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小钗旧事 童年之事

第122章 小钗旧事 童年之事

众人依靠着尚青荷和赵彭年留下的药方, 没过几天就已经逐渐痊愈。

并且太医院还在整理尚青荷手稿的时候,发现了关于腹腔图脉络的全部解析。他们知道,这对于往后几百年的行医, 都将是不可撼动的基石。

沈灼将此事禀明, 太子下令追封尚青荷医勇仙人,在莲花城设立雕像, 以香火庙宇供奉,特此追思。

雀不飞听罢,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甚至也没有因此觉得受到多少安慰。

“师兄,你不开心吗?”商叙南侧目问他。

雀不飞:“人死后的事情不是给死人看的, 是给活人看的。”

“我想他们二人对这些虚名本就毫不在乎, 就算是封号串联八百代, 他们都丝毫不在乎。”

“既然本人不在乎,我为何还要因此开心。”

商叙南点了点头,只是道:“最起码, 救了人,他们是开心的, 对吧?”

雀不飞听罢,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道:“嗯, 他们是开心的。”

时疫虽然得到了解决, 但是常年大旱导致的百姓颠沛流离, 西北地区城镇民不聊生的结果依旧没有得到本质上的处理。

虽然三字狱的黑甲军带来了不少物资, 能够暂时解决莲花城乃至雍城一代城镇的燃眉之急。

但这总归是治标不治本,总不能一直靠着这些物资茍且度日。

可是这天气。

雀不飞不由得擡起头来,看着远处滚滚曜日。

虽然才是春日,但已经赶上酷暑时分的燥热。

若是在正午的时候在大街上蹲上一会儿, 身上都要掉层皮。

地面的干旱似乎也更加严重了。

与他一眼愁容的,是那些时常看着天色唉声叹气的百姓们。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雨水。

让这早就枯涸的土地喘一口气。

商叙南看着他的神情,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忧思。

:“师兄,你在想什么?”

雀不飞看着他好奇担忧的样子,顿感心中一股暖意。

他伸手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只是到:“我在担心,若是一直不下雨,百姓们是不是还有可能如前几日的遭遇,再经历一遍。”、

商叙南:“师兄,你不是说,这世界上命运是最难挣脱的,不应该去思考那些不可改变的事情,徒增伤悲吗?”

雀不飞下意识看向他,他还说过这个有水平的话?

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雀不飞轻轻笑了笑:“这次有些不同。”

“那句话你就忘了吧。”

商叙南不解:“为什么?”

雀不飞:“许是我年少轻狂的时候说出的话。其实很多时候,只不过是无法与命运浮沉之人感同身受,而说出的不痛不痒的大话。”

“我和小钗有没有跟你讲过,关于我们童年的事情?”

商叙南明显诧异地眨了眨眼,道:“师兄,你们童年不都跟我在一起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

雀不飞勾了勾唇角,拍了拍他的脑门:“你忘了,我和你燕师兄是师父捡来的,而且我们比你大好几岁,自然有你没在的时候。”

商叙南垂眸思索了片刻,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犹豫,最终他低声道:“师兄,对不起……”

雀不飞诧异了一下,冲着他挑了挑眉:“你这孩子,怎么突然道歉?”

商叙南垂着脸,似乎是不敢擡头看他,只是低声呢喃道:“我之前……我之前一直都不懂事。我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真的对不住,我知道是我任性妄为,害得你和燕师兄那么早就离开了家……是我的错。”

雀不飞瞧着他的模样,听出他话语中的微颤。

片刻后,刀客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后脖颈,将人拉入怀中。

“这件事不怪你,放在谁身上都会在意的……”他轻声说着,揉了揉枕在自己怀中的脑袋,又道:“允许你哭一会儿鼻子。”

商叙南几乎是瞬间哭出了声,他扑在师兄的怀中,如同孩童没有任何差别。

少年在他怀中嚎啕大哭着,像是把这么多年来郁结在心头的抱歉和别扭统统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许久过后,雀不飞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处的衣衫被淌湿了。

他有些无奈地,开口道:“你小子,还没哭够。”

“林黛玉都没你会哭……”

商叙南从他怀中擡起头来,眨了眨眼红彤彤的眼睛道:“林黛玉是谁,他也跟你哭过吗?”

雀不飞无语地瘪瘪嘴道:“一个故人。”

“总之,这次哭够了,以后好好生活。”

商叙南点了点头,有些郑重其事道:“嗯!”

“我一定会好好生活的……带着我娘,我一定会照顾好娘的。”

雀不飞轻叹一声:“好孩子。”

他的眼神中被带出一丝哀然,有些时候,当你突然意识到什么东西可贵的时候,大多都是在已经失去的时候。

你决心长大的契机,是某个人离去的那一刻。

好像一记耳光,将你彻底打了个清醒。

我们会为此流泪,为此挣扎,为此痛苦。

但最终,我们都会继续向前走,带着那心口的伤怀,永远清醒的走下去,永远清醒的痛下去,永远不会有机会解脱。

……

“师兄,你还没告诉我,你和燕师兄小时候的事情。”商叙南开口道。

雀不飞犹豫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

“其实我小时候还算幸运一些,经受饥荒之后,也只是食不果腹了一段时间,就遇到了师父。”

商叙南长了张嘴巴,诧异道:“师兄,你也经历过饥荒啊?”

雀不飞:“小小的经历了一下。”

“我其实一开始看见你燕师兄没来,还有些难过。但后来,我觉得他还好没来。”

商叙南纳闷:“为什么这么说?”

雀不飞看向那双带着好奇的眼睛,突然长叹一声,开口道:“你燕师兄小时候,要过得更苦一些……颠沛流离的饥荒几乎贯穿了他整个儿时时光。”

“也足以颠沛他的终身。”

_________

数年前。

蜀南地区。

这里原本山清水美,小重山叠。

武陵蛮为了躲避战乱,只能选择举家迁移。

燕小钗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家乡不能待了,要跟着爹娘去很远的地方。

但具体要去哪里,他不知道。

也许父母也不知道。

因为这里战乱纷扰,所以他们设定的路线相对偏远。大家一起离开家乡,跨越山河是很困难的,漫漫长路,看不到终途。

燕小钗今日一大早,就跟着爹娘来到了村门口,他将弟弟妹妹抱上板车,看着爹娘清点完行李。

其他的村民也在忙着整理行囊,有的走的时候还不忘将自家养的牛羊一起带上,拖家带口,谁也不能落下。

其实大多数人离开家乡,都有一些惆怅的难过。

但燕小钗看着远处的山路,那是他从未离开过的地方,远处的道路他看不见了,却心头悸动,止不住地开始畅想。

山外头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太过好奇。

其他孩子们也如他一样,只顾着来回张望,高兴地手脚乱动。

“爹,我都收拾好了。”燕小钗对一旁的燕文贵开口道。

燕文贵点了点头,“上车了,该走了。”

话音刚落,牛车就已经向前驱动,燕小钗连忙反应过来,小跑两步追上牛车,一个轻快的跳跃就落在板车上。

山路颠簸,虽然这条下山的路,孩子们没走过,但这些黄牛和大笨驴走了很多次,于是也算行车熟路。

走了没多一会儿,燕小钗甚至只觉得只有一眨眼,身后的山峦就变得很小很远。

他不由得回头看去,看着那越来越远的村庄,逐渐已经看不清全貌,只能隐约看见那星星点点的,灰白色的砖瓦。

他的眼睛突然一红,一股他不明白的情绪涌上心头。

燕三娘看着自己的儿子,忍不住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开口道:“钗儿,不怕。”

燕小钗摇了摇头,说:“娘,我不怕。”

大家伙拖家带口,几乎是把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燕三娘出门的前两天就在做各式各样的吃食了,有两麻袋的馕饼和炒小米,还有一些零碎的糕点和腊肉酱鸭,塞了满满一小缸。

燕小钗靠在板车上,能够闻到身后传来的阵阵混杂的香味。

自己的弟弟肉肉时不时就会钻进缸口,从里面摸出一些吃的来,小胖手还算有力气,将那上面的馕饼抠的坑坑洼洼,就连那冻得有些僵硬的腊肉也能抠下一层来。

燕小钗刚发现的时候,还不忘将那些像是被小老鼠啃过的食物包好,不让父亲发现了,不然肯定要暴揍肉肉的屁股。

妹妹四喜就要比肉肉听话一些,也比肉肉小上一刻钟。没错,四喜和肉肉是一胎生的,别的大娘很羡慕燕三娘,觉得她这是只受罪了一次,就生了俩娃。

但燕小钗始终心疼阿娘,故而从小就帮阿娘带着弟弟妹妹。

燕三娘一直以来身体就不是很好,又连生三个娃娃,她的身体状况就更加不好了。

尽管爹总是给娘带回来一些熊瞎子血和肉驴血来补,但娘的情况也并不见好。

村口的老大爷说娘内力空虚,吃这些补不进去,只会越来越亏。

爹就说娘是个没福气的,吃不得好东西,只能吃糠咽菜。

娘每当这种时候,就不说话,自顾自的绣花。

说起爹经常去打熊瞎子,有一次还非要带上自己的长子,说是男子汉总要见见世面的。

可是那一次,燕小钗就那么跟阿爹走丢了,走丢就算了,半路上还遇到了爹找了半天没找到的熊瞎子。

那熊瞎子见到燕小钗就穷追不舍,燕小钗一边回想阿爹对他的嘱咐,一边拔腿就跑,却还是被熊瞎子抓到,受了很重的伤。

要不是阿爹赶到及时,他就要死在那熊掌之下。

于是,自从这次之后,燕小钗便再也不肯跟着阿爹去打猎,尤其是母亲对此也很是后怕,千方百计地替他拒绝了。

也许是看出他的表情变化,阿娘一路上都有些担心,她看着有些暗淡的道路,轻轻拍了拍燕小钗的肩膀。

“没事的,钗儿,这里不会有什么熊瞎子的。”

弟弟和妹妹们也一起安慰他,颇有一种无知者无畏的坦然感:“哥,你不要害怕!到时候要是真有棕熊来了,我就好好将他打上一顿,给哥哥出气!”

阿爹在一旁咯咯笑了笑,也不忘道:“那总凶你不会再来了,当年我就将它打死了,剥皮抽筋,估计魂都散了。”

“钗儿,要像个男子汉一样,顶天立地,男孩才不会害怕呢,娘们唧唧的……”

燕小钗没有听进去太多,他对阿爹说的顶天立地没什么太大的感慨,倒是弟弟激动地又是挥拳又是踹地的。

他注意到一旁的阿娘,缝制衣服的动作略显疲惫,尤其是那紧蹙的眉头,和眨眼明显频繁起来的眼睛。

燕小钗下意识地接过母亲手中的针线活,自顾自地帮忙缝制了起来。

燕文贵见状,立马埋怨起来燕三娘,像是往日里一样犯起嘀咕道:“你整日里都教给钗儿些什么,这看起来哪里还像个男孩!”

“你自己看看,不要整天给他戴那些耳铛,叮铃当啷的,就是这样才会引来野兽。”

燕三娘瞥了他一眼,只是道:“钗儿是心疼我才做这些的,这跟男子不男子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不是再给你缝衣服吗?”

“我们钗儿长得这么漂亮,戴耳铛怎么了?隔壁二婶家的三小子不也戴耳铛吗?一点都不比我家钗儿好看,为啥我家钗儿不能戴?”

两人又开始拌嘴。

燕小钗没说话,只是一边专心地缝补衣服,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耳朵上的银色耳铛取了下来。

一开始刚刚开始赶路的几天,大家的情况都很不错,似乎也从背井离乡的悲伤中脱离了出来,脸上也洋溢着笑容,在道路上大家如同以往一样,有说有笑。

街坊邻居之间也依旧不分彼此。

因为每家做的干粮都有所不同,味道也不一样,所以大家伙就时不时地互相换着吃,这样也能不那么快的腻味。

这一切好像就要这样过下去。

可是事与愿违,路途太过遥远,而且他们去往的这条道路上,越走越是荒芜。

他们一直沿着这片荒芜的道路向前,不停地行走。

在这么漫长的道路上,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吃食早就吃完了。

于是,那些带了牲畜一起上路的人便算是幸运。

可是,普通家禽也是有吃完的那一天的。

就连肉肉最喜欢的那只大公鸡都被阿爹给杀了,不过一开始肉肉还哭得很惨,晚上公鸡炖好了之后,他大吃三碗。

阿爹当时就说:“我就说他没事吧?这小孩就是这样,矫情半天不如一碗烂肉。”

燕小钗下意识看了看身侧的弟弟,发现他正吃得两耳不闻窗外事,便松了口气。

直到大家伙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只能吃路上的树木花草,可是逐渐的,连这些也没得吃了。

燕小钗感觉到了一阵淡淡的饥饿。

不只是他们一家,大家伙的意志似乎都在这条漫长的迁移道路上被消磨殆尽。那一开始脸上的笑容也变了味道,互相看向的眼神之中,出现了些许狰狞的审视。

这种淡淡的变化并不缓慢,却又悄无声息,以至于只有那些大人明白了什么,像燕小钗这样的孩子们,只知道吃得变少了而已。

尤其是,直到一日,燕小钗像是往常一样,带着弟弟妹妹去隔壁二婶家的板车上玩耍。

肉肉和四喜正在和二婶家的耳福玩石头子,这是这条枯燥的道路上,为数不多的消遣。

但就在一个瞬间,燕小钗注意到了二婶眼神的变化。

那些眼睛似乎有些发直,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玩耍的孩子们。

直到瞧见二婶他们咽了咽口水,燕小钗瞬间浑身胆颤,不舒服的感觉蔓延全身。

他几乎是立马反应了过来,上前就将弟弟妹妹抱了起来,连忙逃下车去。

燕三娘先行看出了燕小钗脸上的慌乱,她盯着自己的儿子,两母子不需要说话,只是这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拍了拍燕小钗微微发抖的脊背,只说:“干得好,钗儿。”

这边的变化令大家伙都发觉出了不对劲,像是一次敲响的警钟。

大家伙彻底拉开了所有的警惕,他们互相审视这,互相挣扎着。

所有的信任在这一刻随之崩塌。

不管是什么善良的街坊邻居亲戚,什么昔日的好友,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大家之间剩下的,只有无法控制的互相戒备和虎视眈眈。

燕小钗的警惕心很重,更像是自己的母亲。

晚上会将最小的妹妹抱在怀里睡觉,稍微有一点响动就会被惊醒。

他的那双眼睛也与自己的母亲一般无二,带着警惕地试探地狭长的眼睛。

直到一日。

弟弟在车上待得有些烦躁,偏偏要去

耳福与他年纪相仿,从小经常会一起玩耍。

肉肉小时候就是个相当玩得开的孩子,经常会到处跑着玩,经常走出去一圈回来肚子已经吃得溜圆。

大家伙都喜欢肉肉这个孩子,燕文贵也经常炫耀自己的小儿子要比大儿子更加像个男孩。

但这一次,母亲的警惕心提了起来,她不允许肉肉去找耳福玩耍。

阿爹只是靠在一旁不说话,从面色来看也知道他同阿娘的心思是一样的。

肉肉因此在车上大哭大闹了起来。

平常的哭闹不会得到任何结果,大家伙也已经习惯小孩的哭声。

但燕小钗这次,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连忙上前捂住了弟弟的嘴巴。

他害怕着有力的、划破所有人耳膜的哭声,在这一片寂静的人群中有些太过眨眼,像是有罪一样。

弟弟的哭声被他扼制在掌心,却还是有人投来了目光。

那些发直的,似乎没有波澜的目光。

阿娘似乎也因为这次被吓到了,在一旁默默落起泪来。

燕小钗将弟弟妹妹哄睡着了,便去查看母亲的情况。

阿娘的脸上出现的神情,燕小钗再熟悉不过,那是怅然若失的后怕。

那天自己死里逃生,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阿娘也是这样的神情。

燕小钗连忙上前询问情况,只是一个担忧的眼神,就足够了。

燕三娘瞧见自己的儿子,立马就将人抱进了怀里。

他嗅到了阿娘身上淡淡的味道,那独属于阿娘的味道。

他下意识用鼻尖蹭了蹭母亲的衣衫,心中安稳了几分。

可是直到他感觉到阿娘正在微微发抖的身体,下意识地起身抱住了阿娘,学着阿娘安慰弟弟妹妹的样子,去轻轻拍打阿娘的脊背。

燕三娘:“钗儿,娘好怕……”

燕小钗:“娘,你为什么怕?”

“娘,发生了什么,能告诉钗儿吗?”

阿娘没回答他,于是他继续安抚地拍打,轻声道:“阿娘不怕……阿娘不怕……”

阿娘只是低声哭了好久,阿娘的哭声很低,几乎是将哭声完全顺着喉咙咽了下去,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包括一旁早就熟睡的燕文贵。

许久,也许是阿娘缓和过来了。

燕三娘:“钗儿,以后不要让弟弟去找耳福,也不要提起耳福,知道吗?”

燕小钗下意识地诧异:“娘,为什么?”

燕三娘摇摇头,连忙捂住他的嘴:“钗儿,不要问,不要问……你只需要照做,好嘛?”

燕小钗怕娘的眼泪变得再多一些,故而连忙应声答应。

他害怕娘还是不放心,便保证道:“娘,我一定记住。”

“娘,我一定看好弟弟妹妹,也再也不会提。”

燕三娘表情舒缓了不少,轻轻点点头。

她终于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她亲了亲儿子的额间,轻声道:“钗儿,看好弟弟妹妹……”

小钗再也没有见过耳福。

自从那天起,没有人提起过,也没有人见到过。

肉肉私下提起过两次,都被燕小钗严厉呵斥了一番。

燕小钗不知道耳福去了哪里,他只知道,耳福再也不会出现了。

大家伙的路途并没有结束,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有些人家的老牛和驴都要跟着饿死了,路上甚至没有多少草来给畜生吃,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看起来跟那些即将饿死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很多人似乎正在期盼着,谁家的畜生再死一只,这样他们就能跟着填饱肚子。

这一天,隔壁家的大娘冲着小钗笑盈盈地开口:“你瞧,九叔家的驴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她笑出一嘴的黄牙,带着血迹的牙龈都露了出来,那瘦瘦巴巴的脸颊整个都凹陷了下去,像是一张假面黏在了她的血肉上。

燕小钗虽然害怕她的眼神,但心中却不由得被牵起一丝涟漪。

九叔家的驴个头不小,要是真的撑不住了,他就去趁机讨要一些吃的来,哪怕只是别人不要的血,也可以让弟弟妹妹们多撑几天。

肉肉和四喜的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好了,脸上的肉也逐渐消减了下去,看起来太过可怜。

阿爹说过,驴血是大补的好东西,说不定可以让弟弟妹妹恢复精神。

他有些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好像太过冷血。

他突然想起来小时候,九叔家经常讲因为贪玩而掉进水渠里的弟弟妹妹一齐捞上来,就是用这头驴将他们驮回家的。

就是用这头驴。

燕小钗不由得蹙了蹙眉。

隔壁绾大娘果然没说错,这头驴没逃脱,在当夜就倒下了,没再起来。

大家伙看见倒下的绿,两眼都跟着冒着绿光,却还是直勾勾的。

燕小钗注视着那倒下的声音,眼眶内突然一烫,眼角潸然而下一滴泪。

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样朝着那倒下的牲畜而去,不知道是谁先冲上去的,反正这一切都没法停止了。

燕小钗在这一场燥乱中,下意识捂住了弟弟妹妹的眼睛,将他们抱进怀中。

他的眼睛却始终瞪着眼前的一切,眼见着父亲也冲上去讨要什么。

那头驴怒目圆睁,血灌瞳仁,无比狰狞。

而那些围上去的人们,张牙舞爪,眼神都是直白的。

跟燕小钗之前在山林中见到的那头熊瞎子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觉,耳福在他面前吐血而死,而他的身下是一片捧着饭碗去接他吐出的血的人,大家伙高呼着,争前恐后着。

直到血被吐尽了,能够明显看出耳福的脸色已经接近惨白,眼球哦都要随之喷出来。

可尽管如此,那些人也没有打算放过他。

那些血无法满足他们,所以他们终于忍不住一拥而上地扑咬了上去,像是野兽。

两个画面最终在他眼前融为一体。

咔嚓,骨骼断裂的声音。

恍惚之间,他的耳边穿过一声:“小钗哥哥——————”

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扎着三根鞭子的小胖子,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嘴里不停地欢快地喊:“小钗哥哥,你陪我玩吧?小钗哥哥,今天小肉肉在家吗?——”

在这一切都在他面前重合的一刹那,燕小钗的眼角再次有一滴泪滑落。

这滴泪,与血没有差别。

燕文贵先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朝着他们的方向招手。

燕小钗注意到他身上的血,完全无法忽视。

一低头,一碗血落在他的手掌之中。

好红,似乎带着滚烫的血,在灼烧他的掌心。

片刻后,他将血分给了弟弟妹妹,将他们都哄睡着了,这才去擦他们嘴角的红,可是那红越擦越多,像是把孩子们的嘴唇都染红了。

燕三娘瞧着他,低声道:“钗儿,剩下的你也喝了,不然这后面身体扛不住的。”

燕小钗在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耳福,他下意识地带着恐惧地晃了晃脑袋,将纠缠他的画面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阿娘,你喝吧,我不饿,我身体好,不怕。”

燕三娘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父亲却率先开口道:“从小就矫情,都是你教出来的!一点男孩的血性都没有——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这样怎么会有大出息?”

说着,便一把夺过他们还在互相推脱的那碗鲜红的血。

仰头将其喝了个干净。

燕小钗下意识地看向父亲的动作,在一瞬间,他好像将父亲看成了一头茹毛饮血的、小时候扑咬过他的那头棕熊。

红顺着阿爹的脖颈淌了下来,像是被开膛破肚了一样。

燕小钗浑身都止不住地开始战栗,他的内心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愫爬了出来,他对阿爹似乎莫名产生了一种难以压制的恐惧。

他甚至很久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

他害怕父亲的眼睛如同那些人一样,变得黑洞洞、直勾勾的。

这一次过后,人群中的气氛变得更加古怪了起来。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将这一次杀戮都埋入心口,但却能从互相张望的眼睛中看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路程依旧没有结果。

一声动物的惨叫再次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谁家的一头老牛发出的,只见,有人持刀在他脊背上捅了一刀。

老牛下意识地挣扎,想要逃跑,可是那拴在它身上的绳索将他控制在原地。

那人并没有停止,在老牛连中数刀之后,便扑通一声瘫倒在泥地里,再也没了生机。

所有人像是攀爬的老鼠一样,上前啃噬着他,甚至来不及架火。

燕小钗突然想起那些在米缸里被肉肉糟践过的馕饼和腊肉,那上面坑坑洼洼的,像是被小老鼠糟蹋过的边角。

如同眼前这头老牛一样。

他看见一人划开了老牛的脖颈,那红淌出来的一瞬间,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冲上去,将自己的嘴巴贴了上去,不停地大口吮吸着。

这一场残杀像是病毒一样地被扩散了。

这一夜,连绵不绝的惨叫并未停止。

转眼间,所有的牲畜都已经所剩无几。

燕小钗在这一刻注意到,阿爹的眼神也落在了拉着自家板车的老牛身上。

他立马打了个一个激灵,下意识开口道:“爹,还有很长的一段要走,要是没了老牛,我们会更加没有力气赶路。”

阿爹却开口道:“要是所有的牲畜都死了,只剩下我们家的,到时候也没机会活下去。”

燕小钗犹豫半天,竟然没有借口反驳,故而下意识地想起了消失的耳福。

他几乎是瞬间将弟弟妹妹紧抱怀中。

他害怕的、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有野兽从黑黢黢的角落飞扑出来,将他的弟弟妹妹们夺走。

他像是一个尽量护住幼崽的未满岁母亲。

家里的老牛还是失去了生机,燕小钗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

阿爹正在很熟练的将他剥皮抽筋,处理了个干净。

其实阿爹在家基本上是不会下厨房的,对于处理这种肉类也没有阿娘顺手。但眼下他看起来相当熟练,像是短时间内养成了手法。

他快读地将肉分了分,藏在燕小钗背上的背篓里。

这里老牛其实不怎么见状,这么久以来,也饿得不剩下什么肉,所以也不能支撑太久他们的伙食。

没了老牛,只能靠脚走路。

燕小钗背着弟弟抱着妹妹跟在爹娘娘的身后,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

但他不肯放下,只有母亲缓和过来的时候,他会将妹妹递给阿娘,但绝对不会给阿爹抱。

不知道为什么,但在别人看来,这只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一直以来,阿爹都是不用做这些事情的。

燕小钗甚至在这一刻嫉妒的庆幸,阿爹从来不用做这些伙计,故而对他也不会产生一丝怀疑。

想到这里,他走的更加快了一些。

时间过去了许久,燕小钗甚至一时之间分不清过去了多少天。

两天、三天、五天……

好像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有一天,所有人的食物都已经吃的干净,那些牲畜没能救下他们的命。

可是那条路途好像永远都不会走到头一样。

他们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吃,就开始吃土吃草吃树皮。

就比如说树皮吧,只有榆树、柳树等一些可以吃,要先将树皮割下来,刮掉外面的硬皮,把内皮上岸后磨成粉,再加水揉成面团状,蒸煮才可以吃。

树皮的口感粗糙,难以下咽并且不好消化。

不可以完全用来果腹,只能短暂充饥。

草根也可以吃,但也只有一部分葛根、蕨根可以吃,需要从地下挖出,洗净后打成泥,用水反复清洗,过滤掉一些有毒的杂质才可以吃。

但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水可以用,就算处理完,也没有多少可以进到肚子里。

好在有一些昆虫可以吃,可以补充一些营养。

如果是吃土的话,就更加痛苦。

观音土不被消化,会引发肚胀、难以排泄,大多人都会肚大而死。

日子变得更加艰难了一些。

逐渐的,有些人开始吃被饿死的人的尸体。

甚至有些时候,一个人正在被吃,就突然醒了过来,开始挣扎大喊。

但已经无济于事了。

燕小钗永远忘不了那样的眼睛,那几句恐惧地,乞求的目光。

他不敢想象,活活看着自己被吃掉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只敢将弟弟妹妹护在怀中,一声都不敢发出来。

自从发生这样的事情太多之后,燕小钗开始嫉妒在意周围的情况。

并且,大家都养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哪怕就是要累死,也要用力地站着,绝对不能脱力倒下,不能够闭眼,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家自觉地离得远远的,还要留一个人守夜才行。

但是有一次,说好守夜的赵大壮把自己的婆娘给吃了。

这一次变故出现之后,所有人都格外警惕了起来,甚至互相完全没有了一丝信任。

燕小钗看向阿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恐惧。

并且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这一次,阿爹终于忍不住开始对他进行了讨伐。

他将一碗新鲜出炉的血递到他的手中,逼迫他喝下去。

燕小钗还是拒绝了。

这引得他大发雷霆,他瞪着燕小钗怒斥道:“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好!你知道这些血有多难的吗?!!”

燕小钗却只是默默地擡眸看着对方,那眼神中复杂的光芒似乎刺痛了他。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不许这样看着我!!!!”

“啪——”

随着一个耳光,燕小钗整个身体都跟着颤了一下。

燕三娘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将自己的儿子护在身后,声音也难得拔高了一些:“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钗儿还是个孩子,他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害怕而已!现在这种情况……谁……谁不怕……”

她最后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哭腔和无助。

阿爹将怒火转移到了她的身上,那双幽深的眸子像是即将爆发的野兽。

“都怪你这死婆娘!要不是你,我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怯懦胆小,一事无成!完全没有属于男子的血性!”

燕小钗又不想说了,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的一碗血。

那破碗之中的一片红,像是一团黑洞,随着他的注视将他的灵魂吸了进去,将他整个人缠绕着。

他先是感觉到了一阵窒息,他的呼吸愈演愈烈。

似乎下一秒就要咽气了。

突然,他猛然捧起那破碗,长吸一口气之后。

血好烫,像是刚刚流出来的,还带着体温的血。

它们一起钻进了他的喉咙里,像是即将诞生的卵。

这一碗血并不纯粹,还带着阵阵残存的肉渣,似乎是凝结起来的各种肉类,或者各种奇怪的肝脏组织。

他不知道,他也无心知道。

他完全不敢让这东西在自己的舌头上停留,只敢快速地将其吞咽,他在这一刻,连呼吸都不敢。

在即将窒息的时候,终于将血喝了个干净。

当爹娘注意到他的时候,几乎是一起僵直在了原地。

他们终于停止了争吵和哭喊。

阿爹见状嗤笑一声,擦了擦他脸上的血:“好小子,这才是我的儿子。”

他的低笑令他有些胆颤,可是他却不敢后退半分。

母亲在这一刻瞬间失去了和父亲对峙的怒气,只剩下无法控制的悲伤。

她一把将自己的儿子抱进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小声呢喃道:“钗儿,娘对不住你……”

燕小钗没回答,他现在并不好受,尤其是那血依旧残留在他的喉咙中,像是黏住了他的唇舌,反复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直到突然有一股反胃感令他头晕目眩。

他几乎是瞬间扑倒在地,再也忍受不住地大吐特吐起来。

他的身体发出一种抗拒的低声嚎叫,迫使他将刚才吞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什么都没剩下,直到他已经开始吐黄水,身体才将他放过。

阿娘着急担忧地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安抚着他的脊背。

可是当燕小钗挣扎着擡起头的时候,却对上了阿爹带着戏谑的笑容。

:“好小子,跟你娘一样是个没福气的家伙。”

“没关系,以后多试几次,你就不会吐了。”

燕小钗再次垂下脸,看着地上那一片狼藉的血和泥,泪也落了上去。

……

他一刻不离地守着弟弟妹妹,乃至阿娘都不愿意给了。

就在一切寂静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渐急渐燥,那声音越来越大,牵连周围的一起咳嗽起来,像是瘟神降临。

他们好像要一齐将吃下去的牲畜吐出来一样,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哑的嚎叫。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颤抖的,挣扎的哭腔。

有些人已经开始高热,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烧熟了一样。

燕小钗觉得,是那些被他们吞下去的滚烫的血肉,那些牲畜的血肉和肝脏在不知不觉间将他们的肠胃和内脏都烧穿了。

直到烧得他们开始上吐下泻。

短短一夜之间,很多人都随之病倒了。

当然,这也包括燕小钗的阿爹。

他是几人中看起来最为严重的,阿娘也在发着低热。

弟弟妹妹的情况还算稳定,但这也丝毫不影响燕小钗担心至极。

他有一种隐约的感觉,他觉得只要是吃过那些血的人,都已经被下了诅咒,他们都会被诅咒带走,这是那些牲畜和不安定魂灵的惩罚。

当下高烧不止,他们没有草药。

燕小钗依靠着阿娘对草药的一知半解,找了一些可以缓解发热的草药。

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很多人死了,他们死的很惨。

几乎是在地上扭曲挣扎着,整个身体都随着痉挛狂颤,同时从喉管和□□喷涌而出的血肉,浑身血淋淋的。

像是被无形的牲畜啃了个干净。

燕小钗现在更加疲惫了一些,需要专心照顾病重的爹娘,提防所有人,避免它们趁乱来夺走他的弟弟妹妹。

大家伙的情况更加艰难了,死伤惨重。

因为这种疾病,很多人不敢再去吃那些喷血而死的尸体,可是时间长了,饿得不行,还是会去吃。

尽管那些尸体早就已经腐烂了。

有一日,对燕小钗的打击是从未有过的。

阿爹死了,阿娘也随之奄奄一息。

他们总是这样,互相憎恨着不分彼此。

阿爹死亡的时候,眼睛还朝着天边瞪着,似乎十分地不甘心。

他走的时候什么话都没有说,最后只是呢喃:“我不想死……我不要s————”

可是他的声音没能打动任何人,也没能感动上苍,他还是在不久就咽了气。

母亲这时候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他的身体本就相对羸弱。

她能活到现在,比阿爹活的久,已经是万般庆幸。

他看着怀中的阿娘,他知道阿娘咬死了。

他仔细看着那即将涣散的眼睛,听着早就破锣的喘息声。

阿娘死前的样子跟阿爹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目光。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没有看着那苦老天。

燕三娘死之前一直攥着他的手,像是一种坚毅的命令。

:“钗儿……活下去……活下去!带着弟弟妹妹——————————”

“喝血——吃肉——喝血——吃肉——”

最后一声落下,她已经没了生机。

燕小钗知道阿娘的意思,他先是摇了摇头,泪水早就止不住地从他脸上滑落,混乱的不成样子。

可是母亲的目光却像是烙印,她始终瞪大了眼睛,像是一句又一句的:“喝血——吃肉——”

那双眼睛失去了光辉,四下涣散,死不瞑目。

燕小钗缓缓伸出手来,他痛哭流涕地,试图用自己的手将阿娘的眼睛和尚。

可是试了多次,都不见效果。

他心中纠结挣扎,乃至绝望。

最后他就是声嘶力竭地开口道:“娘!我知道了!我吃肉!我喝血!我一定会活、活下去——————”

话音刚落,他再次伸手去抚摸阿娘的眼睛。

随着尸体中深深叹出的一口气,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终于合上了。

……

爹娘死了,燕小钗为了保证自己能带着弟弟妹妹活下去,选择离开大部队,自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会去哪,他只知道如果继续跟着大部队走,他们哦度要死。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弟弟妹妹的情况已经变得很差。

这一日,燕小钗第一次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血喂给了弟弟妹妹。

弟弟妹妹们早就饿坏了,几乎是扑在他身上吮吸着他的伤口。

燕小钗怀抱着他们,缓缓在一棵枯树下靠坐。

日复一日,他就这般。

直到他再一次合上发沉无比的眼睛————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再也没能将弟弟妹妹将星。

尽管燕小钗将自己的浑身上下都划破了,他体内似乎也没有更多的血可以喂养他们。

燕小钗此时很困很累,刚刚睁开一会儿眼睛,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等到商爻春找到这孩子的时候,当时见到的场景,几乎令他终身难忘。

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抱着两个比他更小的孩子,那两个小孩蜷缩在他的怀中,他们已经死了。

死前还在吮吸着那孩子的伤口。

商爻春这才发现,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全部都是划破的刀痕,浑身惨白,应该已经缺血到了极点。

“他还活着吗?他们还活着吗?”江湄有些焦急道。

商爻春蹲下身子,上前查看。

他先是检查了那两个蜷缩成一团的,已经完全僵硬的两个小孩。

早就没有一点声息。

他想要将这两个孩子从他怀中抱走,可却像是受到了某种阻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两个小孩取了出来。

剩下的孩子身上布满伤痕,他一时无处下手。

在试探其脉搏的时候,商爻春一时之间连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他明确感受到了那微弱的,几乎微不可查的跳动。

商爻春眼眶一红,他连忙将人给抱了起来,在抱起来的一瞬间,才察觉出孩子特别轻飘,如同一具空壳娃娃。

江湄从他手中接过孩子,给他先行处理那些伤口。

商爻春取出羊奶,送到孩子的嘴边,可是那孩子就连吮吸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他只能将羊奶和热水兑在一起,令其变得稀薄,才能令他喝下去。

可是刚刚喝进去没多久,那孩子便又将其吐了出来。

江湄开口道:“可能是许久没有吃饭,这孩子的肠胃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我们一会儿少喂一些,多喂几次,慢慢来……”

商爻春点了点头:“好。”

在两人的照顾下,那孩子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机。

只不过,也许是因为太累,这孩子醒来一会儿就会再次睡着。

商爻春觉得这孩子的身体太弱了,也许要养伤几年才会薅起来。

“他对自己太过狠辣,身上的伤口几乎遍布全身,好在小孩的血肉还可以恢复。”江湄叹了口气。

用了一段时间的药,将养了许久,他身上的伤才薅起来,有些地方甚至没有留疤。

但也是难免有一些比较深的伤口,留下了浅浅的影子,像是留在他身上的淡淡的花纹。

江湄似乎是害怕他在意这些,给他做了很多手环项链,用来遮蔽这些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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