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我怕你把我忘了
大奔一路高速疾驰，但在市中心夜生活丰富的繁忙街道上还是被拥堵得够呛。
贺邵华坐在车里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雷鸣般震荡，他一定要使出毕生的意志力，才能勉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手不至于抖得握不住方向盘。
小丞他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会在王茂昌手里？
刚刚他在电话里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虚弱......
他到底有没有受伤？王茂昌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就不应该放任他不管！我就不应该让他继续接触王茂昌！我早该料到的！......
妈的！！！
贺邵华烦躁地一巴掌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大奔发出一声尖锐爆响的鸣笛。
他瞅见前方的道路似乎快要腾出一块缺口的样子，在其他车辆反应过来之前，以相当精湛的车技斜插了过去，擦着一众拥堵排列的车辆抢道逃出生天，激起身后一片不满的鸣笛和叫骂。
王茂昌所说的滨湾码头就在禾水市内，但地处某个较为偏远的下辖县城，驾车大约需要三个小时左右。
贺邵华在浓墨般的夜色中冲上出城的高速公路，很快便驶上了一条蜿蜒回旋的盘山公路。
这条路绕着市区外围的山区一直向上，长达八公里以上，最窄的地方只有三四米宽，堪堪能让一辆汽车通过。
道路地处偏远，又凶险异常，夜晚时分不会有哪个嫌命长的愿意开上这种地方。
在这样的地方，哪怕是一个不小心飞出道路外侧的栏杆，翻下山崖，可能都得第二天早上才能被发现。
所以当贺邵华通过后视镜看见有一辆suv山地越野车正不紧不慢缀在自己身后时，还是有些许惊讶的。
但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细想这些有的没的。
道路两旁的风景从眼角边飞速掠过，如同暗夜里自幻象中诞生的鬼魅，萦绕不散，却又看不真切。
盘山公路限速六十公里，贺邵华直接超速到八十迈一路狂奔，心急如焚地朝着目的地飞驰。
突然，他看见前方强光骤亮，两道雪白的远光灯将浓郁的黑夜染得如同白昼，刺得人眼球生疼，几乎逼出眼泪来。
贺邵华刚想破口大骂一声，却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那灯光逐渐逼近了，却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直到前方的物什已经近在眼前，贺邵华才隐隐看清那是一辆闪着强光的卡车。
正朝着他毫不犹豫地冲来。
贺邵华心下一惊，连忙踩刹车打算往边上躲去，却发现整条道路根本没有丝毫容他躲闪的空间。
右边是陡峭高耸的山壁，左边则是万丈悬崖。
强光的彻底笼罩之下，贺邵华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已经来不及了。
我要死了？......
小丞怎么办？！谁去救他？！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兜里的手机似乎震了一下，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
轰隆！！
剧烈的撞击随之而来，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间，耳膜和视网膜同时被撕裂，五感仿佛被剥离了自己的身体。
过了不知道多久，贺邵华耳边的嗡鸣和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雪花才渐渐消散，他被前额的剧痛惊醒，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大奔被撞向右侧的山壁，几乎镶嵌进土石之间，但好在飞出去的距离不算长，撞在山壁上的相对作用力不算大，汽车还没有变形得不成样子。
贺邵华的前额撞在方向盘上，鲜血糊了满脸，他有些晕晕乎乎地从安全气囊中拔出身子，勉强打开车门爬了下去。
借着清亮的月光，他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得说不出话。
货车在距离他前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车头严重变形，呈现四十五度角倾斜着砸在右侧山壁上。而在贺邵华自己的车所处位置的后方，那辆suv越野车飞出去撞上了左侧的护栏，栏杆不堪重负严重弯曲，似乎下一秒就会断裂。
那辆越野车更是已经惨不忍睹，变形得几乎辨认不出车型，汽油漏了出来，滴答滴答轻轻落在地面上，汇成一汪小小的油洼。
贺邵华顿时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在卡车即将撞上他之前，后面的那辆suv紧急加速，挤到了他的左侧，然后发狠一撞将他撞上左侧山壁，自己则代替他承受了卡车当头的一击。
越野车的体积和重量也不是盖的，剧烈的撞击足以将卡车都一并逼停。
贺邵华的眉梢不住地跳动，他的心脏突然莫名地一阵一阵抽痛，强烈的不安与恐惧席卷而来。
他踉跄着跑向身后的那辆suv越野车，费尽全身力气，嘶吼一声掰开了那已经变形的车门。
他看见严丞就坐在变形的车厢驾驶座上，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不知道是死是活。
扭曲的车厢里，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了一根突兀的钢筋，深深刺入了严丞的腹部，从他的后背穿出，将他捅了个对穿，钉死在驾驶座里。
从后背穿出的钢筋尖端暴露在空气里，已经被染成了深红色，正一滴一滴向下淌着源源不断的血珠。
“小......丞......”
贺邵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他的大脑短暂的一片空白。
“小丞！！......小丞！！！小丞！！！”
他哭喊着跪在地上抱住了严丞的脑袋，声音沙哑着几乎撕裂：
“小丞......你醒醒......别睡！千万别睡！！......我现在就打电话......叫......叫救护车......”
只是他听见远处的山下已经传来了救护车呼啸着越来越近的鸣笛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严丞睁开了眼睛，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汽车漏油了就可能有爆炸的风险，贺邵华想要把他从车厢里弄出来，但是那根要命的钢筋还深深卡在严丞的身体里。
如果不让专业施救队的过来，自己贸然拔出的话，说不定会连带着腹腔里的内脏和血肉一并撕扯出来。
他只能徒劳地抱着严丞的身体，看着腹部被刺穿的伤口边缘还在汩汩冒着血，迅速就染红了他的衣服和双手。
“贺叔......我还想......再看看你的脸......”
他听见严丞似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贺邵华的眼泪涌了出来，哭到几乎失声：
“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小丞......不要怕......你不会有事的......救护车已经来了......已经来了......别睡......我求求你......求求你别闭上眼睛......”
严丞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那笑容里掺杂着无限的苦涩与遗憾，伸手轻轻摸了摸贺邵华的脸颊：
“可是......我好像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贺叔......我看不清你的脸了......”
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体温急剧流失，抚摸贺邵华脸颊的手指凉得像冰。
“不会......有事的......你会活下去......我们还要一直在一起......不是说好了吗？......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啊......小丞......”
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顺着山路盘旋而上，渲染成紧迫而喧嚣的背景音。
严丞轻轻碰了碰贺邵华的手臂，贺邵华以为他想握着自己的手，便急忙将右手伸了过去。
但严丞只是用指尖在贺邵华摊开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最终写成了一个字——
丞。
贺邵华看见严丞又朝他笑了，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已经细微到听不见了，他只能通过口型辨认——
“我怕你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