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我妈都说了！你是有娘生没娘管的孩子！”

“你敢还手吗？你敢还手，我就告诉你妈，告诉你爸，还要告诉你老师，我看他们谁会站在你的这边！”

“你们都别说了。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还手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盛夏，蝉鸣，本身就惹人烦。

莫知行从家里跑出来，百无聊赖地在街上乱逛。他鞋尖踢着块小石子，看着它顺着斜坡滚落，最后落进下水道里。

没意思。

就算不写作业，出来玩，也是没意思透了。

他撇撇嘴，跳起来在树上摘了片叶子。见着树丛中的鸟一只只被惊飞，他歪头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眯着眼睛笑了一下。

这算得上是今天，他遇到的唯一有意思的事情了。

路边的人个个行色匆匆，走在树的阴影下，却还是热得不行，就像躲瘟神一样躲着炙热的阳光。

也正是因为没有人停留，所以，也没有人听见那些声音——

莫知行在树下站定，目送着最后一名行人走出视野。随后，他缓慢地转过头，看向了那个漆黑一片的巷子。

巷子很短，却也很脏很臭，一到天热的时候，到处都是类似化粪池的气味。因此，这个地方在很多时候，都是无人问津的。

但偏偏他莫知行就注意到了。

吵闹声持续了很久，一直到现在，那些稚嫩声音说出的骂人的话还在继续。没有重复，都是些很幼稚的话，却根本听不出任何童言无忌，而是字字句句带着刀子，插到他们中央那个孩子的身上。

他低着头，莫知行并不能看出他是什么表情。但通过其他小孩对他的辱骂和殴打，莫知行再傻，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于是，他顺手折下树枝，气势汹汹地就朝着为首的那个小男孩冲过去。

为首的小男孩背对着他，没有防备，也给了莫知行很好的偷袭机会。树枝扎在脊背，刺破了衣裳，惊得小孩吱哇乱叫，连着身旁的小弟也一起惊动了。

他们回过头，却惊奇地发现，这是一个还没他们个头高的小孩儿。

莫知行比他们矮了一头，这会儿却并没有在气势上输给他们。他高高地仰着头，见他们全都望了过来，又拎起树枝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于是，小孩儿们的目光，又全都聚集在了那个破了衣服的小孩儿身上。

“你是谁啊？”还是有一个胆大的小孩忍不住，走上前推了他一把，“你知不知道我大哥是谁？詹天纵这个大名，就算不认识，多少也听过吧？”

莫知行眨眼，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哦，没听过。”

小孩儿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冲着他挥起拳头：“你……”

“算了。”

名叫詹天纵的小孩儿摇摇头，估计也是记起了树枝扎在脊背上的痛，拦下了这个小孩的拳头。小孩儿悻悻地退到后面，见着莫知行看过来，又装作要打他那样挥了挥拳头。

莫知行视他为空气。

“我看你也小，今天就算了，”詹天纵弯下腰，手指在他额头上戳了戳，“如果下次我再见到你……”

莫知行面无表情地拍掉了他的手。他把手里的树枝举起来，一言不发地对准了对方，毫无征兆地开始倒数：“3——”

这回，被家长支配的恐惧终于打动了他们。小孩们尖叫起来，也不再顾什么面子不面子，纷纷跳下石阶，不多时，他们的身影全都消失在了巷子口。

莫知行耸耸肩。他丢掉手里的树枝，嫌弃地拍了拍肩膀上的灰，这才想起来要看一眼还坐在旁边的人。

小孩儿还没擡头。他坐在石阶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衣服上全是鞋印，身体一抽一抽的，好像在哭。

莫知行最不会安慰人。他想了想，陪着人坐下来，从口袋里摸了纸巾给对方。

身旁人动了动。半晌，一只脏兮兮的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纸巾。

下一秒，他擡起头来。

和莫知行预想的一样，他确实哭了，并且眼泪鼻涕早就糊了一脸，看着就不像能完整说出话的样子。莫知行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你先擦擦哦。”

对方乖乖低下头，把脸擦干净，这才扭扭捏捏开口：“…谢谢。”

“没什么的啦……举手之劳，”莫知行摇摇头，“你叫什么名字？交个朋友吧，我叫莫知行。以后和我一起玩，我保证他们都不敢欺负你。”

“…渡浮川。”

“渡浮川？好好听的名字！”莫知行惊叹起来，随即又好奇，“小川，你看着要比我高哎。那我是不是要叫你哥哥了？”

渡浮川眨着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很奇怪，对方明明比他要矮，也比他年龄更小。可是，他却觉得，这时候对方才是他的哥哥。

半晌，他才接上话：“……嗯。”

是哥哥了。

“知行……你人真好，”渡浮川揉了揉哭得有点红肿的眼睛，站起身，一脸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我请你喝柠檬茶吧。”

莫知行看着他，忽然笑起来：“好哎！哥哥要请我喝柠檬茶啦！”

这一瞬，相牵的手，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他拉住了他一生的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