭脸“(gt;_lt;)”,在京城灰暗的天空背景下,组成了一幅荒诞离奇、色彩浓烈到刺眼、却又直白得如同稚童涂鸦般的天空巨画!
方向:西!
十万火急:急!
核心指令:救!(gt;_lt;)!
整个京城,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死寂。但这死寂只维持了一瞬。
西直门城楼上,那个刚刚捡起望远镜的瞭望校尉,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天空那红黄蓝三色环绕青烟哭脸的“神迹”,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荒谬的碎片瞬间被一股粗暴的意念贯穿!
“西!西面!是西面!”他猛地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朝着城下和两侧城墙的守军狂吼,声音都变了调,“都他娘的看天上!看懂了没有?!西面!西面告急!快!所有能动的人!滚去西面城墙!快啊!”
吼声如同点燃了引线。短暂的凝滞后,整个京城的防御力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拨动!
“西面!去西面!”
“快!弩车上弦!堵住西直门!”
“滚木礌石!往西面运!”
“骑兵预备队!目标西郊!快动!”
混乱的奔跑声、嘶吼声、号令声、沉重的器械拖拽声瞬间打破了死寂,如同沸腾的潮水,疯狂地涌向西城方向!那荒诞的天空信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蛮横的方式,将“西面告急”的意念,深深烙进了每一个看到它的人的脑子里!
养心殿内,死寂被打破。几个方才面如土色的年轻官员,此刻脸上混杂着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荒谬的激动,指着殿外天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言冰云瘫在轮椅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里衣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着冰冷的身躯。腰间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强行操控那三道彩烟进行精确塑形,几乎耗尽了他仅存的、最后的心神。眼前阵阵发黑,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摇晃、模糊,只有耳中充斥着殿外遥远传来的、如同潮水般涌向西城的喧嚣。那是他亲手点燃的、混乱却充满生机的希望之火。
成了吗?
他疲惫地合上沉重的眼皮,一丝微不可查的松懈刚刚爬上紧绷的神经末梢。
“嗡,咔!”
身下那座冰冷精密的机关轮椅,猛地发出一声刺耳欲裂的金属摩擦尖啸!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仿佛内部齿轮被暴力碾碎的爆裂声!
言冰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颠得浑身一颤,强行压下的血腥味再次涌上喉头。他倏地睁开眼,瞳孔因惊愕而微微放大。
只见轮椅前方,那座承载了微缩沙盘和烽火台的复杂支架,此刻正疯狂地颤抖着!连接烽火台底座的几根精钢轴承肉眼可见地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支撑沙盘的一角甚至崩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纹!
烽火台本身,更是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剧烈地摇晃!顶端那几个还在冒着微弱余烟的细小铜管口,嗤嗤地喷射着紊乱的彩烟余烬,颜色混杂,毫无章法,像是在做垂死的抽搐。而烽火台主体那坚硬的青石模型表面,竟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蛛网般的裂纹!一股焦糊刺鼻的味道混合着残余的硫磺硝烟,猛地弥漫开来!
超载!强行驱动远超负荷的“共情”意念,精准操控多色浓烟塑形,对这座精密的烽火台模型造成了毁灭性的反噬!它已濒临崩溃!
“呃。”言冰云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仿佛那烽火台的碎裂直接作用在了他自己濒临崩溃的身体上。一股更深的、源自骨髓深处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够了!”一声压抑着雷霆的低吼在身侧炸响。
言冰云只觉眼前玄黑龙袍的衣袂猛地一闪,一股霸道至极的力量瞬间笼罩了他。钳住他胳膊的手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失控的、滚烫的力度!
是时影!
他像一头发怒的玄豹,猛地俯身,双手抓住轮椅两侧冰冷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那双深不见底的丹凤眼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言冰云从未见过的、近乎狂暴的火焰。那不是帝王的怒火,更像是某种被触碰到逆鳞的凶兽,混杂着惊悸、暴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你给朕停下!立刻!马上!”时影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力量。他手臂肌肉贲张,竟是要将这沉重的、固定着言冰云的机关轮椅,连同轮椅上的人,一起狠狠掀翻过去!
“陛下?”言冰云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理智可言的狂暴举动惊得一时失语,残存的意识被这荒谬的危机感刺得清醒了一瞬。身体被皮带禁锢,无法闪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因暴怒而微微扭曲的俊美容颜逼近,感受到那双手臂上传递过来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怖力量。
轮椅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边的轮子甚至被这蛮力擡离了地面寸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轮轴呻吟掩盖的声响。
一滴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带着生命最后的热度,从言冰云无力垂落在轮椅扶手外侧的、那只痉挛颤抖的右手袖口中,悄然滑落。
不偏不倚,正正滴在时影死死抓住轮椅扶手的、那只骨节发白的手背上。
触感温热,粘腻。
时影所有狂暴的动作,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瞬间贯穿,骤然僵死。
他猛地低头。
目光死死钉在自己手背上。
那一点刺目的、粘稠的暗红,正缓缓地、带着不祥的意味,沿着他绷紧的手背皮肤向下蜿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时影周身那股毁天灭地的狂暴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冰冷。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擡起头,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傀儡。
他的目光,越过了轮椅冰冷的金属结构,越过了言冰云苍白如纸的脸,最终,死死地钉在了那只无力垂落、袖口处正缓缓洇开一小片更深暗色的右手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最后一点暴怒的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寒渊。
“不是胡闹。”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被彻底碾碎的、无法言喻的绝望和恐惧。
“是心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