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屈指可数的假期从日历里偷偷地流失。太阳仍然火辣的日子里，高三正式拉开帷幕。

天气炎热，刚开空调的教室如同蒸笼，扰得人神智不清。因此，在池淮穆慢悠悠晃进教室的时候，见到的是大多数人趴在卷子上不省人事的场景。

他扫了眼周围，最终在打瞌睡的风予卿身旁停下：“这是怎么了？”

“补作业补的呗……池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揉揉眼睛，一擡头，眼底满是乌青，“我遮瑕都挡不住这个黑眼圈了……”

是挺严重。

池淮穆拍拍她的肩膀：“还是要好好休息啊，风同学。”

“我还好啦，是补作业才没睡……小年是想睡觉但失眠，比我惨多了。你要是看到他的黑眼圈，绝对会被吓到的……”

话没说完，再一看，风予卿已经歪了脑袋，枕到旁边的书堆上睡过去了。

又失眠？

池淮穆站定半晌，才朝着自己的位置走过去。

温锦年趴在桌子上，书堆垒得很高，几乎挡住了整个人。他的半张脸埋进臂弯，睫毛很轻地颤动，刚洗过的头发被吹干，微微地蓬起来，像是无言中想吸引着谁把手放上去。

池淮穆站在桌前，垂眸看着他睡得安详的模样，半晌还是决定先把东西放到他桌上，等老师来了再叫醒他。

好不容易睡着了，还是多睡会儿好。

今年的开学式也是一如既往的无聊。那些重复的话语和每年必备的大扫除活动，让在梦中睡得迷糊的温锦年有些来不及反应。

等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林韵秋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同学们忙着大扫除的身影。

他眯着眼，下意识往后桌转：“老师呢？”

池淮穆正在研究一道数学大题，听到温锦年的声音，立刻停下笔擡头：“睡醒了？”

“嗯……”温锦年还是撑不住犯困，只能支着脑袋，尽量让自己不往对方桌子上倒，“我睡过头了？”

“是啊……不过也没什么大事，”池淮穆给他刘海的一缕发拨到一旁，“黑眼圈这么重？”

“香薰用完了……睡不着……”

“晚些时候我陪你去买一点，”他问，“现在怎么样？要不要再睡会儿？”

温锦年撑着眼皮，打着哈欠站起身来：“没事……我还行……”

或许是挥手的幅度太大，起身的时候也不知挥到了什么东西。“咚”的一声，吓得温锦年瞬间清醒了。

是碰掉谁的东西了吗？

他揉揉眼睛，努力让视线聚焦起来，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是一个圆柱形的奶茶杯。

上面贴着个熟悉又陌生的logo。

温锦年有点愣，却还是第一时间把它捡起来拍了拍灰。

奶茶杯上还沾着水珠，很冰凉，贴在温锦年的掌心里，起到了一种降温的作用。他把杯子翻来翻去看了又看，这才发现奶茶杯的顶端贴着这杯饮品的相关信息。

柠檬茶。五分糖少冰。

想起来了。

这是温锦年第一次和风予卿见面时，对方给自己带的那家柠檬茶。

可他记得，他的桌子上是没这个东西的。这家店，他也很久没有进去过了。

所以……

温锦年转过头。

刚刚还擡头看着他的人，却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再次提起笔看向了题目。

擒着嘴角一丝很淡的笑意。

温锦年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他红着耳根将吸管插了进去。

是他最喜欢的甜度。

——

开学式一般并不花费很长的时间，所以等他们放学出校门的时候还是傍晚。四点多的天气，没有了炎热的太阳，少了喧闹的蝉鸣，甚至已隐隐有了一些很温和的凉风。

勉强算得上适宜出门的天气。

温锦年喝掉了最后一口柠檬茶。他把空杯子丢进垃圾桶，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正在一点点清晰起来：“我们去哪里？”

池淮穆应声：“我记得风同学去过一家专门的香薰店，她说里面卖的香薰还不错。”

银城虽然是小城市，但温锦年毕竟不经常出门，哪里有什么东西卖，他也不太清楚。而既然池淮穆有了好地方推荐，他自然听从对方的安排。

于是温锦年点点头，边跟着池淮穆往商业街走边随口和他唠：“你用过香薰吗？”

“没有……不过我倒是觉得，我妈用的洗衣液挺香薰的。”

温锦年像是忽然发现了大秘密：“洗衣液？”

“是啊，薰衣草味的，我妈特喜欢，”池淮穆无奈地一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喜欢这个味道……她之前可没有这个喜好。不过，大概跟我叔叔有关系。”

温锦年似懂非懂：“叔叔？”

“嗯哼，”池淮穆没否认，“你还记得吧？我爸妈离婚了。”

“我妈搬来这里，然后就改嫁了。现在的名字，是跟那个叔叔的姓起的。”

说到这里，像是怕对方担心，池淮穆又笑了一下：“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要比我爸好。我妈和他在一起，挺幸福的。”

看着面前人无所谓地笑着，把那些难过的往事当故事讲，不知为何，温锦年忽然感觉心脏挺痛的。

在他拼了命想要逃离的那个时间线里，从未想过，对方可能也在苦苦挣扎。

池淮穆可能用了无数种方式，希望留住自己的家，留在他的身边。

最后却只能选择了最无力又无奈的不告而别。

池淮穆担忧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没有，”半晌，他才红着鼻子擡头，往人身旁又靠近了一步，“我在想，薰衣草的味道…挺香的，阿姨很会选。”

香薰店在商业街里较往后的位置。相比起那些卖小吃的店铺，它显得孤独又安静。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们并不会被那些喧闹的声音给打扰。

“欢迎光临——”

各种各样的香气争相扑面而来，随着店员甜美的声音，将温锦年定在了原地。他有些无措地眨着眼，看着来人热情的笑容，越发不知该做什么比较好。

“这里是香薰店，所以可能会比较香一点。这种味道应该没有给你们带来困扰吧？”女店员笑着，滔滔不绝道，“是哪位有失眠的烦恼呢？需要我推荐一些适合的香型吗？”

温锦年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身旁人也笑着道：“不用辛苦了，我们想先自己看看。”

“好的，那祝你们购物愉快——”

池淮穆的主动出击，让温锦年的最后一点不自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眼睛亮亮地回过头去看人，最后十分眼尖地瞥到了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果然。

最懂他的还是那个人。

货架上摆放的香薰琳琅满目，各种文雅的四字名称看得人眼花缭乱。温锦年在一众香味瓶子里挑来挑去，只觉得脑袋都昏了，却还没看到满意的。

“你想要什么味道的？”池淮穆随意瞥了眼，“这里好像都是水果味。”

“还有分的吗？”被熏得晕晕乎乎的温锦年仰起脑袋，拿起旁边的一块木头放在鼻子旁，“我感觉这些就好香了。”

池淮穆揉揉他的脑袋：“还好吗？那边好像还有花香味。”

这些都这么香了。

花香是要有多香？

温锦年含糊着应了声，觉得这块木头还挺好用，至少他现在清醒过来了：“那我们去看看花香味？”

“行，”池淮穆随口，“你有喜欢的味道么？”

这是个好问题。

温锦年想了想，好像真没有他特别喜欢的、非这个不可的味道：“没有。”

“那之前秦学长给你的是什么？”

“……雪松，”想起那个味道，温锦年不自觉地有些逃避，“其实我觉得，这个味道不是很好闻。”

至少不适合他。

虽然的确改善了他的睡眠质量，但在很多时间里，温锦年还是不习惯这个味道。

相比之下，还不如他妈之前给他房间里放的香水百合。

尽管这花的味道香得更刺鼻。

池淮穆点点头：“那你就不适合木香了…”

一言一语中，他们并肩走到了摆满花香味香薰的货架前。

温锦年想得没错，这里的味道的确比果香那边更香一点。

花的香气浓烈，混合在一起，则成了不可避免的香气炸弹，轰得温锦年晕头转向。

“我想我可能是不适合来这里……”他无奈扶额，“有点太香了。”

“不舒服吗？”池淮穆垂着眼问他。

“那倒还好……”温锦年扫了眼货架上的瓶子，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一切动力，“只是，好像有点嗅觉疲劳了。”

说着，他再次把木头拿了起来。

沾满苦味的木头很醒脑，让温锦年再次变得清醒。他一睁眼，却像是命中注定般，面前突然出现的一个瓶子，一瞬间捉走了他的视线。

这是一个紫色的瓶子。淡雅的浅紫色，看着神秘又引人注目。

温锦年把它拿下来，翻到了背面。

“是薰衣草香。”他低声地喃喃道。

很奇怪，分明是万千花香中十分普通的一种，可它在温锦年手里，却拥有一种能让他安定下来的魔力。

他很小心地凑近闻了闻。

很清新的味道，凉凉的，和池淮穆身上带有温度的薰衣草香一点都不一样。

但温锦年还是没放下它。

他眼睛发亮，果断地一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池哥！”

池淮穆不语，笑眯眯地低下头看他。

“这个好闻……你闻闻看！”

看着温锦年像献宝一样把瓶子递过来，池淮穆自然没有拒绝。他凑近闻了闻，和人确认：“薰衣草？”

“猜对了！”

温锦年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几乎是同一时刻，池淮穆很精准地嗅到了一丝柠檬的味道。

柠檬配薰衣草？

听起来像是很不错的味道。

“哎——有客人啊！”

身后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温锦年惊诧地回头，却见一个比他们小一点的少女嘴里叼着饼干，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两个男生朋友结伴来买香薰，已经很少见了哦。”

温锦年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接她的话。哪知下一秒，少女一偏头，忽然吐出了温锦年怎么想也想不到的话语。

“所以，你们……是情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