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根本就不知道恨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您刚刚说，您把贺叔当作亲兄弟看待？可是如果不是我要求您去和监狱打通关系，您根本就不会主动去做这件事，对吧？”

“如果真是您的亲兄弟因为某件事入狱，您哪怕是念及自己的面子，也一定会出面妥善处理好。说白了，少了血缘这条纽带，您根本就没有把一个认识了三十多年的朋友当一回事。在这八年里，您甚至都没去看过他，今天还是八年来你们的第一次见面吧？”

严丞的声音一直是那么不疾不徐，就好像半边脸上的红痕和嘴角渗出的血迹都不是在自己身上，丝毫没有减弱他于沉静中咄咄逼人的气场。

贺邵华轻轻拉了一下严丞的手臂，低声说：“小丞......别说了......待会你爸又要打你了......”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在严建宇心里的地位挺无足轻重的，虽然他曾经真的把这个从小带着自己一起玩的邻村大哥哥当亲兄弟看待，但这总归是单方面的，他也不会去奢求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更别提后来自己又出了那档子事。

严丞回握了一下贺邵华有些颤抖的手指，好像在告诉他，别担心。

严建宇余怒还未消，嗓音里的火药味依然十分浓厚：

“我帮不帮他做那些事，去不去看他，能改变结果吗？啊？！你老子我能耐还没大到能改司法机关的判决结果！”

“不，你能。”严丞冷冷地说道：“如果真的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案件，即便是你也确实很难翻得动，但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漏洞百出的冤案，这种明显是被人用不光彩的手段粉饰过去的结果，你只要拿出能与那背后势力角力的手腕，贺叔也不至于会是这个下场。”

严建宇的声音同样冰冷：“你怎么就知道这是冤案？”

这话里暗含的意思已经呼之欲出了，在场的每个人都能瞬间听懂，贺邵华的手很明显地重重一颤，被严丞更用力地握住了。

严丞不以为意，好像早就料到自己亲爹会是什么态度：“所以说，你对一个认识了三十多年的‘好兄弟’根本就不够了解，在你眼里贺叔就是会成为强奸犯的人，你对他没有哪怕一点的信任。”

“你的意思是你很了解他？比我还了解？你才认识他多久啊？你凭什么就说自己能百分百地信任他？严丞，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二十多岁的人了，幼稚得让我觉得可笑。”

严建宇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毫不加掩饰的恶意，就像在对话的不是自己的至亲一样。

只不过这些所有在表面上指向严丞的话语，都一点不剩地全都将恶意倾斜在了一旁的贺邵华身上，这指桑骂槐的话术，贺邵华当然听得明白。

只可惜任由心里百般煎熬，此刻的他也是如鲠在喉，这里没有他插嘴的余地。

“所以说我没心没肺啊。”严丞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摩挲着贺邵华手背青筋的指尖，淡淡地说道：

“我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怎么会考虑这么多深层次的问题？也正因为我没心没肺，所以我就是可以更依赖自己的直觉和本能，与其说我信任贺叔，不如说我信任的是我自己。”

他擡头看了自己亲爹一眼：“哪像您，没心没肺到连自己都信不过。”

严建宇紧攥着的拳头骨节咯吱作响，显然是用了相当大的毅力才忍住不又暴走打人，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严丞的眼睛：

“行，你信任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邵华他真是冤枉的，你又凭什么要求我为他做这做那？就因为我和他是朋友？就因为你是我儿子？你想用友情或者亲情绑架我吗？”

严丞说：“我没有在绑架您，您当然可以不管贺叔，所以能请您也不要插手我们之间的事吗？”

严丞说：“可是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你都没有管过我啊，难道，我们是现在突然成为父子的吗？”

“......”

空气骤然急剧降温，在严丞的三言两语间凝固成冰，坠落至所有人的脚底，沉重得难以再飘起。

严建宇半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浅浅的呼吸声，良久，才艰涩地开口：

“小丞......所以你是恨我的对吗？因为你恨我，所以不惜和他......和邵华搅和在一起，就为了报复我？我知道自己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用作践自己的方式......”

严丞打断了他：“我没有作践自己。还有，我也不恨你，更别提什么报复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恨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严建宇额角青筋暴凸，怒吼出声：“那你为什么要去当同性恋？！你为什么要和一个比你大十多岁的强奸犯纠缠不休？！啊？！你告诉我为什么？！”

严丞冷冷地说道：“他不是强奸犯。我才是。我以为你是清楚这点的。”

严建宇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小丞，先不管什么性别和年龄的问题了，他坐过牢啊......你怎么能......怎么能和这么一个人在一起？......你原本会有多么光明的未来，我可以给你最好的一切，我不希望你的人生中存在任何污点！”

严丞向前走了一步：“我不需要你的那些东西，如果你觉得有我这么个儿子很丢脸，那就把你的钱，你的公司都收回去吧......哦，你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我。”

“如果没什么事了的话，要不您今天先回去？”

父子俩在夹枪带棒的你一言我一语中争执不休，最后严建宇面向旁边的贺邵华：

“老贺！你自己说说，你是真心和我儿子搞在一起的吗？！你还要和他继续下去吗？！你说说你自己的想法！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不是感天动地的两情相悦！”

几乎是同时，严丞也转头看向了贺邵华，眼里的情绪暧昧不明。

贺邵华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对严丞说：

“小丞......要不你还是......听你爸的吧......他......”

话说到这里，声音却突然哽住了。

因为他从严丞那原本万年冰封不动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错愕、不解，甚至是失望。

那一点微妙的情绪波动，在严丞这样的人脸上其实是相当明显的，像针刺一样扎进贺邵华的心尖，一阵心疼和酸涩涌上喉咙，堵住了后续的话语。

小丞......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我受不了的......

“我......”贺邵华嘴唇颤抖着，背后有冷汗微微渗出，还裹在严丞掌心里的那只手体温降得很厉害。

突然，一阵猛烈的力道袭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身旁的人扑在了墙上。

在严建宇震愕的目光中，严丞将贺邵华死死抵在墙上，一手从身后环抱住他的后颈，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