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5章 柿子熟了
暑热难耐，屋里开着空调，老式挂机运转时偶尔会发出滴滴声，此刻变得尤为响亮。
喻阳低头盯住陶奶奶脚边的光斑，玻璃窗也无法挡住的灼热温度，他却只觉得心凉，不敢去看陶奶奶的脸色。
“……原来你就是喻阳啊。”陶奶奶语气温和，满是褶皱的手在喻阳发间揉了揉，“阿华将你教得很好，我没看错。”
她不似意外，喻阳反而感到震惊：“您早就知道了？”
陶奶奶摇头：“原先只是怀疑，你回去之后我给思然打过电话，问了几个问题，他要么答错，要么答不上来，我就猜到你们应该是两个人。再加上——”
她拨开喻阳的刘海，露出额角那颗小黑痣：“那一年半里，总有几日不见了这痣，人也变了，不做家务不陪我追剧，哪还是我的宝贝乖孙呢？分明像阿峰以前不耐烦的样子。”
自家儿子什么品性，当母亲的最了解不过。
后来陶奶奶也向喻英华打探过，喻英华无论如何不肯拿儿子的照片给她看，大概是担心儿子与陶明峰长相相似，被她看出端倪，因此只说了名字叫“喻阳”。
结果正好对上了。
“对不起。”喻阳说。
陶奶奶问他对不起什么，他说：“撒谎骗了您。”
“骗什么啦？”陶奶奶按着喻阳的手，“我没教养过你，却平白多了个听话孝顺的孙子，陪着我同你阿爷一年半多，哪怕你不是亲的，也应该算我们捡便宜。况且——”
她拉喻阳起身，坐到自己旁边来，笑眯眯道：“你难道不是我们的亲孙子吗？”
陶奶奶什么都知道了。
可她没有责怪喻阳，也没有将换人的事告诉喻英华。
只是在这里守着，等着，盼望有一天还能再见到小孙子回来看看她。
“奶奶……谢谢您。”喻阳张臂抱住陶奶奶，“我好想您。”
“哎哟，光想你奶，没想我是吧？”
陶爷爷打开房门走出来，一张脸皱成巢皮肠粉似的，指着喻阳“呐呐呐——”地嚷。
“爷爷，我……”
喻阳才开口，陶奶奶就替他接了话：“阳仔给你带了很多礼物，还嫌东嫌西，过来试试看吧。”
陶爷爷对这个称呼也毫不意外，坐下来左看右看，拿起那几件色彩鲜艳的老头背心：“怎么又红又黄的，番茄炒蛋啊？”
陶奶奶说：“其实是麦当劳叔叔。”
陶爷爷拆开往身上比了比，尺码正合适，让喻阳拿剪刀来拆吊牌，洗了明天就能穿。
“老李他们笑我背心穿破洞了还不换新的，嗨呀，这我孙子不就送来了吗？也该轮到我时髦一回了。”
喻阳听他叫得顺口，有点愣：“爷爷也早就知道？”
“听你奶奶讲的。”陶爷爷又拆了新衣服，把花花绿绿的沙滩裤往腿上套，“本来是有点气，洗脚的时候没人帮我按脚底板，又不太气了。哎，你送这泡脚桶能按摩吗？”
喻阳连忙点头：“可以，特地给您选的。”
以前陶爷爷隔三差五就要足浴，都是喻阳帮他捧一盆热水进房间，顺便按按脚，陶爷爷常夸他手法好，没想到记挂了这么多年。
“不过有了桶也还是要多回来，”陶爷爷说，“机器哪有人情味，你不准学衰仔峰，赚了点钱就拿钱砸人。”
陶爷爷说话向来刻薄，口吻却是熟悉的亲切。
喻阳顺杆爬的本领也没落下，立即道：“那今晚还是我帮您洗脚，可以收留我过夜吗？”
陶爷爷大笑说收啊，让喻阳多留几晚，陶奶奶拍了他一下，说阳仔要回去上班的，哪能住那么久。
“明天不上班没事吗？”晚饭的时候陶奶奶关心他。
喻阳说：“我请了上午半天假，不要紧。”
“阿时呢？”陶奶奶问。
原时回答也很自然：“我们一起。”
林老板的工作室不设考勤，旷工半天也没谁会追究。
“那你们挤一挤，还是分两间房？”陶奶奶看看喻阳，又看一眼原时，“分房的话等下要自己收拾，我只打扫了阳仔住过那间房。”
“就一晚。”原时说。
意思是挤挤也没事。
陶奶奶就不说话了，给他俩夹了爱吃的菜。
饭后喻阳和原时出门散步，在村子里瞎晃，走了好久，回来喻阳给陶爷爷洗脚，陶奶奶在厨房里做夜宵，煮得软烂绵密的一煲陈皮红豆沙，叫他们吃了再去睡。
“爷爷奶奶真好。”
吃饱喝足，喻阳洗完澡回房，一边擦头发一边跟原时感叹。
“是谁昨天还在紧张？”原时顺手抽走他的毛巾，喻阳就乖乖上床趴到原时的手边，像粘人的小猫咪，等原时给他擦。
“近乡情怯吧，虽然这里也不是我的老家。”喻阳说，“你觉得奶奶知道……我们的事吗？”
“猜测吧。”原时的手很大，一只手就能复住喻阳的头顶，擦头发也像在揉他脑袋。
喻阳“哦”了一声。
“其实那时候我问过陶奶奶，”他又说，“如果喜欢了一个不能讲的人，要怎么办。”
压在头顶的手一顿，喻阳看向原时，发现他表情也有点微妙。
“……你不会也问过吧？”喻阳张大眼睛。
原时说：“没。”
但陶奶奶听喻阳说完后，找他打探过，问喻阳喜欢谁，是不是班上的同学。
“啊。”喻阳眨眨眼，“那你怎么回答？”
“我只说是。”原时说，“后来高三一年我总去穗城找你，她估计猜到了。”
猜到，但也一直没戳穿。
喻阳捧着脸叹气：“爷爷奶奶应该没办法接受吧。”
“他们对你很好。”原时说。
真正的亲人不会在意这些，只会希望他过得开心，健康幸福。
喻阳点点头，靠到原时胸膛上。
窗外的柿子树已经高过屋檐，枝叶繁茂，半熟的圆柿抵着玻璃，青黄小小个，结了不少果。
喻阳指给原时看，原时说：“馋？”
半熟的柿子酸涩难吃，果肉硬实，还可能中毒，原时把准备起身去摘的小猪按在床上，给他吃了点别的过嘴瘾。
“……我没想，吃。”喻阳被亲得喘不上气，舔了下唇，捂住原时的嘴不让他再乱来，“就是觉得，好像你。”
初到红果村时，两人关系半生不熟，原时就像这半熟的柿子，脾气硬，难啃，啃一口还苦掉牙，一点也不好吃。
“想想还是很神奇。”喻阳躺平下来，拿着原时的手指，左捏捏右捏捏，“是怎么喜欢上的呢？”
“因为柿子熟了。”原时说。
树上的圆柿熟透以后，被喻阳吃掉大半，树下这颗难啃的柿子也被喻阳缠着黏着，一点点捂熟，心就变软了。
他看着看着，拿起手机拍了一张柿子树的照片，发给喻英华。
那个因为很久没联系，已经压低在需要划很久才找到的聊天框。
“妈妈，我男朋友家的柿子树结果了。等过两个月成熟时，摘几个给您尝尝，特别甜。”
发完就不看了，喻阳关掉手机，蜷进原时的怀里睡觉。
梦里他回到了高一的夏天，也是这个房间，阳光正满，而原时坐在书桌的另一侧，分给他的耳机里是陈奕迅在唱那首熟悉的歌。
“你要静候 要静候
将爱酿成醇酒
枯萎的温柔 在最后会长回来”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陪我一起度过这五个多月，特别舍不得阳仔和柿子哥呜呜呜，接下来应该还有番外，大家想看什么也可以告诉我嗷~