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定的同行[番外]
牧新费劲爬到围墙上，好奇地看着对面。
车子来了又走，原地留下个孤独的影子。
似乎是注意到视线，那个人擡头看过来，吓得牧新本来就没站稳的脚直接踩空从围墙上跌过去。
没有想象中痛。牧新挤着眼睛艰难爬起，又疑惑地按了按身下，软的。
“噫……”
“你……”
牧新一惊又直接弹起，再跌跌撞撞后退，直到贴着墙。
牧新定了定神，先发制人：“你是谁？”
对方抖完衣服的灰，莫名其妙看着他，“明明是你一直盯着我……”
牧新觉得自己可能撞坏脑子了，慢慢才想起来。
隔壁的空房子这几天来了人，陆陆续续在搬家，今天终于见到了疑似房子主人的人。
牧新刚才的态度立刻变了，“对哦，我知道你，新搬来的邻居。”
他期待着隔壁的新邻居，今天见到了，自然是开心的。
牧新忽然走过去，在他没反应过来时便重重贴上去拥抱，“我好像和你差不多，以后可以来找你吗。”
他一时间就不知所措，胡乱间好像是答应了。
［好小一个……］
牧新松开手，摇头：“不小了啊。对了，我叫牧新，你呢？”
他只是疑惑，然后说：“许知霖。”
“啊……记住了。”
哪几个字是不知道，牧新打算回去先问一下爸妈。
走到院门前，他又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小哥哥，我刚才好像是掉下来的，这边……怎么出去？”
许知霖没忍住无奈闷笑一声，帮他开了门。
[怎么还有点傻？刚才摔到头了？]
“怎么可能，我只磕到了膝盖。”牧新倔强地说完，微微瘸拐着走了。
许知霖在原地往刚才牧新摔下来的方向看了看，目测不算特别高。
他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转头没看到人。
牧新隔壁住了两个人，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女人和一个不大的男孩。
牧新愉快地把这事告诉父母，说开学他应该会有一个同路的。
父母笑他，别把人惹烦了才好。
晚上空气仍然冒着暑热，牧新举着小风扇站到隔壁院门前，看到门口有人出来，便大幅度地招手：“许知霖——”
很快院前开了灯，牧新对着缓步走来的人忍不住笑，“你要来我家玩吗？我有套没拆的飞行棋，一个人好像不行。”
下一秒一只手贴在下颌角，牧新愣了愣，许知霖却擡手甩了下，“吃西瓜了？新新？”
牧新胡乱擦两下，又问：“你干嘛这么喊？我们不是今天才认识的吗？”
许知霖低头一笑。
[原来你知道啊，我差点以为我们认识很久了。]
“听有人这么叫你，是你爸爸妈妈吗？”
“没事的，你可以也这么叫。”他手撑在矮墙上，想想也觉得许知霖这么叫自己很合适，便顺带问：“你是搬家过来的吗？在哪上课啊？”
话太多了牧新自己也意识到不好，他想到那句“把人惹烦了”，便很快闭嘴。
许知霖却是说：“我应该和你一块。”
牧新话匣子又收不住了，左聊右聊带走一堆没用的信息。
“他就比我大一岁，最多，最多不在一个年级吧。”
暑假没结束，牧新却没那么无聊了。
他常常要去邻居那边，许知霖奶奶对他印象很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牧新问。
许知霖平日里一直表现得安静沉稳，和他外在的一个小孩形象不太符合，此时却是惊慌地擡眼。
“没有。”他慌忙开口又卡壳。
牧新在他安静的时候终于笃定了一件事。
那一句句“他会不会觉得其实我讨厌他”“我只是有点不习惯”“他明天还来吗”，全都是许知霖在说。
虽然不知道缘由，牧新就是莫名其妙地能够听到来自许知霖身上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这也是他对新搬来的邻居一天比一天好奇的原因之一。
一个外表冷静疏离的人内心住着只吵吵闹闹的蝉，任谁知道了都不会没有兴趣。
牧新没告诉许知霖这件事，但他同时觉得这样有点过分，好像在窥探许知霖的内心世界。所以作为补偿，牧新会尽量对许知霖好一点，即使只是在炎炎夏日里扔过去一瓶冰水，他也认为表现良好。
开学牧新是在教室遇见许知霖的，这就叫缘分吧，他想。
突然搬来的新邻居，突然出现的奇怪能力，突然发现同班的转学生。
许知霖就像结束的夏开始温凉，没有了一开始对于牧新那种过分的疏离感。虽然关于这点，牧新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读心彻底解析了这个人，站在自己的视角，许知霖一点也不疏离。
然而看到许知霖对于其他示好同学的无措时，牧新才发现，他那可能不是疏离，单纯不会处理人际关系罢了。
“我和你是好朋友。”牧新说，“所以有什么不懂的，我都可以帮你。”
“……也不用。”
“可我感觉你一开始也没讨厌我啊？”
许知霖索性闭上嘴，摇头不是点头也不对，便艰涩地开口：“从来都没讨厌过。”
牧新毫不在意，笑笑，“我知道，因为我当时看你的时候，你明明也一直在看我，不然为什么会知道？啊……说起来，就是你在看我好不好。”
牧新对比许知霖简直是两个极端，他人缘过分的好，性格上从来不摆架子，跟谁都能说得上。
牧新就这样拍拍胸脯，短暂地告诉其他朋友，说让他们看着点许知霖，不要搞孤立什么的。
……即使没多久后，牧新还是觉得，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的好。因为许知霖同时还有点不乐意搭理其他人。
没事的没事的。
牧新只能安慰自己说现在也挺好，反正自己在，许知霖迟早得让自己那跳跃的心声蹦出来。
因为两个小孩的关系好，两家人也逐渐话多了起来，甚至于家里走动的亲戚都混了个脸熟。
“现在小孩就是很容易玩到一块啊，长大也这么好就好了。”
牧新闻言不是滋味，“长大了又不代表没有共同话题必须分开。”
牧新看着身边跟着的早已没像之前那样不言语，虽然一言语总会莫名让他有些不适应的许知霖，戳了戳，“对吧？”
许知霖看着他，缓缓点头，“谢谢。”
“嗯？谢什么？”
许知霖只是笑着摇头，然后小声说：“在这边认识了好朋友，谢谢陪伴。”
牧新自然而然地被他的好心情传染，又是喋喋不休着无意义的小事。
长大的过程经历得那么漫长，然而等到家里说要搬走的时候，牧新才发现也才几年过去。
他急不可耐地告诉许知霖这个消息，说自己不太想走，但哪边都放不下。
牧新在一边苦恼，许知霖却跟着蹲在旁边，然后小心地双手捂在他耳朵边。
“大人们的话不用听，你可以走得很远，我会去找你的。”
想了想，他又弯起嘴角，“如果你愿意的话。”
时间不长，牧新都还没了解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
[“别走”这种话，不合适。]
[牧新会认识很多人，他确实该认识更多人，该站到所有的目光中心，毕竟是那么有吸引力的一个人。]
[没关系，我会去找他。]
牧新差点就要欣慰地哭出来，“愿意的。”
[到时候最好还是只有我。]
牧新：……
[不好不好，这个想法太不对了。]
牧新观察两下，还是没看明白许知霖到底怎么想问题的。明明自己才是问题多的那个，许知霖这种总会是那种被称作小大人的小孩。
“唉。”牧新一手搭上许知霖的肩膀拍了拍，只当在回复他：“你在我这一定是唯一的，最特殊的。”
[小孩子的话，当真？]
牧新心说明明也只比自己大一岁，非要装大人，脸上全然不见这些情绪，只笑笑，再度作保。
告别前约好了，告别这件事也变得没那么恐怖，牧新甚至在车上很认真地和许知霖说了再见。
直到走前，他神神秘秘探出窗外，在许知霖耳边悄悄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哦。”
牧新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他信任这个世界上一切奇怪美好的事物。
后视镜里倒影着许知霖微微怔愣的表情，正合牧新的意。跟一个正经人待一起太久，牧新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使坏的小习惯。
“会再见吧。”牧新探到前座，看着导航上越来越陌生的路标，终于忍不住开口。
似乎没人注意这事，许久之后母亲才说：“有想见的人，无论如何都会见到的。”
牧新点了头。
他走得很远，见过很多人，也记得一个人。
几年后牧新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一个“童言无忌”的阶段，如愿地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良好的生活环境又始终让他保持着天真，往夸张点说，他大概叫不知天高地厚。
“真有新同学啊？”
牧新闻声擡了下头去听。
“拿头担保，学校费劲挖过来的，简直是未来之星！”
牧新听见这番中二发言有些好笑，然而也只是忍下去，然后说：“干什么的，怎么谁都是未来之星？那昨天还这样夸我？”
对方大笑两下，丝毫没在意，“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嘛，新新，你要有危机感了。”
牧新平时不存在看不起任何人的情况，然而此时难免有些不屑，“谁啊？如果在学校一定要比成绩这事的话，我有个朋友——”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你有个开裆裤开始就是年级第一荣誉无数的好朋友，要比也只有和他比，懂懂懂。”
“……也没那么久。”
一片哗然间男生又赶紧敷衍几句，匆匆说：“嗯嗯你朋友特别好，不过现在我们也见不到，先看看我们的新未来之星吧。”
有人往窗口张望，牧新也忍不住看一眼，然而只能看到淹没于人群的校服，“未来之星”一点都不突出。
想着，也许许知霖就算真的来，也不会在人群里太过突出，他总是沉默安静，和牧新相差很多。
过去几年相处的记忆其实早就被冲淡，算起来有印象的也并不多，许知霖无非只是童年间最常见不过的一个玩伴，牧新却笃定这是不一样的。
“……啊，我以为是女生呢，能不能看看我们班的男女比例？”
“你再这样，最后几个女生都要被你无语跑啦。”
同学们的讨论又把牧新的注意力拉过去，他的视线穿过前排几个跳起来张望的人，又一次和差点被记忆模糊的人对视。
牧新除了诧异，笑是更多的。
“接下来的时间许知霖同学会和我们一起度过，希望大家互帮互助。”
鸡汤时间过完，牧新跟着人群去鼓掌，注意着老师安排位置的声音，直到听到“牧新后排”，牧新终于克制不住拍了声桌子。
这下关注点全到他这边，牧新无事似的咳嗽一声，“我是说，欢迎新同学。”
然后对着许知霖挑眉。
[没告诉你，惊喜吗？]
牧新有些意外于自己现在还能听到许知霖的心声，他曾经一度以为那是孩童时期的特殊能力。
直到许知霖走到身边，牧新也装不下去这个好学生，直接跳起来打到许知霖肩膀上。
“好啊你，许知霖，昨晚还说今天考试，怎么没说来我这考？”
许知霖歪头似笑非笑，“刚报到。”
“来都来了。”牧新说，“那新的未来之星和我比比好了。”
“诶你不是——”
牧新把前面说话的人推回去，对着许知霖仍然波澜不惊，“毕竟到这了，都快威胁到我地位了。”
牧新再度把前排的人推回去，只等许知霖点头。
许知霖坐下后只是呼出一口气，然后伸手勾起小指，“我答应了，你先想想？”
牧新呼吸一滞。
很怪。勾指这件事对于已经进入少年时期的人来说可以是仪式感，也可以说表达亲密无间的玩笑。
然而牧新想了想，他们的交流算不上太多。
[那从现在开始互相了解一下，不可以吗？]
许知霖褪去青涩，完全比以前更加知道怎么去接牧新的反应。
牧新便同样伸手过去，说：“最后再盖个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