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乡间小道上，向着某个既定的目的地缓缓前进。

贺邵华觉得自己这衣襟大开的前胸实在是有些不够雅观，露着那一大片肤色健康肌肉紧实的胸膛，虽然对所有取向为男或者取向为贺邵华的人来说都颇为赏心悦目，但到底还是有伤风化。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一手开车，一手就要去拢一拢敞开的前襟，顺便把上面还完好的两颗扣子扣严实了。

结果手一擡，视线一瞥就瞧见边上某位“贺邵华性恋者”淌着鼻血目光火热盯着他前胸的那张脸。

贺邵华：“......”

他若无其事地哼着悠扬的口哨，假装没看见似的，没按照之前所想的那样把衬衫拢一拢扣紧，反而故意向一边扯开更大一片，顿时春光乍现，该露的不该露的什么都露了。

噗嗤！

他眼睁睁看着后视镜中的严丞在那一瞬间瞳孔缩紧，鼻血更如决堤一般喷溅而出，整个人头颈向后一仰，脱力栽倒在椅背上，再起不能，也不知道是尚存一丝意识还是彻底昏迷了，或者干脆死了。

如果这是在游戏中的话，贺邵华就能看见严丞头顶上那根血条骤然清空，背景音响起“k.o.！”的激昂播报。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纯情少男样儿，丢人！”贺邵华目不斜视地冷哼一声嘲讽道。

“自己拿点纸巾堵上吧！”

......

尽管汽车开得很慢，但大概也就只过了不到十分钟，便慢慢停在了一片村民聚集地的小胡同口。

严丞两个鼻孔里塞着团好的纸巾，勉强止住奔腾不息的鼻血，样子颇为滑稽狼狈，半张着嘴喘息着靠在座椅上，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他嘴里还含着从贺邵华胸前崩落出来的那颗纽扣。

他睁开眼睛，有些费劲地直起身，看着身边的贺邵华：

“这是哪儿？”

贺邵华淡淡地回道：

“我以前住的地方。”

严丞一愣，这才打量了一番车窗外的四周，发现还是在村里，而且已经深入了腹地。

周围连成一片的都是村民们两层以上、六层以下的自建楼房，只夹杂着些许零碎的低矮土房，可能已经没人住了。

发展良好的乡村地区，看起来规模并不比一线小县城差多少。

严丞顺着贺邵华凝望着窗外某个点的目光看去，发现了他视线的终点——

胡同中段一座普普通通的三层小楼。

严丞这才想起来，安靖村也是贺邵华的老家。

他们此行过来看望游照峰，对严丞来说，虽然就在自己老家南溪村的隔壁，但其实在过去八年里，严丞出于他对自己与贺邵华之间约定的执念，回来过好几次了，所以这次也没什么必要再特地去看望他那并不怎么亲近的爷爷奶奶。

但是贺邵华，他已经有长达九年没有回过家乡，没见过自己的亲人了吧？

严丞其实不是很懂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他觉得贺邵华应该懂，他觉得贺邵华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有些微微低落的。

于是他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贺邵华轻轻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

贺邵华低头看了一眼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微微一笑。

曾也作为过他家的那栋小楼前有一方小小的院子，一个看着已经六七十岁的老妇人正靠在竹藤躺椅里悠闲地晒着太阳。

少顷，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手上拿着一架玩具飞机，嘴里喊着“奶奶奶奶”，跑过来扑进了老人怀里。

老人温柔慈祥地笑着，伸手摸了摸乖孙的脑袋。

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安恬泰然，岁月静好。

完满得不像是缺少了什么事物，或者什么人的样子。

“应该是吧。”贺邵华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我不是独生子，还有一个小我几岁的弟弟，所以我才能这么毫无顾虑地抛却下这一切吧。”

严丞想起贺邵华曾经跟自己讲述过他的家庭情况。

在向家人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以及不愿意结婚生子的意愿后，贺邵华与家里人几乎闹掰了，之后又出了那起案子，他进了监狱，可以说是彻底和家里所有人断绝了关系。

甚至是在他最无助、最需要信任和支持的时候，包括他父母、亲兄弟在内的所有家人都单方面与他斩断了一切联系，像是舍弃掉一个唯恐避之不及的脏东西一样。

他出狱后，没有回去找任何一个亲人朋友，反而把入狱前攒下的积蓄全部转到了父母名下，算是回报了他们的养育之恩，也是就此别过的象征。

而他们，也欣然接受了。

严丞能感受到贺邵华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望着贺邵华淡灰色的瞳孔，却没有在里面找到一丝一毫负面的情绪。

“你恨他们吗？”严丞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贺邵华张了张口，像是想要回答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

“没有我，他们看起来过得很不错，这不也挺好的吗？”

严丞很久都没有再说话，他对“恨”的定义，仅仅停留在本能地对所有伤害贺邵华的人或事展露攻击性，包括他自己——

那失去的半个胃和一个脾，算不算是他在策划那个计谋的同时，下意识地对过去伤害贺邵华的自己展开了一场报复呢？

而面对贺邵华在家庭中的遭遇，他并没有完全理解参透，只像个初次知道何为“情感”的懵懵懂懂的孩童一样，从他的爱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悲伤。

他垂下了视线，握着贺邵华的手紧了紧，低声道：

“现在你洗清了冤屈，公安那边过不了多久就能翻案，你的案底也能被抹除，还会得到一大笔赔偿......一切都过去了，贺叔，你还是那个光芒万丈的成功人士......”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现在的你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回到阳光下，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了......你会选择原谅他们吗？”

“你想回家看看吗？”

你回了家，见了你的家人，发现他们都能重新接纳你以后，你还会想再回来吗？......

贺邵华偏过头来看着他，笑了笑：

“你在说什么呢？回什么家啊？”

他扳起严丞的下巴，让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

“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严丞微微怔愣了一下，下一秒，贺邵华俯下身来：

“还有，我不是什么光芒万丈的成功人士......”

他轻轻在严丞的唇边吻了一下：

“我是你的爱人，仅此而已。”

小楼前的院子里，怀抱着乖孙颐享天伦之乐的老人突然心里一动，如有所感般擡头望向胡同口。

单面可视玻璃的车窗从外部看不见里面的任何东西，她只能看着那辆突然停在那里的陌生汽车缓缓启动，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奶奶，怎么了？”

“没什么。”

老人望着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那辆汽车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嘴里嘟囔着：

“可能只是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