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年岁不渡寒塘

第45章 商岚市大剧院内正在举行《殊途》的首映仪式。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前方的

第45章商岚市大剧院内正在举行《殊途》的首映仪式。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前方的

商岚市大剧院内正在举行《殊途》的首映仪式。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前方的大荧幕上, 电影正播放到最后的画面。

褪去一身警服的韩书也从长椅上起身,一向挺直的背脊仿佛被现实压弯了似的,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颓丧。

宣读判决书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虽有自首情节, 但依法不足以对其从轻处罚。故依照《华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第四十八条、第五十七条一款、第六十七条一款之规定, 判决如下:

被告人覃染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画面闪过韩书也昔日办公桌上折叠整齐的警服和帽子,又回到现在。

她一步步往前走, 夕阳的余晖温暖地洒在发上、肩上,却让人觉得她已经走入了冰天雪地,周身皆是孤寂寒凉。

电影结束。

几秒后,会场的灯光亮起,伴随着掌声,主创们走到台前和受邀参加典礼的媒体互动。

“我想请问温祈年老师,这是你第一次和滕遇合作,能谈谈感受吗?”

提问的是一个女生,她的睫毛还有些湿润,显然是被电影结局所创。

被cue的两人不约而同转头相视一眼, 又很快目视前方。

温祈年举起麦开口道:“这是一次愉快的合作,滕遇是个很不错的演员。”

被夸奖的人有些羞涩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脚尖, 抿着唇笑得含蓄。

一位男观众受主持人邀请起身道:“滕遇老师, 我觉得你抽烟那段演的很有感觉。请问你是为了拍这场戏学的抽烟吗?”

其实温祈年饰演的覃染也有抽烟的镜头,只不过她以前就演过一些会抽烟的角色, 这次也不算新鲜事。

令人意外的是, 滕遇竟摇摇头:“不是, 是以前拍戏学的。”大概两三年前拍一部偶像剧时,她演的角色也有抽烟的戏份, 不过后来导演觉得偶像剧还是不适合出现吸烟的画面,就把那段剪了。

虽说作为成年人,吸烟并非什么敏感话题,但到底不是一个好的导向,把这个话题拿出来公开场合讨论显然不太合适,搞不好还会被有心人解读成宣扬吸烟。

台上其余几人不约而同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彼此眼里看见了一丝忧虑。

男生继续道:“你演这场戏会不会担心有损自己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呢?而且你的粉丝应该有不少未成年,有没有想过会给她们不好的引导?”

不知对方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问题显得不那么友善。滕遇垂眸思索片刻,给一旁的温祈年和导演几人递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从容不迫地开口道:“我觉得,演员首先应该以角色和剧情需要为准。在戏里,我没有个人形象,韩书也的形象就是我的形象。至于私底下,我没有抽烟的习惯。”

温祈年适时补充道:“抽烟是出于剧情需要,请大家不要模仿。”

提问的男观众道了谢坐下,这个问题算是过去了。王绪明等人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请问滕遇,你觉得《殊途》这部电影有什么现实意义呢?”

“现实意义……”滕遇垂眸想了想,“不论是覃染的妈妈还是覃染,她们明明都是受害者,可是她们一个在舆论压力下自杀,一个因为自我厌弃走上了不归路。类似的事,在现实中并不少见。”

滕遇擡起头,目光温和又坚定:“所以我觉得,电影最大的现实意义,是告诉女生们,如果受到侵害,一定要第一时间选择报警,这是保护自己、惩罚罪犯的最好方式。没必要对自己的遭遇感到羞耻,该觉得羞耻的是罪犯,该付出代价的也是罪犯。”

身边的温祈年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我特别反感受害者有罪论。”说到这里,滕遇眉头微皱,脸上闪过一丝厌恶,语速不快却掷地有声,“任何一个有道德有良知的人,都应该和受害者站在同一边,去谴责施暴者。”

影片的现实意义这种问题本来也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对于滕遇仓促之间能给出这样恰如其分的回答,台上一干主创人员纷纷投去赞许的目光,温祈年率先鼓起了掌。

会场内掌声雷动,滕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请问滕遇……”

滕遇不禁在心里扶额叹气,怎么老是我……

这位观众问的是在影片拍摄过程中是否遇到过什么困难。

“要说困难的话,有几场戏我对情绪的把握不是太准确,导致一直ng。”滕遇看了一眼温祈年,微笑道,“还要感谢温老师耐心地给我指导。”

本来这种自揭短板的话演员是不会随便说的,但滕遇就这么说了出来倒也显出她率真的性子。

“我想请问年姐和滕遇,听说那场吻戏,你们拍了八遍才过是吗?”有个女娱记笑盈盈问道。

话一出口,场内起了一阵小骚动,在场的媒体观众们皆是一脸兴味地将目光在温祈年和滕遇身上来回打量。

“啊……这个……”刚才回答问题时的从容不迫立时被丢到了爪哇国,滕遇的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向旁边的温祈年和导演编剧几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而导演编剧们只是掩笑不语,丝毫没有为她解围的打算。

作为一个入行十几年的专业演员,拍吻戏实属平常。别说吻戏,就是在公开场合谈及亲密戏,温祈年向来也是心无波澜从容应对。只不过这回不一样,她自认和滕遇之间不算“清白”,因而被问及这方面的问题就多少有点难为情。幸而她经多见广,只片刻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然而有人比她更难为情——身边的滕遇脸已经红成虾子。

不是,这孩子怎么能害羞成这样?做那事儿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纯情啊。

温祈年默默叹气,指望滕遇回答怕是没戏了。她心知记者问出这个问题必然有消息来源,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承认,索性举起话筒,沉稳地开口道:“记不清几遍了,但的确是拍了很多遍。”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观众席顿时沸腾一片。

这位娱记显然很懂得察言观色,见温祈年并未对刚才的问题并表现出任何反感的意思,便趁热打铁道:“那请问年姐,这场戏拍那么多遍的原因是什么呢?”

温祈年正思考如何回答,身边滕遇弱弱地举手道:“是我的问题。”

记者从善如流,转而笑眯眯地问起了滕遇:“滕遇刚才说年姐会给一些指导,包括这场吻戏吗?”

“额……”滕遇的眼神快速掠过身旁的温祈年,见对方面无异色,也就顶着一张发烫的脸如实答道:“有的。”

听见想要的回答,娱记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抓住机会继续问道:“具体是怎么指导的呢?”

现场的欢叫起哄声更加热烈。只能说不愧是娱记,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制造话题。

“就是,就是……正常的指导啊。”滕遇也明白自己回答了一句废话,表情有些尴尬,摸了摸耳朵。啊,真的好烫。

“当然,当然,我问的是正常的那种。”女记者眨了眨眼,半开玩笑道。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下别说滕遇,就连温祈年也被调侃得有点脸热,有些无奈地看向很会给人挖坑的记者:“你为什么能问这么多问题?”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一下,旁边一个男记者接话道:“就是啊,你是不是偷偷给钱了?”

笑声再次响起,女娱记见好就收,在同行的起哄中,笑着坐了下来。

至于究竟什么样正常的“指导”,会让滕遇这样面红耳赤羞于启齿,向来擅长脑补的观众们从影片中那场酣畅淋漓的强吻戏中也能窥见一二。

滕遇呼出一口热烫的气息,松了松领口,顺势将手揣进衣兜,揣了两下才发现今天穿了件没兜的外套,不得已改为抹平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之后挺身站直目视前方,一 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忽然察觉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滕遇似有所感地望去,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观众席上,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压低了帽檐。

首映礼结束后,观众陆续离场,男人微低着头跟随人群离开。

坐进车里,男人摘下帽子随手扔在了副驾驶位,将被压塌的头发向上捋了捋。没了帽子的遮挡,高高的m形发际线分外显眼。

滕遇,温祈年,别来无恙啊。

他冷笑一声,启动了车子。

***

大年初一,《殊途》在全国正式上映。由于日子特殊,考虑到民众或许更愿意看一些合家欢喜剧电影,各大影院给《殊途》的排片并不多,首日票房堪堪过亿,在一众贺岁档电影中显得成绩平平。不过从网上评分来看,《殊途》却是独占鳌头——尽管很多网友嚷嚷着要给《殊途》编剧寄刀片。

『竟然改成了be,这是人干的事?』

『本来看见她们在公园手牵手我嘴都要笑歪了,好家伙,诈骗!这是诈骗![大哭]』

『讲真的不这样改过不了审的……覃染毕竟杀了四个人啊』

『大过年的,我也没什么好送编剧大哥的,刚好家里还有一箱刀片……』

『疼疼听话,烟有啥好抽的,抽我』

『本来想去看,听你们说的这么惨我有点怕了』

『姐妹,我求你一定要去看!不说别的,光那个吻就值回票价了!年姐被疼疼压在墙上亲得无力反抗的样子可太勾人犯罪了,看得我幻肢都……咳』

『大家都去看疼疼洗澡啊!那身材,一看就是又瘦又有劲儿[好色][好色]』

『滕遇:听我说谢谢你……』

『总觉得疼宝会是哭包攻,一边哭唧唧一边发狠用力的那种[捂脸]』

……

由于反响热烈,《殊途》的院线排片多了起来,上映半个月,票房依旧不见颓势,已经突破了20亿。

蒋静禾打来电话的时候正值中午,滕遇刚从温祈年的床上醒来。她昨天就过来了,今天是温祈年发情热的第二天。

为了不打扰床上累极睡去的人,她披上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外接了电话。

阳台很宽敞,摆放了一张小圆桌和几把椅子。外面大雪初霁,尽管有冬日阳光洒在阳台上,仅着薄衫的滕遇依旧被刺骨的风吹得打了个颤。

挂断电话搓着手回到卧室内,温祈年已经醒了。

“有事儿?”温祈年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

“嗯~没。”滕遇摇摇头,有些欣喜地走到床前,“姐姐,《殊途》的票房破20亿了诶!”

“是吗,那挺好的。”温祈年的语调波澜不惊,起身靠坐在床头,“窗户打开通下风。”尽管开了新风系统,满室混杂的靡靡香气还是太过浓郁。

滕遇很快照办。

窗子打开,凛冽寒风呼啸着涌入,吹散了一室暖意。

温祈年揉着额角舒缓疲劳感,忽略有手指触了上来,擡眼对上了滕遇关切的目光。

“头疼吗?”

温祈年摇摇头:“没事。”折腾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精神自然称不上好。不过身上倒是干干爽爽,睡衣也穿上了,不用说都知道是谁的功劳。

温祈年掀开被子坐到床边,见滕遇朝忽然自己胸前伸来,下意识躲了一下,却发现对方只是想为自己系扣子。对曲解了对方的好意感到有些内疚,她没再闪躲,垂眸任由滕遇将松脱的扣子系好。

滕遇蹲在温祈年面前将她睡得卷起的裤脚放下。

温祈年:“我自己来。”

滕遇擡眸朝她笑笑,又低头将被踢乱的棉拖捡回摆正在她脚边。

高挑俊俏的女孩蹲在地上低眉垂首,羽扇般的长睫轻轻开合,显出一种别样的乖巧来。温祈年静静看了片刻,在心中叹了口气,默默地穿上鞋。

滕遇探寻地看向她:“你不高兴吗?”

“没有。”温祈年摇摇头。

滕遇也没再追问,伸手摸摸她的脚踝。

温祈年缩回脚,有些意外道:“干什么?”

“要穿袜子吗?有点凉。”

澄澈的眼眸里蕴着关切与柔情,令温祈年不敢多看。她别开眼起身道:“不用。”

“姐姐,你去哪儿?”

“喝水。”

“啊,我泡了红枣茶,忘记拿上来了。”滕遇摸摸头,“我现在去倒一杯上来?”

之前间歇期,温祈年累极昏睡,滕遇便下了楼用恒温壶泡了一壶红枣桂圆枸杞茶——网上说这茶能补气安神,滋养肝肾。

“不用,我想下去坐会儿。”温祈年道。总要下楼走一走,没有“生理期”三天就在床上待三天的道理。

滕遇只好跟上,顺带拿上了两人的手机。

恒温壶显示40度,滕遇摸了,问道:“姐姐,你喝热一点的还是常温的?”

“现在的刚好。你去忙你的事,我自己来。”

温祈年拿起杯子,滕遇顺势接过,边倒茶边弯着眼睛笑:“这几天休息,没什么事情要忙。”

温祈年沉吟许久,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滕遇,你没必要为我忙前忙后的。”

滕遇微怔,又浅浅一笑:“我也没做什么呀。”

温祈年暗自叹气。从刚才起就像只讨主人欢心的小狗似的围着她转,为她做这做那的,就差亲手喂她喝水了,还说没做什么呢。

“你做的够多了。”温祈年轻叹一声,“你这样让我很愧疚。”

“啊……为什么……”

“这段关系,你投入了太多感情,可是我没办法回应你什么。”

“……不不不,你不需要回应什么,我做什么都是自愿的啊。”滕遇睁大眼睛忙摇头。

温祈年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明白滕遇所做都是出自不求回报的真心。正是因为太过明白,才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床上的召之即来温柔抚慰,温祈年尚可以说服自己这是各取所需。别的时候,在无法给予对方感情上的回应的情况下,又怎么能理所当然地享受对方的付出呢?滕遇越是对她投入感情,她便越觉得亏欠对方。

“为什么不能心安理得,都是我自愿的呀……”

小孩低着头喃喃,几分不解几分委屈。

温祈年拿她没办法,她算是发现了,这小孩在喜欢她这件事上相当固执。自己还是别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了。逼急了,指不定对方又要哭唧唧,或者又像当初一样,说出“我从姐姐身上得到了快乐,当然应该在别的地方多付出一些”这样的浑话来。

滕遇似乎想明白了,垂眸轻声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分寸,给你压力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说完,她擡眼小心地看了一眼温祈年,神色有些紧张,像只怕被主人赶出家门的小狗。

没得到回应,她有些急了:“姐姐,以后不会了,你相信我!”

温祈年把她惊惶的表情看在眼里,发觉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滞闷。就那么喜欢吗?即便是一段不见光的身体关系,都令她这样患得患失。自己又有哪里值得这孩子这样喜欢?论年龄,论性格,自己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是喜欢她这张脸吗?虽然大家总吹嘘什么“神颜”,可她毕竟37岁了,再好看的容貌终究不能长久。

见温祈年迟迟不表态,滕遇心中慌乱,眼圈泛红,瞥见桌上倒好的红枣茶,端起便往厨房走。

温祈年还反应过来,只听见哗啦一声,她有些惊愕于对方的负气之举。却见滕遇很快把空杯子放回了她面前,像乞食的小狗般眼巴巴地看着她道:“我已经倒掉了,姐姐,别生气好不好?”

温祈年叹了一声:“没有生气。”说白了得了好处的是她,她生的哪门子气?自己哪里是生气,是替对方不值啊。温祈年觉得自己像是个渣女,人家小孩将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她却只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真的吗?”

温祈年擡眼看她,滕遇瘪了瘪嘴,不敢问了。

温祈年无奈了。她有那么可怕吗?关键是,觉得怕还眼巴巴贴上来,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温祈年不理解,却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得了别人的好,还把人欺负成这个样子,太不像话了——至少说点或者做点什么。

她往自己空了的杯子里重新倒了一杯红枣枸杞茶,端起喝了一口,状似随口道:“味道不错。”

对方眼神明显亮了,还露出了有点傻气的笑来。

温祈年不禁想道,这孩子是不是有点恋爱脑?长得人高马大英气十足的,怎么像个面团子似的这么好拿捏?以后要是真和谁谈恋爱了,不得被欺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