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时间紧赶慢赶，台历哗啦啦地翻着页。望不到头的日子里，二模如期来临。

二模的考试难度要比一模大一些，题量也要多一些，做得人不仅抓耳挠腮，且还心急如焚，怕赶不上交卷时间。

因此，二模考完的那天晚自习，全班同学集体破防了。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难的卷子？！”

“做完这张卷子我都有戒断反应了……感觉今天晚上掀开被子，被窝里全都堆满了这张卷子。说不定，它们还会长嘴，半夜凑在我耳边嘻嘻哈哈地嘲笑我……”

“你这个是恐怖故事吧！”

“今天晚上是班主任的课诶。她不会又要我们做卷子吧？我都快变成卷子了！”

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池淮穆的座位上，气氛异常平静。

运气不错，这次考的题目，温锦年基本上都给池淮穆复习到了，所以，这次的考试，他们应该算得上是还有点优势——至少排名会稍微靠前一点。

不过尽管如此，他们仍然不敢松懈。

温锦年感到庆幸。在那天晚上后，池淮穆的心态明显要好多了，平常老师上课，也不至于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这一点，让他们复习的进度又快了一些。

“还行……至少错得没有上一次多了，”他仔细地给池淮穆核对完答案，长舒了一口气，“那我们今晚就不看数学了，背一下语文文言文和作文吧？”

池淮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刚刚也是这么想的。文言文我好像做得还不够好，作文的话，我得多看看议论文。”

“呀，进步挺快嘛，现在都能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了，”昏天黑地这么多天，温锦年总算是能笑出来了，“那，今晚小小地放纵一下——晚饭我请你去外面吃？”

池淮穆看着他笑了笑，没拒绝，而是听话地起了身：“走吧。”

校外的学生也逐渐少了，大抵都忙着备战高考，没什么时间再来光顾。于是，温锦年用极快的速度买到了自己想吃的，甚至还买上了之前很难排的柠檬茶和咖啡。

虽然说是放纵——但，林韵秋的习惯，他还是清楚的。

得早点回去。至少赶在她发卷子之前。

他们的速度很快，回到教室的时候，班级里只有寥寥几个人还在看课本。大多数人的位置上堆了卷子和书本，风从窗外掠过，吹得一阵哗啦啦地响声。

温锦年把吸管插进饮料里，吸了一口少冰的柠檬茶。

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

不过，比起这个……他其实还有个很好奇的问题没问。

“哥，”温锦年转过头，看着人装咖啡的杯子出神，“你为什么喝咖啡都要全糖加奶油啊？”

“因为他嗜甜啦！天天喝这么甜的东西，也不怕等会儿生病了！”

回答他的不是池淮穆，而是从后门走进来、无意间听到他们谈话的风予卿。

少女走到他们中间，气哼哼的模样：“这家伙，每次和我出去买咖啡，都要喝全糖加奶油的生椰拿铁！我就和他说，你喝这么甜的东西，和喝奶茶的区别是什么啊！”

“他回答我说，差别是，它多了一种椰子的味道！”

温锦年听着她讲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居然是这样的吗？

不过他怎么记得……池淮穆小时候，喜欢的是柠檬水啊？

风予卿还想说什么，可下一秒，祝白凝出现，不合时宜地把她拉走了。

像是察觉到了温锦年有点疑惑，池淮穆笑着偏过头：“你是不是在想，印象里，我好像不喜欢甜的东西？”

温锦年眨眼，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人看穿了：“…嗯。”

“那是因为，我走后，一直都在尝试你喜欢的味道哦。”

那种像加了糖精的、过甜的奶茶，其实最开始，池淮穆是不理解这种口味的。

但是，他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朋友会这么喜欢这种味道。

后来，他就一直喝，一直喝。

一直到温锦年重新降临。

温锦年微微瞪大了眼，看着池淮穆的笑颜，莫名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因为自己，也是这样喜欢上柠檬茶的。

还没等他说出口，上课铃就叮铃铃地打响了。伴随高跟鞋落地的哒哒声，林韵秋抱着一叠卷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刚刚还热闹的班级瞬间噤声。他们看着林韵秋站在讲台上、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由得为自己的处境捏了一把汗。

因为他们知道，一般老师进门不说话，就是他们要遭殃了。

这样的安静持续了五分钟。五分钟后，林韵秋终于擡起头，看向了讲台底下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学生们。

“……你们都这么严肃干什么？怪瘆人的，”她说着，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副伤脑筋的样子，“怎么，被上午的模考给打击到了？”

同学们明显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他们面面相觑着，开始思考这是不是老师对付他们的新鲜手段。

“被打击到的话，今晚的考试取消怎么样？”见他们没反应，林韵秋又笑着把话说了下去，“来，所有同学起立，和自己的同伴一起坐。两人一桌，不要挤啊。”

虽然不知道林韵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同学们还是犹豫着，一个个坐到了自己好朋友的身边。

所有同学重新落座，林韵秋简单扫了一眼，又拍拍讲台叫风予卿：“班长，去把袋子里的零食发下去。学委，你上来，选一部同学们喜欢的电影。”

刚刚坐下的温锦年挺直脊背，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

他来……干什么？

放电影？

全班同学貌似和他一样，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有想到是这一项活动。于是，半秒后，刚刚还十分安静的教室里，爆发出了一阵激动的欢呼声。

“好诶，看电影！”

“我是在做梦吗？我怎么看到了一个美若天仙的美女成为了我们的班主任？”

“呜呜老师你真好……二模考试实在太坏了！”

“话说，老师怎么突然想起来让我们看电影啊？今天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吧？”

听着底下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林韵秋笑了笑，又敲敲黑板，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看来，同学们都还没有考试考傻掉嘛。今天，确实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像是在故意卖关子。同学们都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她，期待着从她口中吐出的那个答案。

“今天——是我的生日哦。”

班级里立刻想起了一片“原来如此”的惊呼声。

“原来是这样啊——”

“老师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林老师！祝您天天开心，永远没有熬夜掉头发的烦恼——”

“生日快乐”异口同声地从全班几十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莫名的，给了人很正式也很隆重的感觉——同学们脸上的表情，也的确出乎意料的认真。

“心意老师收到了，”林韵秋抱臂，笑着看他们，“不过，生日愿望能不能实现，就得靠同学们咯。”

“生日愿望？”大家都很好奇。

“对啊。我的生日愿望是，同学们都能健健康康、顺顺利利地长大，然后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

不愧是班主任。到了这个时候，连生日愿望都是为了他们好。

温锦年静静听着，笑了笑，应着同学们的要求，选定了一个喜剧片。

这个电影的主角是个倒霉蛋，貌似在什么地方都会遇到不幸。可正是因为他的倒霉，他对这些事情做出的所有反应，都情不自禁地让人捧腹大笑。

温锦年手撑着脸，看着电影里主角的各种窘态，没忍住跟着乐起来。

肩膀被人轻轻碰了碰。他转过头，看见了池淮穆那双微笑着的眼睛。

“柠檬茶的冰块要化掉了，”池淮穆指了指那个喝了一半的纸杯，“如果要口感最佳，温同学还是趁早把它解决掉吧？”

温锦年听话地哦了声。他拿起装柠檬茶的杯子，忽然又想起什么：“你的咖啡呢？”

池淮穆晃了晃手里的纸杯：“嗯？”

“我想，”温锦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杯子看，“我想试试。”

全糖咖啡加奶油的味道。

是什么样的呢？

池淮穆挑了挑眉。半晌，却什么话都没说，而是一言不发地把杯子递给了温锦年。

温锦年接过它，凑近，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

——很甜，非常甜。

比他小时候喜欢喝的奶茶还要甜上数倍。

但，甜的味道里，却仍然掺杂了不少咖啡的苦味。

奇怪的味道。

“好奇怪的……味道，”甜味消失，遗留在舌尖的，只剩咖啡的苦味。温锦年吐了一下舌头，兴致不太高，“你怎么会喜欢这么奇怪的味道啊？”

“我不知道，”池淮穆摇摇头，却重新拿起杯子，放在面前端详了半晌，“我只知道，我确实喜欢这种味道。”

很奇怪，却还是涵盖了他十九年中的大部分时间。

温锦年看着他，也出奇地安静下来。

电影还在继续。黑暗的屋子里，大屏幕的颜色投向了各个不被遮挡的角落。人物卖力地演出窘迫和古怪的神情，让同学们的笑声几乎回荡在无人的走廊。

青春的乐趣其实很简单。没有作业，没有卷子，毫无顾虑地玩一场游戏，或者只是在晚自习看一场电影就足矣。

半晌，温锦年垂眸，很轻地道：“我记住了。”

池淮穆支着头看他：“记住什么？”

“你喜欢的味道。”

就像他们的人生。

也许他们有过许许多多的苦。但只要有更多的甜，就能抵御所有的苦味，到达他们耀眼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